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少年
在破廟休息一晚后,我就朝那片竹林出發。
衛嬋從那招魂幡里出來之後就一直在我身邊飄來飄去,可她現在是魂體,我看著頭上那頂大太陽,撫了撫額,頭疼的問:「那個……前輩……」衛嬋斜看了我一眼,我改口:「阿嬋……」
她半眯著眼,懶懶的應了聲:「嗯~~~」尾音上揚,勾的我心一顫。
這位前輩大概是在墓里呆久了,所以性子才這般懶散,只是她頂著一副美人的皮囊,這個模樣確實嬌媚的很。
我整理好心態:「前……阿嬋,你白天出來不會難受嗎?」
「你以為我是陰鬼那種低級的玩意嗎,好歹我是修行了千年的地靈,與人間的城隍土地同級,是老天爺的冊子上登記過的。」
我長了見識,這衛嬋竟是與婉兒一樣,都不怕陽光,還與城隍土地共級!
我聽了心下好奇,問她:「我們人間的城隍和土地都會吃供奉,食香火。那阿嬋你呢?也吃供奉嗎?」
她轉了轉手腕上的絲帶:「我既是地靈,自然也是受供的。只不過城隍和土地受的是活人的香火,而我卻是拿的陰魂的供奉。」
還有此一說,我還當真不知道。這一路上我問,阿嬋偶爾答一兩個問題,很快便走到了那片竹林。
那竹林佔地甚廣,風一吹就傳來一陣竹子的清香,身邊的阿嬋深吸一口氣,眯著眼舒服的開了口:「這地兒真舒服,要不是我的肉身毀了,真想把自己的棺材遷到這兒來。」
我心裡也是極為認同,這裡確實是一個隱居的好地方。
我朝竹林深處走去,初始時還能看到路,但是漸漸的連路都沒有了,而且地越來越濕,空氣中還有霧氣,越往裡走,水霧就越來越厚,很快我的視野只能看見我周圍一寸的距離了。
「小心!」阿嬋在我身後叫了一聲,我連忙將我還沒有放下去的腳定住,凝神一看才發現在我腳下有一條盤起來的青色的蛇,它抬著頭似乎是剛剛從樹上掉下來的,蛇身旁邊都是青綠色的竹葉,它盤在裡面不仔細瞧還真會以為腳下就是一堆竹葉。此時它盤起身子支起脖頸吐著蛇信子,要不是有衛嬋提醒我就有可能被這小東西給咬了。
我小心的避開它,這竹林陰暗潮濕,正是這些毒蛇蠍子蜈蚣這類毒物最容易生存的地方,行走當處處小心。
又走了一陣,路越發難走,我被那些野草荊棘給割的出了幾個血口,看著在我身邊飄來飄去,腳不沾地的衛嬋,我心裡一陣羨慕,這當鬼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勉強走了一段路,心裡還在想著後面的路估計更難走,誰知道撥開一處雜亂的草叢,忽然便看見了一大片空地,正當我想著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時候,沒想到一抬頭后那片空地驚到了我。
那片空地上,全都是山包似的無名墓!
難道這就是那片葬著陰陽子母棺的地方!我連忙過去一一察看,初始我想那陰陽子母棺本是為封厲鬼,如今那對母子鬼已經出來了,那麼說明這棺定是被盜墓賊給掘了,如此只需要找被破壞了的墓就行了。可近前細看,我才發現我想多了,這片墓地,似乎是被荒棄許久,一些稍好一點的墓早就被掘了,剩下的也沒有幾個完整的,不知道是被什麼生靈給挖的坑坑窪窪的,棺材板都露出來了,實在分不清哪座是那對母子的陰陽子母棺。
我心下無奈,看來是得一座一座墳找,既然答應那女鬼助她兒子往生,那麼自然得找到她兒子的屍首才能念往生咒超度。
我一座一座墳摸過去,剛摸過一座想去看下一座的時候,冷不丁的撞上一個東西,我嚇了一跳,手下意識從懷裡掏出一張打鬼符想丟過去,那被我撞到的東西忽然發出痛叫:「哎呦喂!誰啊?」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我心下一松,將符咒收回,看來是人。只是不知道是人怎麼會到這鬼地方來,看他衣裳也尚完好,雖說衣裳粘上了灰,可是比起我這被野草掛成布條的衣服卻好上不只一星半點。這竹林到處都是野草蓬蒿,這年輕男子是怎麼突破重重阻礙衣裳還完好無損的進來的?
我問他:「這荒山野嶺的,你怎麼獨自一個人在這?」
那青年臉上表情一橫:「你誰啊,要你管!」
我被他氣笑了:「也是,這世上想好好活著的人挺多,想要找死的也不少,我這人唯一的缺點啊,就是管的太多!」
我轉身就走,那青年在我身後渾不吝的說了句:「可算還有幾分自知之明。」我回過頭,那青年臉上一片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呵!這哪家放出來的熊孩子,罷了罷了,別人死活,干我何事!
