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風和日麗,陽光燦爛明媚。
蘇荔斂袖凝神,乖巧的侍立在一旁。
康熙打量著她光潔白皙的額頭,總覺得她白生生的左臉上寫著公事,右臉上寫著公辦。
他的任務是說十句話內逗笑小宮女,現在還剩六句。
現下對方垂眸斂神,小臉緊繃,沒有絲毫想笑的意思。處理政務都沒這麼頭疼,他不知道怎麼跟小宮女搭話,並且逗笑對方。
康熙絞盡腦汁,半晌才靈機一動:「御膳房今兒做了玉質龍筋,吃起來很是軟濡,朕賞你了。」
這是天大的恩德。
玉質龍筋很是難得,取十年往上的鱘魚龍筋也不過夠一碗,再加上整雞豬骨熬成的高湯,可以說鮮美名貴。
不光材質名貴,就見做菜的湯鍋也是琺琅的,特別貴。
但蘇荔這會兒不餓,並且對龍筋不感興趣。「奴婢謝主隆恩。」她福身行禮,眉眼平平。
…
康熙抿了抿嘴,再次掙扎:「朕一年也吃不了幾回。」這東西耗時費力,以前三藩花費高,他根本捨不得吃。
也就現在三藩事了,緩過來些,他才琢磨些不一樣的吃。
蘇荔慢吞吞地應了聲好,空氣中有淡淡的尷尬在瀰漫,這伴君如伴虎,哪一句說錯了都是罪過,她不想跟他聊天。
霸王龍能有什麼好心思,他餓了,一口就把你吞了。嚼吧嚼吧說不定還嫌不夠塞牙縫的,她閑瘋了才湊上去。
還有兩句話,任務就要失敗,康熙不服氣:「給朕笑一個。」
只要她笑了,就成,直接命令反而簡單些。
蘇荔沒繃住神色,詫異的望過來,一雙瀲灧波光的桃花眼瞪的溜圓,檀口微張,看著有幾分可愛嬌憨。
笑是不可能笑的,她露出一個僵硬的假笑,敷衍了事。
目光在她白嫩嫩水靈靈的臉蛋上轉了一圈,見她頭上、耳上、細細的頸上等,無一絲裝飾,康熙心口靈光一現:「這個送你。」
一個簡單古樸的玉牌,橢圓形的,雕刻瞧著有些像蓮花,溫潤細膩如凝脂。
看著極值錢。
「當不得當不得,無功不受祿。」蘇荔接過玉牌,嘴裡客氣著。
這玉牌成色極好,上好的羊脂白玉。
這麼說著,她不禁喜笑顏開,已經開始做夢,到時候雲升給她扒拉出宮后,不拘做什麼,有康熙玉牌坐鎮,也能少許多是非。
就算旁人不認,賣了這玩意兒,也夠啟動資金了。
康熙真是個大好人。
看著她笑的眉眼彎彎,積分也到賬了,康熙用完就丟,轉身就走。
只是那漾著媚意,微翹的櫻唇,到底在心中留下痕迹。
……
看著他離去,蘇荔琢磨著,事情差不多已經開始有結果了,她珍惜的將玉牌塞到懷裡,抬眸看向門口,她很期待。
果然片刻功夫,熙熙攘攘的聲音響起,有小太監大聲稟報,說是抓了宮女侍衛私會。
轉瞬就見梁九功陰沉著臉走出來,低聲訓斥:「此等事,直接拉慎刑司去便是,不必上報。」
鬧的沸沸揚揚,叫萬歲爺知道了,又是一樁官司,怕是有些不好。
小太監湊到他跟前低聲道:「是剛升上來的妙春,不是沒名沒分的小宮女。」
「從現在開始,她是了。」
犯了這樣的錯,根本沒有翻身機會。
梁九功揮揮手,沒被押到跟前的妙春,被人捂著嘴直接拖下去了,可她怕死,瘋狂掙扎著脫離,跪在他跟前,哀求道:「我跟他沒關係,是他糾纏我,我不同意的,怎能叫私會呢?」
說著她自己點點頭,越說越真:「梁大總管,您打量仔細了,這事兒我是受害者。」
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驚恐萬分的顫抖著,整個人狼狽極了。
