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其四
岸邊露伴是一個想到什麼就會做什麼的、任性的人。
在他將自己代入到助手的身份,然後決心幫助水無月眠一起調查出真相之後,他就已經定下了他們第一件要做的事情,那就是拜訪漫畫的作者乙間輕響。
於是他把掙扎著「至少讓我先去扎個頭髮」的水無月眠拉出了門。
「一般而言,漫畫的狂熱粉絲會希望從作者那裡得到反饋。」岸邊露伴扯著水無月眠東方宅走,後面自然還跟著一步一搖晃的保鏢清水千鳥,「對方一定給乙間輕響那傢伙寄過許多的信,所以我們需要藉助她和她背後編輯部的力量。」
「瀏覽信件需要大量的時間吧,而且也不是每一個作者都會把信件留下來。」
水無月眠理智而委婉地推測。
「放心好了。」岸邊露伴語氣平淡,就彷彿在說一件非常確定的事情,「那傢伙雖然看起來顯得很冷淡,但實際上很重視她的讀者,算是在漫畫中很受歡迎的外冷內熱類型。」
「……外冷內熱嗎?」
「怎麼了?」
「只是覺得你眼裡的她和我聽說過的《一番星》不太一樣。」水無月眠說到這裡頓了頓,「不過圖書館內部的情報也不能太當真。」她將手縮進袖中,拇指沿著食指邊緣摩擦了一圈,「杜王町真是個安靜的地方,習慣了東京的喧囂,來這裡反而不太習慣。」
「我比較喜歡清幽的工作環境,所以從東京搬來了杜王町。」岸邊露伴沒對她轉移話題提出什麼意見,「現在的科技很方便,對漫畫家的工作也沒有什麼影響。」
「杜王町的案件應該很少。」水無月眠笑著道,「我住的東京米花町就不一樣了,怎麼說呢……基本上每天都會有一兩起案件發生,多的時候解決案件可能就像解決一日三餐一樣,還附贈了早茶下午茶還有夜宵。」
說著說著,她就以無奈的語氣抱怨了起來。
「倘若有工資就算了,實際上大部分時候都是在為警方干白工——還是連獎金都領不到的那種,如果不另外去接取一些尋找貓貓狗狗的工作,恐怕收入都無法承擔事務所的正常開銷。雖說當私家偵探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對這種需要跟蹤偷拍別人的工作比較苦手。」
「下次去米花町取取材吧。」聽到前面幾句的時候,岸邊露伴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後給她提建議,「你可以考慮去構思一些精妙但現實中無法實現的犯案技巧出售給漫畫家或者小說家,我的編輯部里就經常會收購這樣的東西,主要是提供給沒有靈感的偵探漫畫家。當然,你也可以去向乙間輕響那傢伙要版權費,既然漫畫以你為主角原型的話收點分成也不算什麼。」
「……不動聲色地說出了非常糟糕的建議呢,露伴君。」
水無月眠失笑。
「不過,如果我沒有活動資金了,會考慮稍稍敲《一番星》一筆的。」
兩人邊走邊聊地出了別墅區,然後攔下了一輛計程車,水無月眠主動坐到了副駕駛上。清水千鳥則趁著岸邊露伴還沒有關上車門的時候,以一個司機沒有察覺到的速度滑上了車,把自己團成一團縮在了司機後座的視覺死角里。
水無月眠欲言又止,岸邊露伴就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搖搖頭,報出了東方宅的地址。
計程車帶他們抵達東方宅的時候已經到了中午。
水無月眠拿出錢包付掉了打車費。
岸邊露伴在她付錢的時候,借著後視鏡整理了一下衣服,帶著清水千鳥理直氣壯地上前按響了門鈴。
水無月眠投注了一點點注意力在他們身上,耳中卻聽到了司機疑惑的聲音:「咦……那個小姑娘剛剛在我車上面嗎?」
「不。」水無月眠扯回自己的注意力,「她似乎一開始就站在門口了,看來也正好找這家人家有事吧。」
「這樣啊。」司機狐疑地說,「她那身衣服真……」
「您也覺得非常時髦嗎?」水無月眠臉上的笑容完全挑不出差錯,「現在在東京很流行那樣的打扮呢,似乎是被叫做『下衣失蹤』,還上了一期流行雜誌。」
「哦哦,聽起來還真不錯啊。」司機捧場地讚歎,點了點水無月眠遞過去的錢,確定數目正確就收了起來。
他和水無月眠道別,去接別的乘客了。
水無月眠稍稍鬆了口氣。
「所以說、我是來找乙間輕響那傢伙的啊!」岸邊露伴提高的聲音傳過來,「乙間輕響——那傢伙可是臨近截稿日啊,現在怎麼可能不在家?」
「可是輕響姐真的不在……」一個熟悉的聲音弱氣地辯解道。
「你確定不是那傢伙不想見我嗎?」岸邊露伴眯起眼睛,「不行,我一定要進去看——」
