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另一個世界

一切正如小芳所說的那樣，即便明知老宅院內有鬼，也並沒有像電影中演的那樣時不時出來嚇人，或是發出半點聲響。

約莫徘徊了一個小時，張老伯依舊沒有任何發現，便同小芳打了聲招呼，離開了老宅院。

他作了一個虛掩大門的動作，當然，這個動作是小芳看不見的。

張老伯心想，既然所有怪事都發生在十二點之後，那就十二點之後再來一探究竟好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午夜如期而至。

十二點鐘聲一向，張老伯便推開虛掩的大門再次步入老宅院。

沒想到的是，他前腳剛一邁入，那幽怨的哭聲便像輕紗一般隨風飄入耳畔，輾轉不休的狠狠折磨著他的神經和耳膜。

張老伯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次見鬼，一面緊張，一面好奇。

他集中精神豎起耳朵，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哭聲之上，沒想到後來竟發現那哭聲竟是從閣樓附近傳來的！

難道說，這哭泣的女鬼早已找到小芳的下落？

張老伯眉頭一簇，想起了小芳奶奶過世前對他說的話。

小芳十年前父母雙亡，家裡別的**也都全沒了，遠親又同他們躲得遠遠的，老人家一直擔心自己死後小芳會無所依託，便希望張老伯能看著這孩子，時常點撥她幾句，所以之前小芳呆在家裡的時候，張老伯才會提議讓她出去找份工作，可那個時候張老伯哪裡想到什麼慘案竟會發生在小芳家門口，似乎也是在告訴他們，有些事無法避免，想躲也躲不過！

邁開踉蹌的腳步，張老伯在黑暗中摸到了樓梯口，順著樓梯緩緩走上去，陳舊的樓梯在他腳下發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他的腳步也因此變得更加不利索，但傳入耳畔的哭聲卻越發清晰起來。

冷汗像蛇一樣在張老伯腦門來回打轉，黑暗中，他察覺到一絲一絲的冷風像蛛網一樣包裹著他。

但張老伯並沒有退卻，他已經年過半百，半隻腳都已經踏入棺材里。雖然有親人，但卻對他疏於照顧，相反，小芳於他就像至親一樣，至少這孩子會時不時同她說說話，張老伯可不想小芳受到任何傷害！

然而，期待的恐怖並沒有出現在張老伯眼前，他沒有看見任何鬼怪，卻清清楚楚的聽見了那哭聲。

原來，那聲音並不是在閣樓附近傳出來的，而是從閣樓中發出的！

張老伯思及此，眸光突然一擰，雙手在身側不住的顫抖——莫非厲鬼早已尋上小芳了？

可怕的念頭湧入腦海，狠狠的折磨著張老伯的神經。

他緊張的想後續退了一大步，後背抵上潮濕的牆壁，一股寒意頓時從腳湧上頭頂，使得他的呼吸也漸漸變得急促起來！

「小芳……小芳……」張老伯喃喃自語的喊著，粗糙乾癟的手指顫巍巍的伸向閣樓的把手，像害怕驚動了什麼似的，有一下沒一下的緩緩敲打著。

很快，張老伯便聽見了小芳的喊叫聲。凄厲的聲音穿過房間時，張老伯整顆心都揉碎了，好似此刻正在受苦受難的就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他來不及仔細思考，便加大了敲門的力度，可小芳好似什麼也沒聽見似的，依舊扯著嗓子大喊。

這可把張老伯給急壞了！

回神之際，張老伯立即跑下樓梯，從廚房找了一把鐮刀來，對準閣樓的房門狠狠一陣劈打。

就在他劈打的同時，小芳的尖叫聲變得更加凄厲起來，張老伯連忙大聲說道：「小芳別怕！我這就來救你！這就來救你！」

門被張老伯用力劈開了，好似突然失去了渾身力氣一般，張老伯扔下鐮刀，腳步不穩的靠在了門欄前。

閣樓中依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無數菩薩神像，但已經好些日子沒有焚香，香火的氣息遠不足原來那般濃烈，張老伯瞪眼一看，只見幾個鏤金香爐全都倒在了地上，小芳所跪的**旁全是散落的香火，而此時此刻，小芳也是滿臉蒼白，雙眼無神，彷彿剛剛受到了十分恐怖的驚嚇！