蘇荔冷眼瞧著,當初妙玉沒了,她可曾有星點內疚。
原先想著,妙春作為古代土著,一個弱女子,敢和封建世俗做鬥爭,選擇自己喜歡的人成婚,是非常大膽可愛的做法。
可惜了,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她這甩鍋甩的也太快了。
先前口口聲聲哭求,捨不得離開那侍衛,如今倒成了旁人糾纏她,這侍衛不光做到頭了,糾纏不休乾清宮的宮人,這是砍頭的罪過。
蘇荔捂著唇瓣,表情驚訝中帶著無措:「先前,先前……」
看著梁九功的視線望過來,她抿嘴收聲,嘆了口氣:「妙春也是不得已。」
她這模稜兩可的一句話,讓他知道她的態度,梁九功揮揮手:「就算蘇姑娘求情也無用,拖下去。」
妙春被兩個嬤嬤架著拖出去,整個人都崩潰了。
蘇荔看著她被捂著嘴,一臉狼狽驚恐,被嬤嬤帶走了,等著她的,怕是沒有以後。
這雙晶瑩細緻的雙手,終究也會染上鮮血的味道。
結果出來的很快,妙春臨陣說謊罪加一等,在慎刑司中挨了五十鞭被拖出來,扔在宮女所的時候,已經成了血人,沒什麼人樣了。
她剛升為一等宮女,撥到康熙跟前的時候,人人都巴結她,整日里春風得意,如今落魄了,連個人來看她也沒有。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不外如是。
蘇荔特意去看她。
她懨懨弱息、蓬頭垢面的躺在床上,那破舊的被褥露出裡面灰撲撲的棉花,身上一股刺鼻沖腦的惡臭。
看見她來了,妙春伸出手,哀求道:「水……水……」
她好幾日水米不曾沾牙,又餓又傷,瞧見蘇荔也顧不得什麼,只求著她給一口水。
「當初妙玉姐姐,你是不是也這麼看著她死的?」蘇荔環視一眼,哪有什麼水,只有一個缺了口、滿是積塵的爛茶碗。
妙春臉色一白,她知道,打死也不能承認這一遭。
「不是我。」她道。
蘇荔只面色冷漠地看著她,妙春承認與否並不重要,她知道是她做的就行了。
剛開始的時候,她想著,這沒有證據的事兒,也不好胡亂攀扯。
可有些事,原就不需要證據的,她又不是大理寺。
「知道你情郎如今的下場嗎?」她問。
妙春瞳孔一縮,索性閉上眼睛,她根本不敢想,只要一閉上眼睛,她面前又閃現對方聽到時,俊臉上那不可思議的神情。
她的情郎,在知道她背信棄義之後,逃的比她都多。
她眼前回蕩著對方那神情,絕情又冷厲,還將計就計。說是她糾纏不休。
直到此時,她才知道,她滿心滿眼愛著的男人,早已算計好一切。
他從未送過她任何東西,除了那些甜言蜜語山盟海誓,整日里跟她描繪未來,什麼我最愛你,什麼你是個好女人。
什麼你是個好女人,但是你什麼地方什麼地方不好,只要你改了,我們兩個人的未來會更好。
他就是饞她身子。
他就是把著她玩。
他不愛她。
而她被哄得滿心滿眼都是他,他的荷包、他的鞋、他的衣衫、他的襪子,都是她滿臉帶笑一針一線縫製出來的。
如今都是證據,證明她妙春不知廉恥糾纏侍衛,她這一腔心意,是殺她最鋒利的刀。
妙春躺著,無聲哭泣,眼淚將底下的被褥打濕了一次又一次。
她的情郎沒了,她的命,也要沒了。
「我這人素來心軟。」蘇荔低聲道。
妙春心裡一喜,顫顫巍巍地伸出手,高聲道:「那你放了我!以後做牛做馬!都會報答你的。」
她拼盡全力,甚至發出嘶嘶的聲音。
蘇荔微微一笑:「我不會看著你死的。」
妙春驚喜交加,臉都漲紅起來。
「所以——」