「露伴君。」水無月眠及時地趕到阻斷了他的話語,彎腰向門內鞠躬道歉道,「實在抱歉,冒昧打擾,我們是來這裡找……乙間輕響小姐的。」
「可是輕響姐現在真的不在家。」東方仗助無奈地撓撓臉頰,「我也沒有騙你們的必要啊,今天早上輕響姐就已經出門了,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水無月眠視線餘光看到清水千鳥搖了搖頭。
對方不在說謊……這個意思。
「是這樣啊,抱歉佔用了您的時間,我們改日再來打擾。」水無月眠直起腰,微笑著向東方仗助道。
兩人的視線對上了。
於是,不耐煩地站在一邊,時刻準備著掏出漫畫原稿對著牛排頭臉糊天堂之門的岸邊露伴,有幸看到了那個對他弱聲弱氣但寸步不讓的牛排頭瞬間變臉,臉紅得就像個懷春少女一樣邀請:「那個,如果不介意的話……要不要進來坐坐?說不定輕響姐很快就回來吃午飯了。」
「不會太麻煩你嗎?」水無月眠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當然不會。」東方仗助趕緊搖頭,露出了陽光的笑容,「正好上次你救了我,我還沒有道謝呢。」
「……那就打擾了。」
話說到這個地步,水無月眠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了,再次道了歉之後就領著岸邊露伴和故意降低存在感的清水千鳥進了門。
岸邊露伴在心裡為偵探小姐鼓了幾下掌。
他們在東方宅的客廳里落座,東方仗助悄悄用腳把遊戲手柄踢到角落那裡。
「媽媽出去買東西了,外公在警察局裡值班。」東方仗助進廚房為他們泡招待的茶水,「現在家裡面只有我一個人,輕響姐的話我也不知道她去哪裡了,最近她一直都是早出晚歸的,看起來很忙的樣子。」
「是嗎……」水無月眠拿出筆記本,把這一點記了下來。
岸邊露伴詢問道:「那傢伙最近是不是有和什麼奇怪的人密切交往?」
「沒有啊。」東方仗助下意識回答,然後狗狗警覺,「你問這個幹什麼?」
「……露伴君的意思是,說不定乙間小姐是交了什麼新朋友,所以才會這麼忙的吧,……他作為友人一直很擔心對方,畢竟最近杜王町的意外事件實在有些多。」水無月眠在岸邊露伴「哈?我怎麼可能擔心那傢伙」的喊聲中打了個圓場。
「意外事件嗎……」東方仗助端著茶水出來,聞言思考了一下,「其實我懷疑,之前與……」
「我叫水無月眠。」
「好、好的,我叫做東方仗助。」東方仗助也做了個自我介紹才繼續道,「我懷疑之前與水無月小姐相遇的那一天,我也是被捲入了某起意外事件之中。」
「我倒是不這麼認為。」水無月眠否定,「之前的那些意外事件都沒有造成死亡,但是我與東方君相遇的那一次事件,那場『意外』明顯就是以殺死你為目的的。」
「所以與其說你是被捲入,不如說那次意外事件就是沖著你去的。」
她說著,又在筆記本上記了幾筆。
東方仗助克制著自己不要將好奇的目光落在水無月眠手裡的筆記本上:「所以,那個替……咳,那個製造出那麼多意外的人的目標是我?」
「不。」水無月眠再次否定了這個推測,「對方的目標並不是你。你應該只是不小心在哪裡觸怒了對方,導致對方想要給你一點教訓。……如果對方的目標是你,那麼根本沒必要搞出那麼多意外。」
「確實……」東方仗助沉思。
「喂,你在遭遇意外之前,有和什麼人接觸過嗎?」岸邊露伴直白地問,「要有所互動的那種。」
「家裡的話,媽媽、外公還有輕響姐。」東方仗助仔細回憶了一下,「外面是班級里的同學,對了還有承太郎先生和承太郎先生的同伴。」
聽到熟悉的名字,水無月眠的瞳孔微微收縮。
岸邊露伴立刻就注意到了她的異樣,但礙於東方仗助在場沒說什麼,記在心裡準備回去再問。
「也不一定有所互動。」水無月眠說道,「也可能完全只是擦肩而過的關係,不過因為你的一個眼神或是一句話而產生恨意,——我還遇到過蠻多這樣臨時起意的案件的。」她無奈地攤了攤手,「這種臨時起意的案件雖然在手法上更容易破解,但卻也更難鎖定嫌疑人。你們也應該聽說過,警方尋找嫌疑人都會首先尋找死者身邊的關係人。」
「擦肩而過的替身使……咳,人啊……」東方仗助開始苦思冥想,「啊、好像是有一個人,經常會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我,雖然我們並不是擦肩而過的關係……不,她的話應該是沒可能的吧。」他聲音迅速轉小,「畢竟她也不是替身使者啊。」
「不管是誰,先把名字告訴我們……」