「你把閣樓的門劈開了……」

喊叫聲和哭聲消失之後，閣樓內十分寧靜。

小芳卻突然開口，打破了這份沉默。

她無力的聲音像一把斷了琴弦的破琴彈奏而出的沙啞之音，聲線甚至顯得有些陰冷飄忽。

張老伯看著她獃滯的雙眼，正準備走上前去，哪知跪在**上的小芳卻突然偏過頭來，雙眼碩大的瞪著他，厲聲吼道：「你知不知道閣樓的門破了，厲鬼便會進來？！」

那雙眼是赤紅的，好似燃著火光。

小芳平時一向乖巧，說話都是溫溫和和的，看到她突然變成這副模樣，張老伯頓時嚇了一跳，驚恐的從小芳一頭凌亂的頭髮絲里，尋找著她恐怖的雙眼，總覺得如今的小芳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莫非，就是因為他劈開了閣樓的房門，所以厲鬼已經進來了，並且附了小芳的身？！

嘭的一聲。

張老伯跌倒在地。

他渾身癱軟，使不出半點力氣，尤其在他看見憤怒的小芳之後，內心的恐懼也如烈火一般高亢的燃燒著，彷彿即將看到**一般，整個人都在不停的發抖！

就在這時，小芳迎著張老伯恐懼的目光緩緩站了起來，一腳踢開身旁的**，蒼白的臉上帶著詭異的笑，殷紅的嘴角順著耳根的方向緩緩裂開，露出一絲極其諷刺的笑，赤紅的眼卻不偏不移的看著張老伯，一字一頓的說道：「你猜的不是，我早就已經附身小芳。不過卻不是因為你劈開了那扇門的緣故，而是那晚，我逃跑到她眼前，扒拉著門哭喊著向她求救，她卻視若無睹！如果她選擇開門，帶我一同躲上這間閣樓，我就不會死！但她怕鬼！她竟然怕鬼！她怎麼不想想我死後也會化作厲鬼，出現在她眼前？！」

小芳的聲音已經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張老伯也知道此時此刻附身在小芳身上的女鬼，便是前幾日被歹徒玷污殘殺的那位！他不知該如何平息女鬼的憤怒，只能聽她急切甚至猖狂的吼叫！

「可惜啊，她千算萬算竟然算不到我一直附在她身上！」

張老伯這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這女孩自死後便化作了厲鬼上了小芳的身，白天出現的是小芳自己，晚上出現的便是這厲鬼。

而小芳一直聽見的哭聲，也是從「自己」嘴裡發出來的，她只是一直渾然不覺罷了！

就在這時，「小芳」從身後拿出一抹尖刀，緩緩朝張老伯逼近：「你說，等明天早上小芳看見你的屍體時，她會怎麼想呢？」

說著，張老伯眼前就落下了一道精光，脖子間傳來陣陣涼意，待他回神之際，伸手一抹，已是滿手鮮血。

「小芳」丟了刀子站在一旁冷笑著看他，不一會兒便渾身打了個激靈，軟了下去。

張老伯知道，這時女鬼已經離開了小芳的身體，而他也離死不遠……

次日一早，當小芳自閣樓醒來時，發現了張老伯渾身是血的屍體，他是失血過多而死的，但在他身旁卻留下了一行血字：「小芳，那女鬼已經附了你的身，是她殺了我，別報警，逃吧！」

看著閣樓被劈開的大門，小芳一時間愣了神。

逃……唯一的避難所都沒了，她還能逃去哪兒？

***

故事講到這裡，收音機里再次傳出雜音，那聲音叫人頭疼，我取下藍牙耳機拿得遠遠的，發現閣樓的地板上並沒有張老伯的屍體，和故事裡提到的血字，心想，應該是被什麼人給清理了。

