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破夢
伏昭不說話,容軻不甚在意地說:「他念起來了你當年的情誼,捨不得放不下,所以,有了這個夢。」
「他想要用自己的夢造出來一個他所想要的圓滿,你說,這是不是自欺欺人?真真可笑。」
伏昭只覺得一時之間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被抽幹了一般,孤零零地掛在虛空之中。
一直飄著,永無目的。
「你若不信,便想想伽辭。」容軻揭開了燕隱行所有的秘密,「燕隱行的自欺欺人可不只於此,他把自己不能和你有牽連歸咎於別人,所以在他的夢裡,才有了北境王派伽辭殺了你的戲碼。」
如此,北境王便成了阻止他和伏昭在一起的最大阻礙。
其實根本不是這樣子的,不過是燕隱行為了撫慰自己,做出來的自欺欺人的行徑罷了。
「梅妃呢?難道她也沒死?」伏昭想起來了還有幾個月便要產子的梅妃。
「死了。」容軻的語氣尋常,「就是因為死了,所以這夢境裡頭,梅妃提前產子,會安然無恙地活著。」
「不過,僅限於活在燕隱行的夢境里。」
真的死去的人,燕隱行也會給他們一個好的結局,這是他的虧欠。
伏昭心如死灰,嗓子有些啞了,「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如此荒唐,更像是一個故事。」
「阿昭,不要活在夢裡。」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杯中的茶水已經泛著雪花,他一飲而盡,唇色微微有些白,看著病弱了幾分。
「回去吧。」
「回去?」伏昭笑著笑著便掉了眼淚,「我回哪裡去?」
這一生,她似乎從來都沒有家,從哪裡來回哪裡去,這對她來說,是痴心妄想的一件事。
「離開他的夢境,去看看真相,去選擇你想要過的生活,你若怨他,便報仇,你若放不下他,就擁抱他。」
他的聲音越發輕了,真真像是病了。
容軻是如此的清透,這幾個月里,伏昭活在燕隱行造出來的夢境里,可她的心,卻是真的動了呢。
心動了,情起了。
她曾是他的妻子呀,多麼遺憾。
「他造出這個夢境,耗了半生的命數,我破這個夢境,是同樣的代價。」容軻抬手遙遙指著王府深處:「晉王府已經不復往昔,已是斷垣殘壁,我再難允諾你一個家。」
在伏昭死去的那個晚上,晉王府便也跟著轟然倒塌,付諸一把大火之中,成為了一座墳墓。
他沒有了歸路,可她還有。
「你到底做了什麼?」伏昭的聲音在打顫。
怨了他這麼長,恨了他這麼久,如今他像說故事一般,把他和她的人生都一一說道。
恍然間明白,她不該怨,也不該恨。
可為什麼,他們就是再也回不去從前呢?
「要想破夢,就必須付出代價,記得京城那幾次滅門慘案嗎?我相信你發現了,那是一個儀式,只差最後一步,我就成功了。」
「而這最後的一步,血祭的是威儀侯府。」
伏昭完全被震撼住,獃獃地看著他,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唐榮是我的人,你帶他進府是我早就猜到的,還有,你從命案現場帶回去的女孩,也是我的人,你應該認得她。」
伏昭的確認得那一張臉,從第一眼看見她她就知道,是容軻的人。
「她會和唐榮一起完成最後的儀式,瞧這天色,他們已經差不多完成了。」容軻抬手撫了撫肩上白雪,「所以在這個夢境里,威儀侯府和現實,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結局。」
「這也算是,我給自己最後的慰藉吧。」
就當做,是他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威儀侯府欠了她,就該還。
縱然是夢,可也要在夢裡把他們凌遲了呀。
容軻抬眸看向她,「你不用相信我和你說的這一切,等你回到了現實,一切自有答案。」
他攤開手:「我不會傷害你,我們安安靜靜地喝完這茶,然後,看著這夢境轟然破碎。」
伏昭又坐了回去,她在等著,驗證容軻說的這些的真假。
若是夢碎了,那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燕隱行,是魔鬼。
而容軻,是救贖。
他給她斟茶,姿態優雅,溫柔聲聲:「往後的路,風寒雨重,一步步走,一定要珍惜自己。」
這怎麼聽都像是臨別的叮囑,深沉厚重。
伏昭忍不住心顫,聲音便也低了,「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嗎?」
「回不去了。」
他笑:「阿昭,無論真相如何,我們都回不去了。」
有些事情就是這麼奇怪,明明這裡頭全都是誤會,也全都是苦難,可一起走過的人,就是再難破鏡重圓。
伏昭的心為燕隱行動了。
一個人的心啊,說大也大,能容得下整個世界,說小又小,容不下兩個人。
她早就在誤會和苦難中,放棄了他。
如此簡單殘酷的真相,他看得明明白白。
好久好久,伏昭才終於哽聲道:「我們一起回去吧。」
像是乞求,又像是,不舍。
夫妻多年,只要有這情分在,無論是重生還是夢境,她都捨不得他在無邊無涯的夢境里,苦寒一生。
「傻瓜。」容軻伸手撫了撫她的發,目光虛虛地落在她的臉上,無比唏噓感慨:「沒能一起變老,真遺憾啊。」
他永遠停留在那五年,最終死在這個夢境里。
而伏昭的人生,還會繼續下去。
或許是苦難的,可她有自己的選擇。
伏昭想哭,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著,她別過頭,悄悄把眼淚抹去,到底是生疏了,連在他跟前掉眼淚,都那麼的在意。
「你告訴我,夢境破碎后,你會安然回到那個世界對嗎?縱然我們不再相遇,也好。」
「不會。」容軻殘忍地笑:「我不想回去,也不能。」
他看著園中景色,笑容里,有些懷念,又有些壞。
「亡國之子,沒有人生可言。」
「至少在這裡,我還是當初的自己,晉王府還是原來的模樣,大啟還是容家的天下,而我,還有想要等的人。」
枯等在這個夢裡,總有一天,主宰這個夢境的人會死去,他終會獲得自由。
他等的那個叫阿昭的姑娘,也一定會重新出現。
她應該不會再記得過去,眼裡心裡,只有他。
空間撕裂,如鏡面破碎,伏昭在一陣天旋地轉之間落入了一個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
從那虛空之中遠遠傳來男人溫柔帶笑的聲音:「阿昭,我走了啊。」
明明走的人是她,可他說,他走了。
伏昭陷入昏睡之前,眼角滑下了眼淚。
「姑娘,姑娘,快醒醒。」耳邊傳來女孩兒清脆的叫聲,伏昭幽幽醒轉,腦袋一陣陣混賬。
眼前的景色一點點清晰,腦中如同起了一陣驚雷,混沌散去。
她看到了陌生的房間,以及陌生的婢女。
「這是哪裡?」
婢女被嚇了一跳,擔憂地說:「姑娘你這是怎麼了,睡了一覺就忘了自己在哪裡了?」
她撅了噘嘴說:「緝司台府。」
在夢裡出現的緝司台,伏昭驚起,「這是哪年?」
「西魏三年啊,姑娘你這是怎麼了?」婢女嚇得幾乎要哭了。
「皇帝是誰?」
婢女帶著哭腔,小聲在她耳邊道出皇帝名諱:「元帝燕隱行。」
伏昭一下子掉了眼淚,原來,容軻說的都是真的。
燭火幽幽晃動,門外忽然傳來內監尖細的聲音:「皇上駕到!」
伏昭驚恐看向門口,驚雷聲聲,閃電掠過暗夜,自門外踏入一隻金黃色紋龍靴,明黃色的衣擺隨風起掠。
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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