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前世今生

田裡正在耕田的那老農便正是趙老頭，他駕著的那頭老黃牛則便是孟雄飛這頭牛的母親。至於牛爸是哪個，孟雄飛則不知了。他也懶的管是哪個，這對他並不重要。

作為一頭擁有人類靈魂與記憶的牛，雖然他眼下確實是頭牛，但他仍然很難把自己視為一頭真正的牛來看待。也很難讓自己從牛的角度來思考與看待問題，且有人的記憶在，他也根本不知牛的思考方式是怎樣。所以，對於生育他的公牛母牛來說，他實在談不上有什麼感情。他把自己還當作人，而把它們只當作牛，這是很難改觀的。

對於父母，他只認可前世為人的那兩個。只是很可惜，他們在四年前就因為一場交通意外而提前與世長辭了。那一年孟雄飛二十歲，正在市裡的一家專修學院讀大專，學的是計算機專業。

其實他從小到大，成績都並不是很好，所以高中畢業后沒有考上大學，轉而報考了大專。他從小體育很好，也喜歡運動，本來是想報體育院校的，但父母不同意，只好去學了也還算感興趣的電腦。按他們的話來說，總是要學個一技之長傍身才是正道。

他父母以前都是同一家工廠的普通工人，是在工作中陪養出來的感情。先是互相欣賞、互有好感，然後加深了解、日久生情，最後自然而然走到一起相愛結婚。後來他父親工作認真努力一度被提拔做到了車間主任，但再後來廠里不景氣，持續虧損被迫解散倒閉。廠子一倒，也沒什麼退休金譴散費的可拿。那時他們年紀都已不小了，又沒什麼高文憑，再找工作都是很難。

好長時間，兩人都是務閑在家，整日無所事事。再之後，兩人心想這樣坐吃山空下去不是辦法，一番商量合計后拿出了十幾年的積蓄家底盤下間門面開了家日用品商店。一開始兩人都沒什麼經驗，經營不善，但後來一路咬牙堅挺過來后，便搞的漸有聲色了起來。

但就在這商店漸有聲色，生意越來越好的時候，兩人卻因一場車禍意外而亡了。好在這時孟雄飛已經成年，兩人去后他乾脆便終止了學業回來接過了父母留下的這小商店操持起家業來。他本來就不大愛學習，父母一去沒人管了，他便大膽地自作主張起來。

他是獨生子，家裡就他一個兒子，而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也都早已相繼過世，父母一去便基本成了孤家寡人一個。他父親也是上一代家裡的獨苗，沒有兄弟姐妹，所以他也沒什麼叔叔、伯伯的長輩親戚。只有母親那邊還有個舅舅，但卻遠在西安，且他與這舅舅關係並不怎樣，鞭長莫及又親威不夠卻哪裡管得著他。

不過他這決定看似胡鬧任性，其實卻也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作出的，並非莽撞而決。不喜歡上學只是其一，另一點考慮則也是為將來計。要知這年頭大學生找工作都是困難，每年待業的大學生成千上萬，何況他這區區大專生。學校雖保證了畢業分配，但想來也不會分配到什麼像樣兒的好工作。他家這商店正漸有聲色，生意越來越好，父母一去就關門、轉讓，實在大是可惜。與其將來被分配個不怎麼樣的工作，還不如回來操持他這份兒有錢途的家業。

而且不管怎樣，他這也是自己當老闆，總比將來在人手底下給人打工要自在許多，起碼不用整日看人臉色、低聲受氣、小心翼翼。有道是「寧為雞首，不為牛後」，正是此理。

他倒也確有幾分商業頭腦，接手后不久，便將小商店升級改版成了一家小超市，生意更加興隆。兩年多后，攢夠了資金又將旁邊相鄰的兩家鋪面盤下來，然後打通擴大規模。到現在，已成了一家面積一百多平米經營良好的小型超市，月盈餘利潤可達上萬元。

他沒有什麼高大的理想與追求，這樣的生活已讓他很滿足，最大的志向也只不過是想在有生之年把自己這家超市做到歧山縣最大並能把連鎖店開到寶雞市去。

他常想自己或許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平平靜靜、吃穿不愁、輕鬆快樂的度過一生。到想結婚的時候，娶個媳婦，生個孩子，然後一家人幸福美滿，老來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

但沒想到，他的人生還有此一劫。正是大好青春年華時就英年早逝，跟父母一樣出了意外。尤其讓他難於接受的是，死也就死罷了，一瞎兩閉眼什麼也不知，卻想不到竟連死也死的不得安生，被從一個人整成了一頭牛。

怨天也怨過了，感嘆也嘆過了，他現在早已沒脾氣了。只是渾渾渾噩噩、是一天過一天、得過且過地混日子。

現在，睡吧！

拋開了胡思亂想，孟雄飛很快便進入了恍恍惚惚、半夢半醒間的狀態。但就差這一步還沒等完全睡著時，田裡的趙老頭卻已耕完了田卸了犁頭套上牛車準備回家做飯，他自然也是被叫起來一塊兒跟上。

他這頭小牛犢子從出生起就一向乖乖聽話的很，從不胡玩亂跑，是以到現在趙老頭也還沒給他上鼻環、拴繩子地限制他自由。只是他成了牛後有些萬念俱灰、哀莫大於心死的味兒，整日渾渾噩噩地只想著得過且過混吃等死，卻也從來沒想過要逃跑。

趙老頭駕車走在前，孟雄飛有氣無力地慢悠悠跟在後。趙老頭雖已年過花甲，年紀老邁不小，但身子骨卻還硬朗，無病無痛，氣力也是不減當年，看起來只是老益壯。反觀孟雄飛雖是初生牛犢，卻是整日精神萎靡、蔫兒叭嘰的，全沒一點兒初生牛犢的蓬勃朝氣，讓趙老頭每每看了總是嘆在心頭，不知他這小牛犢子出了什麼毛病。

他擔心之下也請過村裡的獸醫來看了，但檢查之後卻是身體健康全無毛病，但就是整日精神厭厭不振的，獸醫也想不出個辦法給不出個解釋來，奇怪苦惱之極。

回到家后，趙老頭卸了牛車將老黃牛牽進牛圈餵了草料之後自去廚房做飯。作為一頭擁有人類靈魂的牛，如非特別，孟雄飛大多數時候並不喜歡待在臭哄哄的牛圈裡。好在他從來不曾在院子里隨地大小便地亂拉亂尿，是以趙老頭也就聽之任之。進了院里后，他自去尋了個背陰的地方，張嘴打了個哈欠閉上牛眼繼續之前的那個打盹兒。

雖然早已適應習慣了吃草，但在情況允許之下，孟雄飛還是比較喜歡吃青草、嫩草。對於那些乾草料，他終究還是感覺有些難於下咽。雖然在食用上並不抗拒，但在感覺上還是難於吞咽。他清楚這主要是心理作用，是自己為人的思想作祟，但終究還是難於接受。所以若非實在餓的受不了的情況下，他對那些乾草料是多看一眼也欠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