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 不過舊時光
我與他之間的恩怨,點點滴滴,也許在世人眼中,在我以後的日子裡看來都不重要了。
但我卻想留下這份記憶,來生來世,若我遺忘了這段故事,我希望我可以記起來。
記起這個溫柔卻並非真心愛我的男人,記得他的好,記得他的壞,同樣,也記住他為我所做的一切。
無論好的壞的,僅以此作為紀念。
我愛過他。
所以我,原諒他。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流素鎮壓西魔離世之後,我一直鬱鬱寡歡。
沒有人再提起他的名字,我知道他們是故意不提的,許是擔心我思慮過重,傷了自身。
可不提也罷,這思慮到底是已經深埋心底,我每日每夜的夢到他,驚醒之時總是一身冷汗。奇怪的是,在夢中見過什麼我全然忘了,我只記得,他附在我耳邊說了什麼,可那聲音輕得我如何也聽不清。
一個月之後,我毅然而然的前往S省尋找靈龍。
倒不是希望他出手相助,而是我知道,東魔正在S省徘徊,而靈龍,正在調查東魔的事。
事情的起因大致是這樣的。
約莫在兩個月前的一天傍晚,貨車司機周綺雲駕車駛上高速公路,可莫名其妙的死在了駕駛座上,口吐白沫,渾身發黑,肌膚像一層干皮一樣緊貼在骨架上。當時車就停在路旁,但並沒有打開應急燈,一輛私家車撞了上去,車禍事故雖不大,但這才發現司機周綺雲已經死了。
死亡時間是傍晚九點鐘左右,當時駕駛座的電台開關還亮著,顯示的是4444調頻,這個滑稽詭異的頻道沒有任何人聲傳出,只有刺耳的咔嚓咔嚓聲震動著音響。
也許警方不知道這是什麼,但封靈師卻對這種靈異之聲十分熟悉。
第二天,周綺雲的死成了謎,可網上卻出現了一條新的靈異消息。
有一名電台愛好者網友稱,昨晚九點鐘左右,他用自製收音機調頻民間電台,無意間調到了一個4444頻道,碰巧這個頻道中在講靈異鬼故事,也許是氣氛所致,這名電台愛好者耐著性子聽了下來,還打開了錄音模式,錄下了整個電台內容。
可當他後來準備將這個靈異電台的內容公布到網上時,卻發現錄製下來的音頻中,除了詭異的咔嚓聲之外,什麼聲音都沒有!
於是乎,他將這起靈異事件公布網路,希望大家可以一起探討。不過憑藉這名電台愛好者的記憶,他還是將聽到的電台內容大致寫了下來。
之後西魔的事出現,東魔的行蹤反而撲所迷離起來,也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這件事是東魔做的,但東魔的確在S省附近沒錯。
我趕到S省的時候,靈龍正在一間小酒吧喝酒。
流素離開之後,大家的心情都十分不好,靈龍沒逗留多久便離開了C市,我原以為他會找個地方躲起來,可楊岸和林皓白卻告訴我,靈龍回了S省。流素因為西魔的事而陷入神魔之陣,身為朋友,靈龍不可能放任不管。
我的想法和靈龍一樣,就算救不出流素,也要殺了其他神魔替流素報仇,只是沒想到我走入那間燈光晦暗、音響震天的小酒吧時,看到的竟是靈龍麻木不仁的臉。
紫眸中戾氣極重,我很少近距離的打量他。
此刻光線暗淡,酒吧中央旋轉的小小彩色吊燈流轉著奇光異彩照亮他消瘦的臉頰,削尖的下巴擱在左手背上,右手搖晃著酒杯,漫不經心的盯著舞池中央正在扭動翹臀的年輕女孩,狹長的雙眼微眯成一條縫隙,似在看她們,又好似什麼也入不了他尊貴的眼。
可他知道我來了,眸光依舊直視前方不動,卻換了個姿勢,另加了個酒杯滿上酒放在透明茶几的一旁。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刺激著我的耳膜,讓我有些頭疼,我知道這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可看穿靈龍身上那層不經意的偽裝時,整顆心突然也跟著顫動起來,緩緩坐在了他身旁的小沙發上,端起了他方才倒下的那杯酒。
「為東魔的事而來?」
他動了動嘴角,發出了輕微啞然的聲音,卻被音樂聲蓋過,我聽不清他說了什麼,微微抬眸,只能用詫異的眼神看向他,靈龍卻沒有繼續說下去,連眼神也沒給我一下,彷彿他剛剛什麼都沒說。
兩人就這麼相對無言的坐著喝了三杯酒,靈龍就突然掏出錢包起身結賬。