難道，是小芳？

是了，如果有人發現了張老伯的屍體一定會選擇報警，那麼老宅院外會豎起警戒線，但這裡什麼都沒有，連張老伯的屍體也不翼而飛，仔細一想，只有可能是小芳做的。而小芳現在，一定也與故事裡講的那樣，亡命天涯，根本不在此地……

很快，我眼前紫光一閃，再次回到了高速公路。

靈龍見故事講完了，便將我從老宅院帶了回來。

我緊張的問他：「發現小芳了嗎？」

靈龍搖搖頭：「沒有。」

我想他甚至猜不到那些遇害者最終是怎樣駛上高速公路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到最後，主持人午夜陰森的聲音終於取代了收音機的雜音，清冷的傳入耳畔：「好了，今晚的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感謝大家的收聽，咱們下周再見。」

說完，一輛黑色的小轎車便緩緩駛入眼前。

我詫異的看向靈龍：「故事裡沒說小芳會開車，如果她會經過這裡，會不會是別人開的車？」

靈龍冷冷一笑，盯著黑色小轎車的眼神帶著幾分寒意：「是啊，別人開的車……你忘了嗎，小芳已經被女鬼附身了！而那個枉死的女孩，就是被歹徒從車上拽下來的……」

什麼？！

我竟然忽略了這條線索！

還未待我反應過來，靈龍就猛然拉住我的手，帶我騰飛而起，迅速鑽入小轎車內。

對於這種法術，我向來是覺得神秘又嚮往的。轉眼，我和靈龍便一起坐在了車內，也果然如靈龍所說，開車的是個女孩，我想定是故事中所提到的小芳無疑！

奇怪的是，小芳似乎並沒有看見我們，從後視鏡可以看到她赤紅的雙眼跟著了魔似的，燃著點點火光，一臉凶神惡煞的模樣好似隨時可以將人生吞活剝！

我的手搭上了靈龍的肩膀，這個時候他正坐在副駕駛座，手上變幻姿勢打著結界，看得我眼花繚亂。

紫光再次在夜色中咋現，小芳渾身打了個激靈，靈龍順勢握住了方向盤。

黑眸中的紅光漸漸散去，小芳詫異的看著眼前的轎車和靈龍：「我怎麼會在這兒……你又是誰？」

她聲音中帶著幾分驚恐，甚至有幾分不確信。

若換作我，和她遇上同樣的事，我也對突然出現的人不放心，更何況靈龍的長相看起來雖養眼，但的確顯得有些壞……

我輕咳了一聲，說明來意：「你是小芳對嗎？別擔心，我是封靈師，這位是我的好朋友，我們是來幫你的！」

「好朋友？」

靈龍偏頭，鋒眉一挑，似乎對我這個用詞十分不滿意。

我聳了聳肩，無話可說，轉而便聽小芳驚恐的說道：「封靈師？天吶，我根本不會開車，我怎麼會在車上？！」

她一邊說著，一邊止不住的顫抖，那女鬼似乎仍在她身體之內掙扎。

見此，我連忙戴上了奪魄銀絲，口念咒語，將雙手強摁在小芳瘦小的肩膀上。

「啊！」

凄厲的慘叫從小芳口中迸發而出，奪魄銀絲的威力極大，可以叫厲鬼魂飛魄散。但如今那女鬼仍在小芳身體之內，所以女鬼遭受創傷的同時，小芳也極其不好受。

而這時，靈龍也使出瞬間轉移之術，同小芳換了個位置，將車駛上應急通道，而後，竟然操控著整輛車騰飛而起！

我的天啊，這感覺跟坐過山車似的！

坐在前排的小芳至少還系了安全帶，我剛上車那會兒完全沒想到這件事，這會兒整個人都歪斜在後座上，過了好一會兒，車輛才輕飄飄的落地，停在了旁邊的山頭上。

「嚇死我了！」我拍著胸口說道，「你下次有這樣的安排的時候，能不能提前說一聲？」

說罷，我便聽見耳邊傳來叮的一聲。

這是我手腕間電子錶發出的報時聲，因為知道每一次的案件都發生在九點左右，我便將報時設置在了晚間九點。

如今聽到電子錶報時，我想我有些明白靈龍的意思了。他是擔心時間一到，小芳就會有生命危險，所以必須帶她立即離開。

「雖說不是她本意，但殺害張老伯的人的的確確是她，如果讓她出事，或是繼續行駛在高速公路上，小芳一定會同張老伯的命案牽扯在一起。就算我們救了她的性命，也難保以後她還會被厲鬼找上。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送她去封靈族，方可保她平安。」

