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寧策出手
略一沉吟后,宗澤摸了摸頷下花白的鬍子,哈哈一笑,望向騰宛等人。
「之所以剛才老夫沒有參與到鑒寶之中,乃是因為老夫要避嫌,還請幾位莫怪。」
「避嫌?」騰宛等人臉上露出迷惑之色。
「不錯,」宗澤點了點頭,「寧策乃是老夫前日新收的入室弟子,老夫年歲已高,若無意外的話,他,便是老夫的關門弟子了。」
眾人聽了,頓時皆都露出震驚之色。
更有不少人,睜大雙眼,向寧策投去了羨慕的目光,這其中包括向秉,李培等人。
心想寧策何德何能,如此福緣深厚,居然能被宗澤先生看中,還被他收為關門弟子。
入室弟子,親如父子。
眾人皆知,從此之後,寧策的背後,站著的,將會是宗澤。
此子今後前途,一片光明坦蕩。
眾人都覺得寧策撿大便宜了。
騰宛等人和宗澤哈哈大笑了幾句,恭喜他收得高徒。
當然這高徒是否真『高』,眾人心中都有各自的見解。
年輕人中,向秉帶著幾名平時和寧策交好的士子上前,對寧策也是一番恭喜道賀。
寧策倒是不卑不亢,含笑一一謝過,看在知州騰宛眼中,覺得這少年人雖然沒什麼文采,但這份寵辱不驚的養氣功夫,卻是了得。
難怪得到宗澤賞識。
眾人說笑了一番,不知不覺中,席間那最後一炷香,已經燃燒到只剩三分之一的地方。
大多數士子,皆已交上了自己的箋紙,對這些詩詞的評判,也快接近尾聲。
三甲即將揭曉。
十張嶄新雪白的箋紙,整齊地擺放在知州騰宛面前的案几上。
每張箋紙上都有一首詩詞。
十張箋紙,代表襄州最優秀才子的前十。
暫時看來,張嵲以『渡溪水』一詩,領先群雄。
李培的那首念奴嬌,已經排到第十名了。
不過他多半是拿不到這個第十,因為丁喬的詩作還沒有出來。
丁喬的目標可不是李培。
眾人皆知,丁喬的詩一旦出來,定然會石破天驚,那是要硬撼張嵲,爭奪本次中秋詩會魁首的。
宗澤放下茶盞,將身子靠向椅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看著下面的熱鬧和繁華,看著那些年輕的女子們和士子們,心想,今年的中秋,終於也要過去了。
自己年歲已高,這種盛會,只怕是來一次,少一次。
香火的光點,慢慢下移,眼看,也就剩下五六分鐘不到的時間了。
交卷的時間,即將來臨。
場內的喧嘩,不知何時,慢慢地沉寂了下去,眾人的目光,不知不覺,皆都聚集在了那位不修邊幅,放,浪形骸的才子身上。
但丁喬依舊旁若無人地坐在那裡,眯著眼,微微晃動腦袋,一字一句地苦苦推敲腦海中的詩詞。
大家都緊盯著丁喬,想看看他,是否能給眾人帶來驚喜,寫出一首驚天動地的巨作,上演結尾時逆風翻盤的好戲。
誰知就在這時,便有一人,站起身來,離開自己的案幾,向著知州騰宛的方向走去。
他的手中,拿著一張雪白的箋紙。
正全神貫注望著丁喬的知州騰宛,突然發現自己視線受阻,他疑惑地抬起頭,然後他看到了寧策那張俊秀的臉。
「學生不才,也作了一首詞,還請大人斧正。」
騰知州臉上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對寧策點了點頭,伸手接過箋紙。
寧策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身離去。
卻沒注意到,在他身後的騰宛,連看都沒有看,便把寧策的箋紙,隨手放在了桌上。
『繡花枕頭』的外號,大名鼎鼎,老幼皆知。
他的詩,
似乎,
也沒必要看吧。
還是等一下,欣賞丁喬的大作,更好。
在場眾人,此刻依舊將目光聚焦在丁喬身上,誰也沒注意到,就在剛才,寧策也寫了一首詩詞,交了上去。
紅色的光點,變得更低了一些,看樣子,再有個三四分鐘,也就要燒到頭了。
待到這柱香徹底燒盡,也意味著此次作詩的結束。
萬眾矚目中的丁喬,他終於動了。
他不再躊躇,而是迅速伸手,平整面前的箋紙,隨即,他扭過頭去,吩咐了旁邊的僕人一聲。
僕人當即上前,手腳麻利地開始磨墨。
丁喬的臉上,露出胸有成竹的神情,隨即,他拿起了筆。
原本心情緊張的眾人,此刻皆是鬆了一口氣。
不愧是能與張嵲抗衡的士子,為了追求詩句的完美,他居然硬是拖到了最後一刻。
可以想象,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醞釀和推敲,磨礪,丁喬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定然會驚風雨泣鬼神,拿出一首震驚眾人的詩詞出來!
