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以一當百
駐地外的喊殺聲與慘叫聲,迅速就傳到了駐地內,傳到了那臨時搭建的帥帳里,傳到了景舍、景敵二人耳中。
在微微一愣后,景舍當即面色微變,快步奔出帳外,看向那傳來喊殺聲與慘叫聲的方向,喝問帳外士卒道:「那邊怎麼回事?可是敵軍前來襲擾?」
那幾名立於帳外的士卒哪知道遠處發生了什麼,面面相覷之餘,也無法回答景舍。
不多時,幾名士卒匆匆而來,見景舍、景敵二人立於帥帳外,連忙上前稟告道:「將軍,將軍,大事不好,有騎馬的敵卒襲擾我聯軍將士!」
「騎馬的敵卒?」景舍的腦海中立刻就浮現出之前在途中遇到的那數十名騎兵,皺著問道:「有多少人?」
「這……」那幾名士卒一臉猶豫地思忖了一下,不甚自信地回答道:「有……或有一兩千之眾。」
聽到這話,景舍稍稍皺了皺眉,但也僅僅如此。
一兩千敵卒很多麼?
相較他二十幾萬楚宋聯軍,區區一兩千敵卒算得了什麼?
景舍甚至覺得,這種小事無需他發號施令,他麾下的將領自會解決。
這不,他甚至還有閑情轉頭對景敵說出他的猜測:「……多半是對面不憤我等方才的示威,是故派軍卒前來騷擾報復。」
景敵亦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跟景舍一樣,他也不覺得區區一兩千敵軍有什麼難對付的,難道僅僅只是因為對方是騎馬的士卒?
然而,等了足足一炷香工夫,駐地外圍的喊殺聲與慘叫聲只見轉移了位置,卻遲遲沒有終止的意思,這下景舍與景敵都感覺不對勁了。
足足一炷香工夫,別說一兩千敵卒,就算是一兩萬敵卒,也差不多該被他二十幾萬聯軍將士殺光了,怎麼駐地外的喊殺聲卻遲遲不見停止?
面色微變的景舍立即喚來麾下將領景陽,詢問究竟。
不多時,景陽匆匆而來,待景舍詢問后苦著臉說道:「大司馬不知,這股敵軍仗著馬力,借強弩之威肆意射殺我軍將士,一旦我方將士追去,他們便立刻遠遁數十丈,離遠了再射殺追擊的將士……我方將士僅憑雙腿,實在是追趕不及。」
景舍聞言皺起了眉頭,半晌問道:「已造成多少傷亡?」
景陽不敢隱瞞,如實說道:「恐怕已有不下二三千傷亡……」
就這麼會工夫,竟已被對方造成兩三千傷亡?
景舍頗有些難以置信,皺皺眉又問道:「對方呢?」
「這個……」景陽忽然有些難以啟齒。
「唔?」景舍臉上浮現幾許狐疑,再次詢問。
只見景陽猶豫了一下,這才面色古怪地說道:「幾無……幾無一人傷亡……」
「什麼?」景舍彷彿沒聽清,又問了一邊。
見此,景陽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說道:「……末將是說,這股前來進犯的敵軍,幾乎……幾乎沒有傷亡……」
「……」
景舍、景敵二人聞言臉上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區區一兩千敵軍,來襲騷他們有整整二十幾萬之眾的駐地,對他們造成了兩三千人的傷亡,然而對方竟沒有一人傷亡?
這怎麼可能?!
他二十幾萬楚宋聯軍的將士都是死人么?!
「弓弩手呢?!戰車隊呢?!」景舍克制著心中的怒意喝問道。
景陽自然明白景舍的意思,苦笑著說道:「已派出了弓弩手,也派出了戰車隊,但……毫無作用。」
輕吐一口氣,他低聲解釋道:「這支敵軍所使用的勁弩,比我大楚的強弩更厲害幾分,另外,這些敵卒的膽魄也不似尋常軍卒,見我方集結弓弩手,他們甚至搶先向我軍弓弩手射箭,為了不引發混亂,弓弩手們被勒令不得擅自躲避,因而在敵軍的箭射下傷亡慘重;可等到我方弓弩手抬手射箭,那些騎馬的士卒便迅速遠遁,射出去的飛矢也追趕不及……屈奮帶著了近百輛戰車、數千名步卒去追,然而對面也不驚慌,主動後撤一段距離后便嘗試射殺車士,屈奮再追,對方再退,相隔數十上百丈射殺車士與隨車的步卒,反覆幾次,屈奮等人始終未能追上,只能返回。見此,那支敵軍亦緊隨而來,再次射殺我軍將士……」
「……」
景舍聽得一臉震驚,若非景陽既是他部下,又是他的族人,值得信賴,他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二十幾萬楚宋聯軍,竟被區區一兩千騎馬的敵軍殺地毫無反抗之力?
