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硯奴離開長公主府時,趙樂瑩正與林點星在醉風樓喝酒,點的還是先前那位樂師。

「你近來喜歡這樣的?」林點星掃了樂師一眼,略微有些不屑。

樂師頓時有些緊張,悄悄看了趙樂瑩一眼后又匆匆低下頭,心中愈發忐忑。

趙樂瑩勾唇:「生澀得有趣兒,確實討喜。」

樂師聞言,還未來得及高興,便聽到林點星挑剔:「你這眼光是越來越差了,這人模樣不夠出挑,琴藝也不佳,周身氣度更是不行,哪裡有半點可取之處。」

他爹是戶部尚書,姑母是當朝皇后,他又是家中幺子被驕縱得厲害,一向口無遮攔慣了,即便是朝中大臣也敢取笑,更遑論秦樓楚館的樂師了。

樂師被他羞辱得滿面通紅,撫琴的手都在發顫,卻還是強撐著沒讓琴音斷開。

趙樂瑩也不在意,只是對樂師說了句:「既然林公子不喜歡,那便退下吧。」

樂師低著頭答應,琴都顧不上拿便離開了。

「……我不過是隨口一說,你怎就讓他走了?」林點星沒想到她會直接叫人退下,頓時有些緊張:「你可是生氣了?」

「林公子身份尊貴,本宮哪敢生您的氣。」趙樂瑩斜了他一眼。

林點星乾笑:「我若知道你這般寶貝他,定是不敢胡言亂語的……這樣吧,待會兒我叫人送一百兩銀子來,就當是賠罪了,你就看在我陪你來這種地方的份上,別生我的氣了。」

能叫他心甘情願給一個樂師賠罪的,天上地下也就趙樂瑩一人了。

趙樂瑩失笑:「行了,你一個世家少爺,給樂師賠罪像什麼樣子。」

說完,她停頓一瞬,不經意般開口,「可這頓酒錢卻是要你來付了。」

「自然自然,我這便去付。」林點星說完,便趕緊去了門口,吩咐幾句后小廝連連稱是,拿了銀票便去找樂師了。

不大不小的插曲過後,二人繼續飲酒用膳,彷彿先前一切都未發生。

興味正酣時,林點星隨口問:「今日怎沒見你帶那個黑臉鬼出來?」

「不準給人起諢名。」趙樂瑩斜睨他。

林點星一臉嫌棄:「你護著他時,可比護那個樂師真心,若非知道你與他清清白白,我倒真要信外頭那些流言了。」

趙樂瑩嗤了一聲,正要說話,憐春便敲門進來了:「殿下。」

「何事?」趙樂瑩撩起眼皮看向她。

憐春看了林點星一眼,林點星拿起酒杯,仔細觀看上頭的紋路。憐春低眉斂目,走到趙樂瑩身邊后湊到耳邊,低聲說了什麼。

趙樂瑩無言片刻,才微微頷首:「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憐春一走,林點星當即放下杯子,一臉好奇地看向趙樂瑩。

「你方才問的人,離家出走了。」趙樂瑩也不瞞他。

林點星愣了愣,好半天回過味來,頓時驚奇起來:「誰?硯奴?那小子不是根眼裡只有你的木頭嗎?還會離家出走鬧脾氣呢?」

「你才是木頭。」趙樂瑩護犢子。

林點星無語:「這是重點嗎?罷了……你怎麼惹著他了,竟將人氣成那樣。」

「怎麼非得是我惹了他,就不能是旁人?」趙樂瑩不滿。

林點星輕嗤一聲:「若是旁人,他早就一刀劈過去了,又怎會一大把年紀了還窩窩囊囊地離家出走。」

「他不過比你大了五歲,怎就一大把年紀了。」趙樂瑩真不愛聽他擠兌硯奴。

「你就護著吧,」林點星橫了她一眼,兩三杯酒下肚之後才長舒一口氣,見趙樂瑩還四平八穩地坐著,不由得揚眉打趣,「怎還不趕緊回去哄人?」

「再哄就要爬到我頭上來了,且晾著他幾日吧。」趙樂瑩不當回事。

林點星當即表示認同:「不錯,平日就是因為你太慣著他,他才敢如此放肆,這次你定要端住了,叫他知道誰是主子才行。」

趙樂瑩勾起唇角,沒有附和他的話。

廂房裡靜了下來,兩個人自幼相熟,雖沒有琴曲助興,也不覺無聊。

「你近來總是出門,你爹可有訓斥你?」趙樂瑩又一杯酒下肚,倚著軟枕與他閑聊。

林點星隨口道:「他在忙太后大壽的事,暫時顧不上我。」

趙樂瑩眼眸微動,好笑地看向他:「且不說太后大壽在半年之後,此時開始籌備為時過早,我雖不懂朝政,可也知道這是禮部的活兒,同你爹有什麼關係?」

「跟戶部尚書沒關係,可跟國舅有關啊,」林點星嘆了聲氣,「太后六十整壽,皇上交給姑母操辦,姑母不好事事打攪皇上,便只能找我爹商量了。」

趙樂瑩微微頷首:「說得也是。」

林點星聳聳肩,突然想到了什麼,又趕緊道:「昨日我爹進宮時,我也去了,無意間聽到姑母提了你幾句,大約是想趁太后大壽,為你定一門親事。」

「定門親事有何難,為何還要等到太后大壽?」趙樂瑩抬眸。

林點星蹙眉:「我聽她那意思,似乎覺著京中世家配不上你的身份,想挑個番邦附屬的王子聯姻,恰好太后大壽萬朝來賀,正是選人的好時機,」說完又嘟囔道,「也不知她是怎麼想的,竟覺著遠嫁他國比在京都招駙馬更好。」

