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遷族
次日天蒙蒙亮,李郃就被一陣響動給驚醒了。
他從窗口往外看,旋即便看到許多人來回忙碌,甚至他還看到了那個叫做阿月的小丫頭。
『看來是在為今日宴請幾家族長做準備。』
心中暗忖著,李郃索性回到榻上補了個覺。
不多時,李應、彭丑二人來到了李郃的屋內。
待三人與屋內的桌旁坐下之後,李應指指彭丑對李郃說道:「阿郃,昨晚的事,我跟阿丑說了,他也表示贊同。」
『贊同?』
李郃瞧了一眼此刻滿臉憨笑的彭丑,有意試探道:「彭丑,你也贊同去少梁?」
「少梁?」彭丑露出幾許困惑,看看李應說道:「不是說要在這村子多住幾日么?……對了,少梁是哪?」
李應只得又解釋了一遍:「少梁是西河的一個小國,附庸於魏國,一直以來都遭到秦國的進攻……」
彭丑聽得一愣一愣,半晌才問道:「在少梁有酒肉吃么?」
「……有。」
「有酒肉就行!」彭丑爽快地答應道。
「呵呵……」李應帶著幾分無奈的苦笑轉頭看看李郃,看得李郃直搖頭。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是彭丑罩著李應,而如今看來,恐怕未必是這麼回事。
此時,屋外傳來了叩門聲,李應起身去開了門,旋即才看到是狐費。
「三位已經醒了?」
狐費面帶笑容地走了進來,在朝站起身來的李郃點頭示意后,笑著說道:「我已為三位準備了一些乾糧與盤纏,三位待用過早飯之後,便速速啟程罷。」
見此,李郃抱拳說道:「少族長,我與我兩位同伴商議過了,希望在村子里多住幾日,與狐氏一同前往少梁,不知少族長能否答應?」
狐費聞言一愣,面色微微動容,良久,他嘆息道:「小兄弟,你們實在不必如此……」
李應笑著說道:「昨日承蒙貴村盛情相待,如今貴村遇到了麻煩,前景難料,我等豈能撒手顧自離去?」
說話間,他指了指李郃,暗示這一切都是都是後者的主意。
見此,狐費十分感慨,拉著李郃在桌旁坐了下來,同時也招呼李應、彭丑二人就坐。
此時他才感慨地對李郃說道:「些許酒肉而已,不值當小兄弟與兩位捨命相陪……」
李郃搖頭說道:「少族長言重了。我等原本就打算前往安邑投軍,做魏國的軍卒,做少梁的軍卒,在我看來並沒有什麼區別……」
狐費聽得心中一陣感慨。
沒有區別?
這當強國的軍卒,跟當弱國的軍卒,怎麼可能沒有區別?
就當準備說些什麼時,忽然屋外走入一名村裡的年輕人,一臉急切地對他說道:「費叔,田老的馬車已經到了。」
「哦?」
狐費微微一驚,連忙回道:「我馬上就去。」
說罷,他對李郃三人解釋道:「田氏族長乃我岳丈,我理當親自相迎,只能……」
李郃理解地說道:「少族長快去吧。」
於是狐費立刻起身準備離去,才走到門口,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回頭看向李郃幾人。
在深深看了幾眼三人後,他輕笑著說道:「賢侄與兩位果然是俠肝義膽……既然如此,三位不如在村裡再留些時日,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
說罷,他朝著李郃幾人抱了抱拳,轉身走出了屋門。
看著狐費消失在屋外,李應給自己倒了一碗水,搖搖頭說道:「安邑決定的事,怕是不會有什麼轉機了?」
李郃看了一眼窗外,不置與否。
事實證明李應的猜測是準確的,安邑決定的『西遷』之事,確實不可能有什麼轉機。
三日後的一日晚上,就當李郃、李應、彭丑三人酒足飯飽在屋內歇息時,他們忽然聽到大屋的堂上傳來了一陣喧雜吵鬧。
三人好奇地來到堂屋,旋即便看到堂上坐著幾位老者,而從旁則站著子侄輩的狐費、田頤等人。
「令狐君,果然是他以權謀私,藉機陷害我等!」
「噓!噤聲!」
「噤什麼聲?老夫都活了一把年紀了,有什麼不敢說的?分明就是那廝想藉此機會佔奪我等幾個氏族的田地,只許他做,不許我說?!」
「行了,省點力氣吧。……雖說你一把年紀了,但你還有兒孫呢,可莫要給他們惹來禍事。」
「我……可恨!」
在李郃的偷眼觀瞧下,那名聲音洪亮的老人不說話了,坐在位子上生悶氣。
此時,一直坐在主位上一言不發的狐老終於開口了,他看著在場的諸位家族族長,嘆息道:「諸位老兄弟,事已至此,也只能聽命行事了,至少這樣還能保住氏族……田地的話,等到了少梁,原本有多少,想必也不會短缺……」
頓了頓,他又嘆息道:「此番安邑明確給出了期限,時間緊迫,我就不留諸位用飯了,諸位且速速回到族內,安排遷族一事吧。等到了少梁,咱們再做商議。」
坐在堂內的幾位氏族族長聞言紛紛嘆息,點點頭,陸陸續續地起身向狐老告辭。