看到丁喬準備動筆,騰宛等人也放鬆了下來,他們哈哈笑著,閑聊了幾句。
無論是宗澤,還是騰宛,又或是紫衣老者,他們的面前,都擺著厚厚一疊箋紙,那些都是他們曾經看過的詩詞。
足足有上百張,這些都是被淘汰掉的。
而在這時,孤零零地放在騰宛案幾一角的,那張出自寧策之手的箋紙,看起來,有些引人注目。
宗澤首先留意到了這張箋紙。
「滕大人,老夫等人這邊的詩詞都看完了,唯獨你,還漏了一封沒看,滕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啊,哈哈。」
騰宛這才留意到,被自己剛才隨手放在一旁的箋紙。
他呵呵笑了兩聲,臉上迷茫神色一閃即逝,這才想起這首詞,是寧策所做。
原本他並不想看,不過既然宗澤提起,自己多少總要做個樣子,總不能讓人挑理。
更何況這位宗澤先生,為人方正而耿直,是個認死理的老頭子,要是讓他知道自己偷懶,遺漏了他學生的詩詞,只怕此老,還真能和自己翻臉。
而此刻,僕人已經磨完了墨,丁喬拿起狼毫毛筆,深深地在硯台上蘸了蘸。
他準備寫詩了。
騰宛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伸出手去,取來那張雪白的箋紙。
嗯?滿江紅?
呵呵,看看也好。
騰宛的目光,向下落去。
突然間,騰宛輕輕地啊了一聲。
隨即,他的目光就被牢牢吸引,再也不能離去。
而此刻,
詩痴丁喬,已經開始奮筆疾書,他的字體秀麗,動作舒展,剎那間,就像突然換了個人一般,由原本的不修邊幅,突然就變得風度翩翩起來。
一舉一動,皆充滿了無窮的自信。
眾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都被吸引了過去!
就連陳思煙和柳妍兒兩人,此刻也情不自禁地向丁喬望去。
全場一時間靜了下來,靜的像是哪怕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被人聽到一般。
誰知就在此時。
啪的一聲,有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好詞啊!好詞!」
這聲音猶如奔雷,在寂靜的天空中炸響,頓時就讓眾人吃了一驚!
就連正專心致志寫詩的丁喬,此刻也訝然扭頭,循聲望去。
眾人抬頭望去,卻見知州騰宛站起身來,雙眼通紅,手持一張雪白箋紙,看上去既激動,又有些傷悲。
「滕大人為何如此失態?」在場眾人,宗澤最先反應了過來,他站起身來,疑惑地望向騰宛。
騰宛手持箋紙,深深地看了一眼宗澤,表情凝重,而悲壯。
心想難怪宗澤會把寧策招到門下,現在看來,宗澤才是慧眼識珠,在大家都以為寧策是廢材的時候,反其道而行之,迅速將其收為門下弟子。
看來宗澤早就知道自己這個徒弟的驚天才華了。
弄了半天,撿了大便宜的,原來是宗澤,宗汝霖!
「果然是有其師必有其徒,宗先生剛烈激昂,一腔正氣,才能教出同樣這麼優秀的弟子,宗先生,本官真是羨慕你,你有個好弟子啊。」騰宛深深地望著宗澤。
心想你把你這個徒弟,隱藏的很深啊,
要不是他今天做了這首詞,老夫至今還被你們師徒兩人瞞在鼓裡,
還以為寧策是個草包呢。
都說君子應該隱藏自己的才華,使其不讓世人所知,
但您這個徒弟,
隱藏的也太深了。
宗澤聽了,頓時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心想滕知州這話,是從何說起啊?
自己那幾個弟子,詩詞造詣最高的王宣,今日並不在此地,並且自己徒弟,宗澤豈能不知?
王宣雖然詩詞不俗,但水平相比張嵲丁喬,還是有所不及的。
如何會得到滕知州這麼高的評價?
宗澤看著騰宛的殷切眼神,既有些發矇,又有些心虛,只得乾笑兩聲,「呵呵,小徒王宣,水準也就有限,當不得滕大人如此之高的評價,說起詩詞,老夫以為,還是張嵲,丁喬二人,水準比小徒更高一籌啊。」
騰宛聽了,當即也是一怔。
心想什麼王宣?本官說的是寧策啊。
這張箋紙,不是剛才寧策當著你的面,送到本官案頭上的么?
本官忘了看,你還特意提醒我去看。
現在跟我裝糊塗?
「哈哈,宗先生,您可真會開玩笑!
本官說的,乃是寧策啊,這首滿江紅寫的是真好,壯懷激烈,慷慨激昂,看得老夫一時意氣風發,一時又是悲痛難耐啊。」
說到這裡,騰宛被觸動心事,兩行老淚,不禁緩緩流下。
寧策?
聽了滕知州的話,眾人皆都是大吃一驚。
很多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畢竟,就在不久之前,哪怕是張嵲那首《渡溪水》出來,也沒看到滕知州如此的激動和失態。
滕知州如此激動,這首詞,一定是一首驚世之作,但是這首詞是誰寫的,也不可能是寧策啊。
他就是個繡花枕頭,怎麼可能寫出這麼好的詩詞。
然而滕知州接下來的話語,徹底打碎了這些人的想法。
「寧策這首滿江紅,寫的是真好!這首詞,當可流傳千古!」
眾人頓時全都給震驚住了。
就連柳妍兒,也是檀口微張,一臉不可置信之色。
宗澤怔了怔后,便也不客氣,匆匆上前一步,從滕知州手中,接過箋紙,隨即,他便當眾將上面的詩詞,給念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