趙樂瑩唇角微勾:「皇后也是用心良苦,如今朝中世家唯你林家最高,她又有心將寧茵嫁與你親上加親,可我這個長公主又不能嫁得比公主低,那群王孫貴族又避我不及,思來想去便只有和親一條路了。」

「你可別提寧茵,」林點星一臉膈應,「我姑母最為溫婉慈愛,也不知為何生個女兒如此刁蠻,我可不想娶她進門。」

趙樂瑩笑而不語。

林點星抱怨完,一抬頭便看到她噙笑的唇角,頓了頓后突然來了興緻:「不如我去求皇上,請他為我們賜婚如何?」

「不要。」趙樂瑩一口拒絕。

「你不覺得這樣甚好嗎!我們本就臭味相投,將來即便成親了,也如現在這般相處,我不阻止你喝花酒,你也別攔著我騎馬狩獵,簡直再合適不過了!」林點星越說越來勁,恨不得這就進宮求娶。

趙樂瑩還是拒絕:「不要。」

「大不了我入贅!你只需為我在長公主府內開個別院便可。」

「不要。」

「……為什麼?你就這麼嫌棄我?」林點星不滿。

趙樂瑩嗤了一聲:「不成親,我輩份上是你姑姑,成親,我就成你媳婦兒了,太吃虧,我不要。」

林點星徹底無言以對。

「還有,這種渾話私下同我說說也就罷了,切莫傳出去,你那表妹任性刁蠻,我可惹不起。」趙樂瑩又叮囑一句。

林點星扯了一下嘴角,半晌長嘆一聲:「這麼說來,那就註定你遠嫁番邦、我娶刁蠻母老虎了。」

趙樂瑩淺淺一笑,繼續同他喝酒。

一場大酒到傍晚才結束,兩個人又呼朋喚友換個地方繼續,直到深夜才分開。

長公主府的馬車停在最前頭,眾人在門邊站定,憐春扶著趙樂瑩從中間走向馬車。

當看到馬車前等候的人是周乾時,趙樂瑩還愣了一下,半晌才想起來她的貼身侍衛離家出走了,如今府里能接她的只剩下侍衛。

周乾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把人等來了,就看到她幾乎將嫌棄擺在了臉上。他嘴角抽了抽,急忙搬出馬凳放好,待她一走近便伸出手。

趙樂瑩斜了他一眼,拎起裙角便徑直進了馬車,腳步沉穩端正,完全沒有在人前醉酒的樣子。

憐春噗嗤笑了一聲,將車簾闔蓋嚴實,這才坐在車夫旁。周乾無言片刻,在車夫的另一邊坐定,車夫當即駕著馬車出發了。

已是深夜,平日熱鬧的大道上一片清凈,路旁家家戶戶都房門緊閉,馬車碾過路面的聲音偶然驚擾了深巷家犬,引起陣陣犬吠。

硯奴所在的客棧離長公主府不遠,馬車經過時周乾忍不住提醒:「殿下,硯統領便住在此處。」

馬車裡無人應聲。

周乾猶豫一瞬,又道:「可要停車?」

「怎麼,你要留下與他同住?」馬車裡傳出涼涼的聲音。

周乾尬笑一聲,連連說不想。

馬車毫不猶豫地從客棧門前跑了過去。

客棧二樓,在窗口守了一晚上的男人板著臉,看著馬車消失的方向一站便是兩個時辰。

趙樂瑩到家時,老管家正在大門前等著,一看到她回來頓時迎上去,瞄了一眼她身邊才發現某個狗東西沒跟著回來。

「別找了,本宮沒去叫他。」趙樂瑩氣定神閑。

老管家忙道:「他算個什麼東西,也配讓殿下去請?敢這般任性,合該爛在外面!」

「別口是心非了,先晾他幾日,等他想清楚了自然就回來了。」趙樂瑩失笑。

一聽她這般說,便知道她沒打算同硯奴計較,老管家頓時笑開了花:「是是是,一定要好好晾晾他!叫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趙樂瑩勾起唇角,特意吩咐下去:「這幾日本宮身子不適,外頭的拜帖跟邀約一併拒了。」

「是。」老管家跟了她多年,自然知道她並非真的身子不適,只是要留在府中等那狗東西來認錯而已,於是欣然答應了。

接下來幾日,趙樂瑩果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待在府里打發時間。她雖然沒說,可闔府上下都知道她在等什麼。

