第5章 當我成為植物人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不，還沒有。

我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可事實上並沒有。

我感覺到我的心臟在一下又一下，十分有規律地跳動，我的血液在緩緩地流淌，並不清新的空氣在我的鼻孔里一出一進，耳邊隱隱約約傳來了「嘀嗒、嘀嗒」的聲響，有清清涼涼的液體正通過血管進入我的體內。

我很清楚，我還活著。

此刻，我肯定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我隱約能聽見一些聲音，感覺到一些細微的觸覺感受，但我什麼也看不到……

我想我的眼睛是閉著的，所以才會什麼也看不到。

我想睜開眼看看，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我所在的是哪家醫院？又是誰在照顧躺在病床上的我？

呵呵……我差點忘了，我只是一個孤兒啊！

除了醫院的護士和醫生，還有誰會照顧我呢？如果不是最新的法律規定「無論在何種情況下，均不得人為剝奪未成年人的生命權，否則所有相關人員將以故意殺人罪論處」，我恐怕已經咽氣了吧？

我真應該慶幸自己今年還只有十六歲，如果是十八歲的話，很可能早就被放棄了。哪還能躺在這裡浪費醫院的資源，浪費別人的精力，半死不活地苟延殘喘呢？

不過我還是想睜開眼看看，說不定，我是說說不定還會有人記得我，會有某個所謂的「朋友」來探望探望我這個病人。

可是，我無法讓自己睜開眼睛。

我只能看到一片黑，無窮無盡的黑，像是一雙眼睛換成了兩個巨大的黑洞，吞噬了一切光線，斷絕了一切除了看到黑暗以外所有的可能。

不僅如此，儘管我認為自己是醒著的，事實卻告訴我：自從入院的那一天起，你從未醒來過。

我聽見了一些零碎的聲音：

腦損壞，植物人，活不久了……

原來我已經成了傳說中的植物人。

可為什麼我的意識還醒著？

為什麼我還會有感覺？

為什麼我還能思考問題？

我不是很明白。

也許算得上一件好事，至少我可以無限想像啊！

我什麼也不用做，就可以整天整天地做白日夢，可以盡情地「意淫」任何求而不得的美好事物，而且不管怎麼想，想什麼，想到何種程度，都不犯法，也不會被任何人知道。

這似乎很美妙……

可是，這種遊戲我很快就玩膩了。

我才十六歲，我經歷得不多，體會得不多，見識得也不多。

那些我完全沒見過的，沒聽過的，沒吃過的，沒嗅過的，沒觸摸過的，我怎麼可能想象得出來？

畢竟我的想象力也不太豐富。

我可以想象出魚在天空飛，蝴蝶在水裡游，拳頭大的小貓被枕頭大的老鼠追著跑……

可是我想像不出新疆姑娘的舞姿是如何的蹁躚動人，想像不出雪山冰峰在陽光下是如何的光彩熠熠，想像不出銀河系外的宇宙是如何的浩瀚無垠……

我儘力了！

無論如何，都讓自己多想一些開心的事情，可是想著想著總會難過。

開心的事已經過去了。

從前鮮活亮麗，平凡卻有趣的生活已經不再屬於我了。

是啊，我怎麼能忘記呢？我現在只是一個時時刻刻掛著營養液，帶著氧氣面罩，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的「活死人」啊!

為什麼我還要活著？

明明說我已經不可能真正醒過來了，明明說盡最大的努力也活不過一年，為什麼還要讓我活在這？

有意義嗎？有價值嗎？有意思嗎!

空虛，寂寞，無聊，了無生趣……

這樣活著就是折磨啊!

什麼叫「生不如死」？

以前天真無邪的我不懂，總覺得活著總比死了好。

可是現在的我懂了，我真的想死掉，立刻！馬上！

我一秒也等不了了！

呵!自己真的很可笑呢……

現在的我哪還有選擇的權利？不過是一具空有思想的「屍體」罷了。

我活著，我的心卻死了。

乾脆什麼也不想，讓我的思想就此徹底沉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