四月的天還未炎熱,但也並不涼爽,靈龍穿著一件開領的灰色T恤,高挑頎長的身形勾勒無疑,但光瞧背影還是覺得單薄了些。
我跟在他身後走出了酒吧,街道外的天空已是月明星稀。
他風姿卓越的走在前頭,腳步不急不緩,沒有刻意停下來等我的意思,也沒有不許我跟著的意圖,我也懶得追上他,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隨他走入了附近的一家小旅店。
他似乎已經在這裡住了很長一段時間,老闆、老闆娘、服務員都認識他,一路走進去不斷有人同他問好,靈龍亦只是輕描淡寫的點點頭,臉上沒有半點表情。當然,那些熟悉他的人也多半將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許是在猜測我們的關係。
我沒什麼好解釋的,僵著臉走在他身後,才發現他居然選了頂樓的客房,那個位置,像是閣樓。
利索的拿出鑰匙,靈龍開了門,側過身站立不動,似乎是等我先進去。我狐疑的轉了轉眼珠子,不明白他這是何意,大概是有什麼有關東魔的線索想同我單獨談談,猶豫了片刻便與他擦身而過,鑽進屋內。
屋子裡有些冷,正對客廳的窗戶大開著,夜晚的涼風呼啦呼啦的灌入室內。
我看不真切,正想開燈,身後的靈龍便將房門嘭的一聲關上。
這一舉動反而帶來更大的冷風,我渾身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卻發現一雙修長的手臂突然從身後襲來將我橫腰攬了過去,固執強硬的掰過我的臉頰,狠狠噬咬我的嘴唇。
唇是乾燥而溫熱的,他貼近衣襟的手指卻帶著幾分冷意,黑暗中我甚至能感覺到他眼中迸發而出的火光,像漫過燎原的烈火,一簇一簇的激烈跳動。
我承認從認識靈龍開始,我就被他調戲慣了,可以前頂多只是蠻不講理的抱著我不撒手,倒從沒像今天這般越舉。
有一絲惱怒不斷從心底往上竄,我張嘴反咬他,他卻完全不知疼痛,哪怕嘴裡已經夾雜著幾分血腥味也堅決不放手。我使出法術,他卻緊緊扣住我的手腕,我用多大的法術進攻,他便用多大的法術壓制,勒得我骨頭生疼也沒有鬆手的打算。
啪的一聲,我用法術打開了房間的電源開關,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男人。
此時此刻,靈龍眼中帶著不可磨滅的恨意。
他恨我,他竟然恨我?!
難道是因為流素因我而陷入神魔之陣,他才這樣對我?!
不知何時,衣領已被扯開一半,脖子的肌膚大多暴露在空氣中,還他緊緊握在手裡,就在我懷疑自己快被他掐死的時候,靈龍突然向後退了一步,鬆開了我,抬起手臂擋住臉上的狼狽之色,跌坐在地,氣息依舊有些不穩,呼吸仍是急促的。
方才不是情慾的吻,而是帶著恨意的懲罰。
我不明白他這究竟是什麼了,正欲開啟靈眼一探究竟,靈龍卻突然抬起清冷的眸子仰視著我,薄涼的嘴角掛著一絲冷笑:「你愛上他了?」
「什麼?」
「流素……你愛上他了?」
「你發什麼瘋?!」
「你沒愛上他,他走的時候你怎麼哭的那般慘!」說罷,他便緊緊拽住了我的手腕,用力往前一拉,我腳步一個踉蹌便跌坐在了他懷中,他卻依舊死死的不肯放手,禁錮著我的身體厲聲質問,「別以為我不在你身邊就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何瓔珞,你的眼睛是我給的,你看到了什麼,做了什麼我都知道!你同他不是也做過這樣的事嗎?!」
靈龍一個翻身,將我壓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微怒的臉不斷逼近,略帶粗糙的溫熱手指不斷摩挲著我沾著鮮血的嘴角。
那不是我的血,是他的。
如今靈龍的薄唇亦是帶著血色,好似嗜血的惡魔,而我便是他即將撕裂的獵物,那雙耀眼的紫眸中,竟無半點憐惜。
「如果你這麼做是想替流素報仇,大可以一刀殺了我!」我厲聲吼著,直視他火光竄動的紫眸,不是挑釁,而是毅然決然的求死。
「如果不是,你犯不著用這樣的方法來羞辱我!」
我同他見面,十次有八次都是會吵架的,餘下不吵架的時候,大多也是相對無言,可他現在算什麼?干瞪著眼不說話,就跟我這麼耗著,難道比耐心我還會輸給他?