狐老也親自相送這幾位族長離開。
期間,狐費注意到了在人群外偷瞧的李郃幾人,遂走過來打了聲招呼。
看了一眼那離去的幾位族長,李郃低聲問道:「少族長,事情不順利么?」
狐費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昨日,家父與幾位族長一同前往令狐城求見令狐君,此人乃魏王之子,幾家原本希望他能為我等出面對安邑說項,豈料令狐君閉門不見,當時我等就感覺情況不對,使了些錢賄賂了令狐君手下一名家臣,這才得知,當初安邑決定向少梁遷移人口時,其實並未包含令狐,是令狐君主動提出……」
說到這裡,他謙厚的臉上浮現一絲恨意,惱恨說道:「說到底,是令狐君覬覦我幾家的田地,因此故意陷害,讓安邑將我幾家遷至少梁,如此一來,我幾家在令狐的田地,便成了無主之地,他便可以趁機收入囊中……魏王之子,竟做出這等卑鄙之事,著實可恨!」
說著,他好似想到什麼,轉頭對李郃說道:「賢侄,前幾日我以為事情還有轉機,因此留賢侄幾人在村中,現如今……唉,賢侄你也看到了,我狐氏是註定要遷往少梁了,否則就要被安邑問罪,賢侄若是改變主意,現在還不晚。」
「少族長當我什麼人?」李郃正色說道:「小子之前就說過,在魏國當軍卒,跟在少梁當軍卒,在我看來沒有什麼區別。況且,聽說少梁那邊正是用人之際,我也去看看是否有什麼機會,正好與貴村做個伴。……莫非少族長嫌棄我等?」
「哈哈。」
此前還滿臉憂慮的狐費,聞言哈哈一笑,他親近地拍拍李郃的臂膀,笑著說道:「我觀小兄弟絕非尋常人物,日後不可限量,哪會嫌棄?若非我僅有一女,且已嫁到了田氏,否則定要招小兄弟為婿……」
「這個就……」李郃露出了汗顏之色。
狐費不以為意,拍拍李郃臂膀又說道:「莫要再少族長、少族長地喊了,若不嫌棄,賢侄喚我一聲費叔即可。」
以他三十幾歲的年紀,自然當得起李郃一聲『費叔』,況且李郃對這位忠厚的狐氏少族長也印象極好,聞言便點頭喚了一聲:「費叔。」
「好!好賢侄!」
狐費見此大喜,笑著說道:「回頭賢侄若是看中族內哪家女兒,費叔替你安排……」
『還沒忘這事啊?』
李郃苦笑不跌。
此時,狐老已送別了那幾家的族長,帶著幾名年輕人回到了大屋。
狐費原本想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父親,但卻被李郃勸阻了。
看著遠處的狐老滿臉疲色,李郃搖搖頭說道:「些許小事,就不必驚動狐老了,當務之急是遷族之事……」
「是啊。」
狐費聞言嘆了口氣,畢竟遷族是確實一件繁瑣的事,況且安邑那邊又給出了期限,不容他們怠慢。
「費叔,我三人也有一把力氣,力所能及之事,費叔只管吩咐。」
「哈哈,這倒不必。」狐費拍拍李郃臂膀笑道:「不過賢侄的好意我心領了。」
此後幾日,狐氏村便開始為遷族做準備,族人紛紛收拾家中的財物,打包搬上馬車。
說實話,普通狐氏族人需搬運的財物並不多,主要氏族的財物,還有供奉在氏族祖廟內的牌位。
而在狐氏族人為遷族一事而忙碌之際,狐老則拄著拐杖獨自坐在村口,神色複雜地看著村內忙碌的景象。
見此,李郃上前與老人打了個招呼:「狐老?」
相比幾日前,狐老憔悴許多,他目視著眼前的村子,嘆息道:「這片土地名為『令狐』,曾經乃是我狐氏祖先『令狐氏』的封邑,怪後人不爭氣,失了邑爵,如今又失了僅剩的土地……」
經狐老解釋李郃才知道,原來狐氏一族本姓『令狐氏』,只因氏族衰敗,在魏國逐漸式微,因此被魏國收回了『令狐君』的邑爵,將其許給了魏王的子嗣。
而令狐氏也自覺無顏面對先祖,因此改姓狐氏。
現如今,狐氏一族連最後這點土地也失去了,甚至於,整個氏族即將被迫前往河西那片魏、秦兩國廝殺了幾十年的戰亂之地,這一切讓狐老倍感前景暗淡、心灰意冷。
見此,李郃只能在旁勸說:「狐老,會好起來的,聽說少梁那邊地廣人稀,狐氏一定可以在少梁再次壯大。」
狐老勉強擠出幾分笑容:「承小兄弟吉言,但願如此吧……」
不多時,狐費從遠處走來,在朝著李郃點頭示意后,對狐老說道:「父親,東西都收拾好了,可以啟程了。」
狐老點點頭,拄著拐杖在李郃與狐費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正要說話,忽然聽到身背後遠處傳來一陣響動。
三人轉頭看去,旋即便看到一隊甲士簇擁著一輛馬車朝著村子徐徐而來。
為首有兩名甲士各自舉著一桿旗幟,一面寫著『魏』,一面寫著『魏令狐君』。
「令狐君……」
狐老、狐費父子二人的面色,當即就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