「你就這樣走了?那小孩可還沒滿十五吧。」衛嬋在我耳邊說話,聲音沁涼:「這裡的幾隻遊魂野鬼剛好想找人附身出了這個牢籠,這小子陽氣又不足,一不留神,命可就真的被留在這裡了。」
「該!熊孩子就得吃點教訓。」我頭也沒回的說了一句。
衛嬋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忍著笑的問了一句:「你不會跟一個毛都沒長齊的置氣吧?」
我無奈的回了一句:「沒,只是不讓他吃點苦頭,我說我是救他的,你看就他那副欠揍模樣,能信?」
「倒不如讓他吃點苦頭,到時我再出手興許還能得一聲謝謝。不過,」
我轉身面對衛嬋:「你剛剛說的牢籠是什麼意思?」
衛嬋歪了歪頭,配合著她那涼颼颼的聲線說了句:「你沒發現這裡的遊魂野鬼特別多而且特別凶嗎?」
我下意識往周圍一看,果然發現這塊空地的孤魂野鬼盯著我們的眼神就像餓了三天的野狗見了肉骨頭,綠瑩瑩的叫人瘮得慌。
遊魂野鬼若是不能往生哪怕它不害人久而久之它也會變成厲鬼失去神智,本能就會驅使它禍害活人,吸取陽氣。
而像這片空地上的鬼看起來也有些年頭了,瞧這模樣,是厲鬼無疑。但凡是厲鬼,那必定是想盡辦法靠近人類以求往生投胎的,斷沒有呆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兒的道理,哪怕最墮落的野鬼也知道迷惑迷惑行路的人,趁機騙點貢品,我抬眼看了看周圍這些東西,深深嘆了口氣,瞧這眼睛都給餓綠了,再不求上進也不能讓自己餓成這樣吧!
這樣看來,這些孤鬼怕是不知道被誰給困在這裡了。
「哇!救命!鬼啊!救我……救我!」忽然聽到那年輕男子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雖然不厚道,但是我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兇險之地,也難為他進來了,進來了還不守本分,活該被鬼嚇。
話雖這樣說,但人還是得救。
本來覺得這裡的厲鬼雖然厲害,但是害人還是得有一時半會的功夫,誰知道,這男子還真有把自己作死的本事!
「這人還真是心大!」衛嬋一向冷清的性子此時也被氣笑了。
本來像這種厲鬼表面看上去厲害,但是我身邊這位可是厲鬼的祖宗,常年吃鬼的供奉,哪怕厲鬼路過也得扒下一層皮來。
可是架不住這位小爺作死,收了厲鬼的東西,如今成了一樁買賣可真是冤枉的很,我看著地上掉的那半個豬蹄,以及掐住那男子脖頸的老嫗,看來是這鬼不知從何處弄來這肥的流油的豬蹄,這少年陽氣又虛,這才讓這厲鬼有機可乘,化成老婆婆模樣哄騙他用豬蹄換了一具肉身。
如今已是他們之間的買賣,哪怕衛嬋是地靈,也插手不得了。
那老嫗笑的猖狂得意:「禿驢,我老婆子今後就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再也不受你的壓制了!哈哈哈!」周圍的野鬼眼睛一下子綠光更盛,露出嫉妒又憤恨的表情。就在我以為這少年凶多吉少之際,突然變故發生了。
四周突然升起一個佛台,空中響起了念經聲:「舍利弗,是念佛法斷語言道過出諸念,不可得念是名念佛。舍利弗,一切諸念皆寂滅相。」
周圍那些凶鬼都開始喊叫起來,似乎對這聲音極為不適,沒一會兒都躲回墳墓裡面去了,唯有那掐住少年的老嫗儘管極為痛苦,但是仍堅持不放手:「你這禿驢,當年你師傅都沒能奈我何,我偏不信了!我不放手!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那老嫗臉上表情越來越猙獰,身上的陰氣都溢了出來似乎在與那念經聲對抗,眼見這陰氣蔓延的越來越快,越來越多,那念經聲也越來越快,最後,這老嫗竟是慘叫一聲,自燃了,灰飛煙滅。
那少年撲通一聲掉到地上,捂著脖子大力咳嗽,臉上表情驚疑不定。這會看見我們就像看見救星一樣,飛快的挪過來,死死的抱住我的腿,慘叫著喊:「鬼!有鬼!不要留下我!」
我被他給逗笑了:「小少爺,現在知道怕了,剛剛不是很牛氣嗎?」
那少年以為我真要把他丟下,此時帶著哭腔喊:「我錯了!不要丟下我!這裡真的有鬼!」
這少年估計是沒受過什麼苦,此時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看起來甚為可憐,我也不逗他了,欺負小孩挺沒勁的。
我拉他起來,這陣不知道是誰布的,竟有這麼大威力,我猜十有八九是那褚十安下的陣,看來就是這個陣困住了這些凶煞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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