我點了點頭，靈龍這話說得不錯。

我們不能帶著小芳。最好的辦法便是將她送去封靈族。

想到此處，靈龍便再次使用瞬間轉移之術，同我們一起前往封靈族。

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才長長舒了口氣，將族裡的情況告訴了小芳。

小芳一聽有保命的方法，便朝我重重點了點頭，但對於故事裡未曾講完的事，我仍舊心存好奇，便問小芳，張老伯死後，又發生了什麼事，她怎麼會出現在高速公路上。

說到這件事，小芳不禁聲淚俱下，反問我：「你知不知道那車是誰的？」

我頓時緊張，額角流下一串冷汗：「難道是那女鬼……」

「不錯！就是在我眼前死掉的那個女孩生前所有的！」小芳說，如果不是我們將她及時帶往了封靈族，接下來發生的事，她根本沒辦法應付。

我想，她擔心的一定是張老伯和女孩的死，會同她扯上關係，但小芳並不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只有死路一條，我和靈龍的出現，的的確確是為了救她的命。

不可避免的，我回到了封靈族，便也見到了林皓白。

他還是同以前一樣，看我的眼神有些閃爍，我心底深深嘆了口氣，並不理會他，拉著小芳便找到了楊岸，將之前調查到的事統統告訴了他。

楊岸是公正的，在大是大非上，他總是能放下兒女私情，我對他亦是極其信任。

聽了小芳的遭遇后，楊岸同意收留小芳住在封靈族，並讓我和靈龍放手處理接下來的事，三天之後，他會同我們匯合。

「那封靈族的事呢？你不管了？」

我驚訝的問著，楊岸卻笑了笑：「沒關係，不還有你姐姐和葉**在嗎？有他們在，封靈族是不會出什麼大亂子的。」

聽聽這話，壓根就沒提到林皓白，可見楊岸對林皓白也產生了懷疑。

安置好小芳，我和靈龍便離開了封靈族。回去的路上，靈龍再次問起了小芳的事，我不禁眉頭一皺，低聲告訴他：「剛剛有人在場，小芳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不過她私底下倒是告訴了我。在小芳消失的這幾天，女鬼佔據了小芳的身體，找到了曾經殺害她的歹徒，讓小芳嘗到了和她一樣的遭遇……雖說女鬼後來還是將所有歹徒都殺了，但這件事在小芳心中卻留下了極深的陰影……」

說到此處，我不禁好了眼眶，抹著眼淚說道：「小芳說，她覺得自己臟……很臟……」

聞言，靈龍也陷入了沉默。

這番話實在太過沉重，我因為不放心小芳的狀況，臨走前還將她託付給了姐姐，讓姐姐好好寬慰寬慰小芳，最重要的便是顧及小芳的情緒。

我總覺得現在這個樣子，小芳是會自殺的……

果不其然。

三天後，當楊岸趕來S省同我和靈龍匯合時，首先帶來的便是小芳的死訊。

知道這個消息時，我好似渾身都被人抽走了空氣般，頹廢的倒在沙發上，獃獃的問楊岸：「她是怎麼死的？」

楊岸說：「割喉，一刀致命，應該和張老伯死的時候一樣。」所有至親至愛都離開了。

加上小芳自身的遭遇，她會想到尋死也並非不可理解，但……她最後留下了一封遺書。遺書中對於自己的過去隻字未提，不過，對於這三天來在封靈族的生活，她卻說了很多。

小芳表達了自己的感謝，但之所以會選擇結束生命，則是想去陪自己的家人了。

「有的時候，有的人不在了。活著，也變得毫無意義。」

這是小芳遺書中的其中一番話，我始終記得清清楚楚。但我想不到，此後的某一天，我也會因為同樣的話，而離開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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