可惜她一連等了三五日,都沒見那混賬羔子的影子,倒是出門採買的下人們經常遇見他。東市買乾糧,西市買水壺,北市買布帛,南市買醬牛肉,幾天下來將東西南北四個集市逛了個遍。

第六日晚上,周乾來報:「殿下,卑職今日去馬市的時候,遇見了硯統領,他似乎在買馬。」

「哦。」趙樂瑩沒什麼反應。

周乾痛聲:「殿下,他這是真要走了啊!」

「嗯,本宮知道了。」

「……您就一點都不急?」周乾忍不住上前一步。

趙樂瑩斜了他一眼:「本宮倒是看你更著急。」

周乾乾笑一聲,默默又退回原地。他著急,他當然著急,硯統領走了,滿長公主府的侍衛大大小小事都找他,他還要負責殿下安危,如今十二個時辰有十個時辰都在忙,簡直快瘋了,如今沒有誰比他更盼著硯統領回來。

不行,必須想法子讓硯統領回來,他若再這麼勞碌下去,怕是活不了兩年了。周乾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再勸,就看到趙樂瑩起身朝外走去。

他愣了一下,急忙跟上:「殿下要去哪?」

「客棧。」趙樂瑩眯起眼眸。

周乾一個激靈,殷勤地去叫人準備馬車。

一刻鐘后,趙樂瑩出現在硯奴住的房門前。

「踹。」趙樂瑩紅唇輕啟,溫柔地說了一個字。

周乾一腳踹過去,門砰的一聲開了,硯奴站在桌前,直直地看過來。周乾趕緊討好一笑,表示他只是聽命行事,然而擠眉弄眼半天,才發現硯統領滿眼只有殿下。

趙樂瑩只和硯奴對視一眼,視線便落在了桌上那一堆東西上,片刻之後邁進屋裡,不等她吩咐,周乾便從外頭將門關上了。

不大的廂房裡只剩下兩個人,趙樂瑩緩步走到桌前,染了蔻丹的手指捏起一塊乾糧打量:「吃慣了府里的珍饈美味,還吃得下這東西嗎?」

硯奴定定地看著她,許久后才問:「殿下怎麼來了?」

「你每日費心與府里下人偶遇,不就是為了請本宮來嗎?」趙樂瑩抬起眼眸看他,眉眼中自帶一股矜貴的風情。

硯奴喉結微動,強行別開視線,倒也沒有否認她的話。

趙樂瑩勾起唇角:「你想讓本宮來,本宮便來了,就當是……同你告別吧。」

硯奴愣了一下,猛地看向她。

「聽說你今日去馬市了?若是還未買駿馬,便不必買了,已經買了就去退了,當初既是本宮將你從山裡帶出來,今日也該本宮將你送回去,」趙樂瑩不緊不慢地說,「本宮會給你準備一輛馬車,十個侍衛護送,保證你一路安全無虞。」

硯奴薄唇抿緊。

「此事宜早不宜晚,既然說定了,那便明日一早吧,本宮會叫人來接你,你今晚記得將東西都收拾了,免得明日著急落了什麼。」

硯奴僵站著不動。

「收拾呀,難不成還要本宮幫忙?」趙樂瑩勾唇。

硯奴指尖一動,半晌胳膊也跟著動了,再之後才是全身。身手了得的硯統領,彷彿一瞬之間變成了木頭做的傀儡,需要一根線扯動四肢,再由四肢撐起身子。

他低著頭,僵硬地將桌上東西一件件裝進包袱,垂著的眼眸遮住了所有情緒,可周身卻還是像浸在了陰影里,透著一股活不下去的死寂。

趙樂瑩在桌旁坐下,忍著笑看他一樣樣收拾妥當,直到他將包袱系好,才不緊不慢地補充:「本宮將你帶出來,如今也將你送回去,至於中間這十年,你為本宮受過傷,處處保護本宮安危,本宮也給了你月銀和住處,算下來,咱們就當是兩清了。」

硯奴聽著她一筆筆算賬,扣住包袱繫結的手逐漸收緊。

趙樂瑩看著他這副喪家犬的德性,暢快中又透著氣惱,本來想就此放過他,可見他還不肯認錯服軟,索性就更進一步:「方才還沒發現,你穿的這身衣裳是府內侍衛獨有的吧,既然要走了,再穿著也不合適,不如脫下來,待會兒叫周乾帶走。」

硯奴低著頭,半張臉都隱在陰影中。

「脫呀,你既有骨氣,就該跟來時那樣,找塊破布遮著就行。」趙樂瑩眯起眼眸。這人近來愈發沒規矩,竟學會離家出走了,不狠狠收拾他一通,怕是日後還要再犯。

她心中自有打算,見他僵持著不肯動,便又要開口相激:「怎麼,不想脫?如今知道我長公主府的好……」

話沒說完,他的目光便帶著三分不甘強勁地看過來。

趙樂瑩瞬間屏住呼吸,剩下的話也咽回了肚子里,並非是因為怕他,而是……他的眼角紅了,似乎要哭。

這下糟了,真要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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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為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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