面色連變的他,立刻朝著駐地外圍疾步而去。
而此時在楚宋聯軍的駐地外圍,十幾二十萬楚宋兩國軍卒已結成了緊密的陣型,有盾牌的步卒被安排在最前方,弓弩手則被安排在後方,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然而他們所警戒的敵人,卻只有寥寥一兩千騎兵。
只見這一兩千騎兵,或仍在遠處與楚軍的戰車隊戲耍,或旁若無人地繞著楚宋聯軍的陣地來回策馬,甚至於有幾百名騎兵乾脆就佇立原地,相隔上百丈朝著楚宋聯軍的陣列射箭,絲毫不將遠處二十幾萬楚宋聯軍放在眼裡,論氣焰之囂張,二十幾萬楚宋聯軍的將士們前所未見。
「大司馬。」
「將軍。」
「大夫……」
就在二十幾萬楚宋聯軍將士嚴陣以待之際,景舍、景敵匆匆而來,沿著眾將士讓開的通道來到了前陣。
此時景舍與景敵便看到,駐地遍地都是他中箭倒地的楚宋聯軍士卒,有的已無氣息,有的似乎還在動彈,而給他們造成了如此傷亡的罪魁禍首,卻氣焰囂張地佇立於駐地外,時不時朝他們射幾箭,隱約還能聽到幾聲笑聲,顯然是在嘲笑他二十幾萬大軍。
「對方是什麼人?」
景舍沉著臉問道。
再後知後覺他也意識到了,對面這一兩千騎馬的軍卒,絕非不是尋常軍隊,畢竟在相同的人數下,縱然是魏國的武卒,都無法做到令他二十幾萬軍隊無力反擊,只能被動死守。
附近有一名楚將聽到景舍的質問,搖頭說道:「不知,我等問過,但對方不曾回覆,許是言語不通。」
也是,楚國常年被中原諸國暗諷為『南方蠻夷』,楚國的方言也是一大因素。
比如早已投奔少梁的許行,他就因此被孟子嘲諷過。
就在景舍皺眉之際,遠處的騎兵再次朝他們二十幾萬大軍射了一撥箭矢,雖說其實箭矢數量並不多,只有區區二三百支,但還是對楚宋聯軍造成了一些傷亡,以及騷動。
平心而論,這點傷亡對於多達二十幾萬的楚宋聯軍而言根本不算什麼,景舍與景敵二人注意到的是對方所使用的勁弩。
就像景陽所說的那樣,對方所使用的強弩,遠勝他楚、宋兩國的弓弩手。
「莫不是韓卒?」
景敵狐疑地對景舍道。
「……」
景舍將信將疑。
這些騎馬的士卒是韓卒?他楚國近些年與韓國打過那麼多次交道,倘若韓國有如此精銳的士卒,為何此前不用?區區一兩千騎馬的弩手就能壓制他二十幾萬大軍,若非親眼所見,誰敢相信?
忽然,景舍注意到這支敵軍並沒有配備長兵器,手中兵器除了那把勁弩以外就只有一把掛在腰間的利劍,這讓他想起了某個傳聞,繼而當即醒悟過來,帶著幾許震撼說道:「是少梁奇兵!」
「少梁奇兵?」
景敵驚訝地問道:「相傳從櫟陽擄走秦王的少梁奇兵?」
他對少梁奇兵的了解,也僅僅只是這個最初從魏韓兩國流傳而來的趣事,不過就跟他一樣,天底下大部分的人都只將這個不知從何流傳而來的趣事當成一件取笑秦王的笑談,並不相信真有一支精銳可以辦到。
但景舍卻知道這件事是真的,當年秦國的君主,確實是被少梁那支精銳給擄了。
「早該想到的……」
景舍低聲喃喃道。
想想也是,如今在鄄城的三晉聯軍營寨,其主將正是少梁的梁城君李郃,既然少梁響應了魏國的出兵,派出了梁城君李郃這等人物,少梁奇兵豈有不跟隨之理?
想不到即使龐涓率領大軍去了齊地,他們還是遇到了如此棘手的對手。
「這……眼下怎麼辦?」
景敵有些無措地問景舍道。
不得不說,他帶兵打仗多年,也能對陣過魏武卒那樣的精銳,但似今日這般二十幾萬人被區區一兩千人逼得幾無反擊之力,縱使是他也沒有遇到過。
景舍聞言皺著眉頭,仔細打量著遠處的少梁奇兵,忽然沉聲說道:「相傳少梁與草原上的胡人交鋒過,並且戰勝了對方,今日這些少梁奇兵所使用的戰法,恐怕就是得自草原騎兵,厲害自是厲害,但說到底不過是依仗馬力,憑藉強弩之威,只要我軍將士持盾結陣,步步緊逼,對方必退!」
說罷,他命一名楚將率一支手持盾牌的楚卒結成陣型徐徐向遠處的少梁奇兵推進。
見到這一幕,少梁奇兵五百將高允臉上露出了微妙之色,笑著說道:「這楚軍的將領也不簡單吶,這就想到了剋制我奇兵騎射的辦法……」
從旁侯贇不以為意地笑道:「即使想到了剋制的辦法又怎麼樣?今日楚宋聯軍顏面大損,我看也剩不下多少士氣了。」
的確,整整二十幾萬楚宋聯軍被一兩千少梁奇兵玩弄於鼓掌之上,雖然傷亡其實並不多,但不可否認士氣已經跌到了低谷。
而身為少梁奇兵的首將,吳恆面無表情地看著步步緊逼的楚軍,揮手示意麾下的奇兵後撤,畢竟他『少梁弩騎』只能算是輕騎,藉助戰馬與強弩才能戲耍這二十幾萬楚宋聯軍,一旦被對方逼近甚至包圍,哪怕是他們少梁奇兵也難逃全軍覆沒。
之所以下令後撤些許,只是他想看看對方是不是真的想到了剋制他們的辦法。
但事實證明,景舍確實是想到了剋制這支騎兵的辦法,並且,他也不強求麾下軍隊擊殺這些少梁奇兵,只求將對方呈半環形包圍,令對方自行撤退。
期間,他又命其餘軍隊趕緊建立營柵,哪怕只是先建立一面也好。
見此,吳恆也意識到他少梁奇兵已經無法再佔到什麼便宜了,果斷揮手下令:「撤!」
事實上少梁奇兵大多數時候的撤退,並不代表他們真的撤退,只是為了使敵人放鬆警惕,以便下一次偷襲罷了,不過考慮到眼下離黃昏只剩下一個時辰,今日白晝估計是來不及再次騷擾了。
不過話說回來,夜襲才是他少梁奇兵真正的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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