在妙春期待的眼神下,她壓低聲音,依舊綿軟:「你還是在無人的角落死吧,據說這樣死的人,死後沒有黑白無常指引,不光無法落葉歸根,甚至沒有往生,踏不上黃泉路,走不上奈何橋,喝不了孟婆湯,從此天地遊盪,飄渺無依。」
蘇荔說完就走,她能聽到身後那咯咯的喉頭乾澀滾動的聲音。
「啊!」是妙春痛苦至極的哀嚎。
她踏出逼仄的宮女所,這才回了乾清宮。
「你去做什麼了?」魏千蕊湊上來,一臉好奇的問。
蘇荔看見她的紅頭繩,心情就不好,看她一眼扭頭就走。
她自己頭上的頭繩都是玉青色的,原想著系白色的,擔心太扎眼,便換了玉青色,也算是為妙玉守孝。
垂眸,她心裡有點難受。
她起身來到院中,對著西南方默默的念往生咒,希望妙玉來世穿越到現世,這樣日子就會好過很多。
最起碼能夠選擇自己過什麼樣的日子,而不必像現在,沒有任何辦法,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給她報仇了,希望她能安心上路。
蘇荔是無神論者,可這一刻,她才算明白,為什麼會有神鬼論,她也想能夠有這玩意兒,頂好的頭七來看看她。
妙玉是個還不錯的宮人,她還挺喜歡。
「咳。」
一道低沉的輕咳聲響起,蘇荔回眸,就見康熙雙手負在身後,正目光淡淡地看著她。
?
皇帝都很閑嗎?
這和她想象中不一樣,她以為,皇帝忙的跟保衛蘿蔔裡面的炸/彈星一樣,結果有事沒事就在她跟前晃。
「奴婢給萬歲爺請安。」她低眉順目,恭謹請安。
康熙立在石榴花樹下,他掐了一朵,琢磨說什麼,這小破系統,一天到晚事事兒的,他還不能拒絕。
「起。」聽著積分到賬,他又轉身走了,今兒的任務倒是比他想象中還要簡單一點。
蘇荔:?
她覺得她就像那遊戲裡面的工具人npc,還是做日常任務的那一種。
要不是她不能給他帶來利益,她都要多想了。
蘇荔暗自琢磨,不知道怎麼的,突然間想起來眼前出現的小字,也不知道跟康熙有沒有關係。
以康熙的歷史評價,和對她的厭惡,她覺得,應當不是因為她皮相才圍著她轉,中間應當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明天是什麼天氣。」
包括她上次回答否,都表明在她周圍。
蘇荔暗自琢磨,到底是劇情提示,還是他。
看著康熙寬肩窄腰大長腿,渾身縈繞著清雋攝人的氣度,一舉一動都帶著名士風流的韻味。
倒是挺有意思的一個人。
誰知對方走了一半,又別彆扭扭的轉過身,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
蘇荔眼觀鼻鼻觀心,就當自己是傻子。
「你……」
康熙抿了抿嘴,惡狠狠道:「朕尋你的事兒,不許說出去。」
蘇荔恭謹稱是,在康熙的腦門貼上渣男、不講理的標籤。
都說每個人都有好幾面,你見到的是哪面,哪一面就配你,她不覺得,她就覺得對方傻逼。
但她不敢說,甚至還得露出標準端莊的笑容,來表示康熙說的對。
「佟貴妃求見~」小太監稟報。
「傳。」康熙道。
「臣妾參加皇上,您萬福金安。」
佟貴妃行禮請安,不復往常的張揚跋扈,而是蔫耷耷的,她抬起濕漉漉的雙眸,和臉上通紅的手指印。
看起來狼狽極了。
※※※※※※※※※※※※※※※※※※※※
康熙:朕看腦門上是冤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