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九二章
晉.江.獨.發
九二章
煉化池裡,那團黑霧懸浮在渾濁血潭,它像條靈活的魚,在遍地狼藉里靜靜游向岸。
四周廝殺與猙獰彷彿都與它無關。
它認真揮舞黑霧,試探著爬上岸。
率先觸碰地面的黑霧幻化成男人赤/裸雙足,緊接著是被寬大玄色長袍遮掩的長腿,再是勁瘦腰肢……
最後,是男人驚艷絕倫的臉。
墨緞般的長發如瀑,垂落至他腳踝。
他面色極白,是常年不見陽光的那種憔悴蒼白,太陽穴甚至隱隱可見淡青色血管。
薄唇卻是很妖冶的血色,像怒放在魔域夜晚的紅姬花。
那常含清冽的眸此刻微微眯著,透著那麼點兒漫不經心。
眼尾挑起,看什麼都似傲慢不屑。
赤足向前,他不疾不徐,勝似閑庭信步。
玄色衣擺隨他動作盪開,弧度輕淺。
唐煙煙全身僵硬,幾乎忘記瀕死的處境。
她仰著眸,靜靜地看著他步步逼近。
唐煙煙的震愕神情不似作假,莫非他背後真的有什麼?朝天闕動作下意識頓住。
可為什麼他察覺不到任何危機。
難道是陸雨歇?呵!不可能。
他正被他主神魂糾纏,怎會出現在此處?
除了陸雨歇,又還有什麼值得他朝天闕忌憚?
唇角輕扯,朝天闕露出勝券在握的嗤笑,他加重雙手力氣:「唐煙煙你休要再使詐,本尊——」
話語戛然而止,朝天闕再不能言語。
他如同可憐的小雞崽,突然被某股神秘且不可抵抗的力量制住。
這股力量磅礴滔天,哪怕他現在只是一抹分神,亦是已臻化境大能的分神。
他怎會被人不費吹灰之力地拿捏?
莫非世間,還有比他和陸雨歇都更恐怖的存在?
朝天闕試圖掙扎,卻一動不能動。
他耳畔陡然傳來男人幽幽的低笑聲,男子嗓音有些嘶啞,彷彿端坐蓮花的佛者,充滿普度眾生的慈悲,又恍若地獄修羅,字裡行間遍布凜冽殺意。
「便讓你死個明白吧!可憐蟲。」他不無悲憫的說。
無端寒意密密匝匝滲入骨髓,朝天闕瞠目結舌,終於意識到什麼。
他脖頸以極度扭曲的幅度轉過去,額頭因痛苦冒出豆大汗珠,血紅眼珠暴凸。
然後朝天闕看到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龐。
是陸雨歇。
也不是陸雨歇。
「滿意你所看到的嗎?」陸雨歇微笑如聖人,他微笑著向朝天闕伸出蒼白且骨節分明的手。
朝天闕生平第一次露出恐懼如斯的表情,他試圖逃離,試圖求饒,但他什麼都做不了,他狼狽地望著陸雨歇,眼睜睜等著噩夢降臨。
陸雨歇搖搖頭,惋惜輕嘆。
緊接著,朝天闕已在陸雨歇指尖化為一縷煙氣。
分神湮滅,另邊朝天闕的主神魂也慘遭重創。
唐煙煙獃獃看著眼前可怖的畫面,渾身無力地從石壁滑倒在地。
她背部衣衫破爛,白皙如玉的肌膚滿是骯髒血印,眉骨和嘴角亦沾染了斑駁血跡。
陸雨歇舔了舔嘴角,他走到唐煙煙身旁,俯身將她攔腰抱起,動作溫柔至極。
額頭輕抵唐煙煙眉心,陸雨歇低聲呢喃:「煙煙,別怕,我在呢!」
唐煙煙眼眶通紅,那股暈眩的痛感並未消失。
她粉唇翕動,卻開不了口。
近在咫尺的這個陸雨歇,他也變成陸雨歇了嗎?
可他周身散發的那股陰鬱之氣,讓唐煙煙感到害怕。
察覺到懷中女人的顫慄,陸雨歇眉眼倏地聚滿狠戾,漆黑墨瞳也在瞬間化為血色。
但不可以,她是煙煙。
陸雨歇忍著滿腔暴戾,俯首舔舐凈她眉眼間的血漬,輕笑著望入那雙清潤水眸:「煙煙,你怎麼能怕我?誰都可以,你不行。」
他口吻聽似溫和,卻含著不容拒絕的篤定。
除了安撫,亦是命令。
唐煙煙鼻尖突然泛酸。
比起對這個陸雨歇的畏懼,她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以及無法接受。
怎麼會這樣?
以後怎麼辦?
他們該怎麼辦?
地宮外的廝殺聲愈演愈烈,陸雨歇終於不耐地抬起頭,殺意畢露。
低眉看向懷裡的唐煙煙,陸雨歇壓制住洶湧慾望,他似血唇瓣微啟,陰晴不定地說:「煙煙,你在此處等我,外面太吵,我讓他們靜靜。」
正要放下唐煙煙,他衣襟突然被一隻軟乎乎的小手拽住。
對上唐煙煙彷彿會說話的眼睛,陸雨歇喜不自勝。
他眼底浸著悅色,開心地說:「煙煙也想與我同去?好,我帶煙煙一起去。」
話落,他們已瞬移到宮殿之巔。
此處是魔宮最高的建築頂端,陸雨歇懸在檐角,懷裡抱著唐煙煙。
大雪紛紛,很快在他墨發鋪滿白霜。
腳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螻蟻們舉著武器,互相廝殺,華光道道中,像極一場可笑的戲劇。
陸雨歇唇中忽地溢出低低一聲笑。
察覺懷中唐煙煙的異色,陸雨歇又笑了數聲,才與她解釋:「反正他們都要死,又何必如此聲嘶力竭,煙煙,你說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