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陰陽相隔(七)
從昨天到現在,小妹已經知道躺在角落裡的那個人再也不會醒過來了,很多人哭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但她不知道躺在那裡的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母親,同時也對這個「陌生人」產生了幾分同情。
就在樊敬書說話的前一刻,小妹還在想躺在那裡的人會是誰呢,到底是誰這麼倒霉,會醒不來了?
樊敬書看著小妹呆愣的模樣不再言語,只是拉著她立於秦梅的屍體旁邊,後者雖心中不解,卻沒有問出來,父女倆就這麼安靜地站在那裡。
棚子里進進出出的人都注意到了這對父女,並無一人上前打攪,也無一不是嘆著氣輕聲離開。
晚上,木匠將做好的棺材上了黑漆,小妹看著覺得有些瘮得慌,一直站得遠遠的,就等著跟樊敬書一起離開,卻被一雙蒼老的大手拽了出來。
「這個漆一時半會幹不了,現在就讓小妹從底下鑽過去,拿個塑料皮擋著點就是了。」
拉著小妹的人是一個白髮獨眼的老人,他只有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在年輕的時候害了瘡,因為當年沒錢治而瞎了。
「就那個!那個塑料袋也行!」
老人四處看了看,指了指不遠處地上的塑料袋,站的近的人順手撿了遞給他,後者便拉著小妹,讓她從棺材底下鑽過去。
「等一下,馬驢叔,還是我帶著小妹吧!」
樊敬書見小妹有些抗拒,便出面走到她身邊,拽著小妹的老人是菜窪屋裡出了名的愛管事,不管是紅白喜事還是新屋上樑,哪怕是誰家來了客人,他也會去看看,所以自小就得了個馬驢的外號,就連樊敬書都不知道他原本的名字。
「都一樣,鑽過去了就行。」
馬驢點點頭,將手裡的塑料袋遞給了樊敬書,後者接過袋子,牽著小妹走到棺材前。
「小妹別怕,這裡面沒東西。」樊敬書蹲下來,溫和地看著小妹,「你蹲著鑽過去,爸爸替你擋著。」
「嗯。」
小妹的聲音就像蚊子聲一樣小,她抬頭看了看周圍的人,接著便蹲下了身子,迅速從棺材底下鑽過去了,樊敬書手裡的塑料袋實在是太小了,所以小妹身上還是滴到了幾滴黑漆。
「我先帶小妹回去了,剩下的就麻煩你了。」
樊敬書牽著小妹走到樊世哲身邊,後者點點頭,並沒有說話,等這對父女倆離開后,剩下的人也就陸續離開了。
小妹回去后洗了個暖水澡,一個人睡在樊敬書的房間,這一整晚都沒睡好,總感覺身子十分燥熱,掀開被子之後又覺得冷,就這麼忽冷忽熱地拖到了天亮,雞打鳴的時候才睡熟了。
雨後的陽光顯得更加嫵媚與柔情,像無數只金燦燦的小精靈一樣飛過窗檯,悄悄地親吻在小妹的臉上。
「小妹醒了嗎?」
「還沒呢,估計昨天累到了,晚上又睡那麼晚,讓她再睡一會兒吧,一會兒早中飯一起吃。」樊老太太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劈柴,抬頭看了一眼樊敬書手裡的碗,「我早上也煮了粥,你自己吃點吧!」
昨晚樊敬書是在棚子里過了一晚,估摸著小妹這個點應該醒了,怕她早上沒東西吃,才去樊世哲家盛了碗粥過來。
「嗯,你不用燒鍋的,老二老三他們都燒了,你老人家隨便到誰家吃都是一樣的。」樊敬書點點頭,看著自己的老母親,「這些柴你也不要劈了,留著我回頭劈。」
「我就是看這兩天雨停了,趕緊劈掉好碼起來,你去吃飯吧,我還做得動。」
樊老太太聽見樊敬書的話沒有抬頭,繼續劈著柴火,樊敬書見狀只好上前將她手裡的柴刀搶了過來,又將手裡的粥遞給了她。
「我們幾個都在家裡,可是要你來做事?到時候哪裡又疼怎麼搞?」樊敬書擰著眉,將一個樹樁立起,「你要是真那麼閑著,就到上邊去看著,也好過在這塊劈柴。」
菜窪屋按地勢分為上邊跟下邊,村口屬於上邊,樊家老屋在村裡面,屬於下邊,樊家其他兄弟結婚分的房子則是在上邊,秦梅所在的臨時棚子也是搭在了上邊。
樊老太太聽見樊敬書的話沒吱聲,下午秦梅入殮,這個時候她的確不該在家裡劈柴,但她是真的不願意去。
對於自己這個大媳婦,樊老太太心裡是不喜的,可是在一起住了這麼多年,突然間沒了,樊老太太心裡不難過是假的,她這一把老骨頭還好好活著呢,怎麼讓兒媳走在了自己的前頭。
「一會兒我來接小妹上去,這柴就別劈了。」
樊敬書嘆了口氣,把已經劈好的柴火垛起來,帶著柴刀進了屋子,將柴刀丟進柴房后,去自己房間看了一眼小妹。
小妹一直睡到中午才醒,剛吃完飯就跟著樊老太太去了上邊,這個時候張道長几個人已經在敲鑼打鼓地念誦。
「準備捧頭取水了,孩子太小了,要一個年長的陪同。」
張道長手中端著一個小福碗,將其遞給了樊世哲,只見碗里放著一片碎布以及一枚五角的硬幣。
「都已經安排好了,是現在就開始嗎?」
樊世哲接過張道長手中的小福碗,見後者點點頭,便端著碗走到小妹的身邊,同時見馬驢拿著一把傘從人群里走出來。
「馬驢叔,小妹年紀太小了,一會兒碗都不一定端的平,這傘有勞您幫她撐著。」
「我曉得!」
樊世哲剛走近便跟馬驢打聲招呼,後者有些不耐煩,也不等小妹,自己先一步走出棚子,後者則是捧著碗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這老馬驢跑那麼快做什麼!」
小妹的大奶奶見小妹跟不上,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馬驢,其他老婦人雖然沒說話,心裡也有些不滿,只是她們不比大奶奶跟樊家的關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是了。
菜窪屋在很久以前一直是一夫多妻制,因為後來幾乎每家都有四五個男孩,卻很少有閨女,外加上貧窮,才漸漸轉為了一夫一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