我不再說話,怒眼直視著他。
他的髮絲垂在我肩頭,隨風掃動,磨得我肌膚有些痒痒的,可我依舊強忍著沒動,最後還是他認輸了,放開我坐在一旁,臉色陰沉的好似隨時都想殺人。
隔了一會兒,我確定他不會再做出什麼越舉的事才緩緩起身,卻聽見他清冷的聲音徐徐傳入耳畔:「他究竟給你下了什麼蠱,竟讓你對他……」
聞言,我不禁渾身一怔,臉上的表情十分尷尬,靈龍許是察覺到了什麼,抬起狹長的眼眸看我,卻被我狠狠瞪了回去。
他倒是一點兒也不怕,神色有些得理不饒人,我只好苦笑著撅了撅嘴角:「哦,其實你問的問題我也很想知道。」
他的臉色更陰沉了,大概是誤會了我的意思,我拿腳輕輕踢了踢他的膝蓋,不知道算不算解釋的告訴他:「流素跟著我,多半是想從我身上找到月靈的痕迹,至於前些日子他到底對我做了什麼我也不知道,而且……現在追究這些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苦澀的說著,垂下眼睫,無意間瞄見靈龍眼中竟多了幾分詫異,似有不解的打量著我,不一會兒也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就算先前的誤會解除了,他也不會同我道歉的。
當然,我也沒指望他同我道歉,獨自緩緩走到窗前關上窗戶,伸展手臂活動筋骨坐在沙發上,同他說起流素離開以後這一月來發生的事。
「枝枝的孩子出生了,取名『夏言』,說這孩子有她的姓氏,冷彥的名字諧音,這樣她才能永遠記住孩子的父親。」
「姐姐已經去研究神魔之陣的破除之法了,但似乎有些困難,而且她說就算解開了神魔之陣救出了流素,殺不了西魔倒也是個大麻煩。」
「楊岸和林皓白還在尋找對付神魔的方法,聽說東魔行事比西魔還是張狂,所以我來幫忙了。」
一席話說完,靈龍卻始終保持沉默,慵懶的坐在地板上,不知想到了什麼。
我想只能等我主動追問東魔的去向了。
「那名死去的貨車司機周綺雲追查得怎麼樣了?」
靈龍皺了皺眉,探究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會兒,方才微啟薄唇,淡淡道:「我給你聽段錄音,你便明白了。」
說罷,靈龍便緩緩起身,踱步至收音機前,拿出一個紅色小磁帶進行播放。
我記憶中這種磁帶都是黑色的,難得見到周身體紅的,還沒來得及追問靈龍那磁帶里錄著什麼,他便摁下了播放鍵,一道陰冷的男聲隨之傳來,伴隨著詭異的音調,說起了一段極其恐怖的靈異故事。「各位聽眾朋友晚上好,這裡是4444頻道午夜電台,您現在收聽的是午夜給大家帶來的靈異鬼故事《黃泉路》。」
一段音頻之後,我立即讓靈龍摁下了暫停鍵:「等等,這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午夜電台4444?」
靈龍點了點頭,眼中毫無詫異,我卻覺得有些奇怪:「不是說無法錄製嗎?」
「非常時期,非常做法。這不是普通的磁帶,是你們封靈族專用來收集靈異之聲的磁碟,所以之前那位電台愛好者沒有錄下來的故事,我錄下來了。」
他淡淡說著,好似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可我心中的疑問卻越來越多:「你是怎麼找到這個頻道的?」
「無意間。」說罷,靈龍便指了指房間里的電視機,「這東西壞了很長一段時間,上周才修好,晚上為了打發時間,偶爾會聽下收音機。純粹巧合,我記得那天是3月7日,因為覺得調頻4444有些詭異,就隨手錄了下來,沒想到當晚竟然真的發生了慘案。」
「錄製時間呢?」
「從晚上八點二十分開始。」
「可為什麼開頭說的是午夜給大家帶來……等等,難道午夜指的不是時間,而是人名?」我不禁瞪大雙眼猜測,「這個主持人名叫午夜,所以將節目取名為午夜電台?」
靈龍點點頭,有些認同我的說法,在這個觀點上,我們幾乎是一致的。
「故事內容同周綺雲的死有關係么?」
「你繼續往下聽便明白了。」
靈龍再次摁下播放鍵,主持人陰冷的聲音再次從音響中傳出:「故事發生在一天傍晚,哦,對了,差不多就是現在這個時間。一對年輕的小情侶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是男孩第一次送女孩回家,面紅心跳,緊張難安,初春時節牽個小手也熱出了一手汗。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分不清誰比誰更緊張一些,兩顆心都沉浸在戀愛的喜悅中,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的環境。」
「女孩的家住在一片墳場后,回家最近的路便是從墳場中央直接穿過去,可這條路極少有人行走,約莫是覺得太過陰森恐怖。遠一點的便是繞著墳場走一圈,再遠一點的便是走大道,繞兩條街回家。女孩平日里回家都是坐公交或計程車的,倒也不覺得害怕,但今晚有男孩陪著她,她膽子便也大了些,便提議走那條繞著墳場回家的路,不算遠,但也不至於太恐怖。」
聽到此處,我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覺得這恐怖的靈異故事離主題越來越近,只聽播放器中傳出來的男聲繼續陰森森的說道:「這一遭走下來,男孩和女孩都沒有感到恐怖,兩人在女孩家門口依依不捨的道了別。望著女孩離去的背影,男孩心裡就跟灌了蜜似的,美滋滋的。可等他回頭時才發現,他竟然忘記該如何越過眼前的墳場走回大道。夜晚的風陰森森的吹過,身後的樹林發出唰唰唰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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