「等等、等等!」東方仗助突然反應了過來,「你們不是來找輕響姐的嗎?為什麼要問我這種事啊?」
「那都不重要,你先把那個人的名字告訴我們再說。」岸邊露伴手已經按在了手袋裡的原稿上。
「——事實上,我是一個偵探。」水無月眠淡然地合上筆記本,將其放置在膝蓋,再將雙手疊放在了筆記本的上面,「收到某個人的委託,正在追查引發了杜王町最近頻發的這些意外的『幕後黑手』。而這也是我從東京來到杜王町的原因。」
「那你們找輕響姐……」
「我們懷疑乙間小姐這裡可能有嫌疑犯的線索。」水無月眠歉意地道,「之前認為您是案件無關人士,所以不好開口說明,實在抱歉。」
「不,這倒是沒關係。」東方仗助聽到正事下意識嚴肅了起來,「我能知道為什麼這麼懷疑嗎?」
「乙間輕響那傢伙是一個漫畫家,你知道吧。」岸邊露伴負擔起了助手的責任,在看到東方仗助點頭之後才繼續說道,「她的第一本推理漫畫作品叫做《虎鯨小姐》,講述了偵探虎鯨小姐參加一個破案真人秀的故事。裡面的女主角就是『虎鯨小姐』。」
東方仗助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然後,那個虎鯨小姐的原型就是你面前的水無月眠小姐。」岸邊露伴才不管他有沒有聽懂,「以這些情報為前提,嫌疑人給水無月小姐寄來了一封挑戰書,而上面直接稱呼她為虎鯨小姐。我們懷疑對方可能是這本漫畫的狂熱粉絲,所以想從寄給作者的信件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是這樣啊。」東方仗助對漫畫半懂不懂,但聽到最後還是理解地點點頭,「但是不管怎麼樣我都不可能不經過輕響姐的同意就讓你們進她的房間。」
「這一點我們早就猜到了。」岸邊露伴懶懶地抱胸,「不過現在都已經是午餐時間了,乙間輕響那傢伙還不回來嗎?」
「看來輕響姐今天也不準備早回來啊……」東方仗助看了一眼時間,突然建議道,「這樣吧,要不我們交換一下聯繫方式,輕響姐回來的時候我幫你們問問她,得到答案之後給你們打電話?」
「這個主意不錯。」岸邊露伴欣然點頭,「那就這樣吧,不過務必和她說明是水無月小姐希望她能幫忙。」
「好的……?」東方仗助不解地記下了這一點。
水無月眠適時地遞出了自己的名片:「這上面有我的手機號碼,還有事務所的電話,以後倘若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也可以聯繫我們事務所,如果以後來東京上大學的話,也可以考慮來我們這裡打工和實習。」
東方仗助趕緊接下了名片:「是!我會好好珍惜的!」
「那麼,我們先告辭了。」水無月眠微笑著道,「再見了,東方君。」
「嗯,再見了。」東方仗助有點不好意思地拉近關係,「眠小姐……可以這麼喊你嗎?」
「當然可以。」水無月眠點了下頭,「那麼,這邊也,……仗助君。」
「是!」聽到自己被叫名字的東方仗助瘋狂心動。
水無月眠又向東方仗助笑了一下,才對已經走出門的岸邊露伴道:「露伴君,我們走吧。」
「對了,仗助君。」在踏出院門的時候,水無月眠突然回頭,「最後能否告訴我們,之前你說的那個『應該沒可能的她』究竟是誰呢?」
再一次地、突然吹起的海風捲起了婆娑樹影,晃動著的光斑落在她的發間,隨著散開的髮絲一起躍動著,在枝葉搖曳帶起的海浪般的呢喃聲中,他的心臟和著呢喃的每一個節拍,如三日前的初遇時一般怦然跳動。
東方仗助下意識地吐出了一個名字。
她微笑著道謝,然後和那個綠髮的男性助手一起離開了。
他同手同腳地走回家裡,用力拍上了房門,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知道她名字了。
……還有,等下把《虎鯨小姐》買了看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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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
岸邊露伴視角:逆轉裁判。
水無月眠視角:影帝的自我修養。
東方仗助視角:心跳回憶。
(還沒有寫出來的)清水千鳥視角:刺客信條(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