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陰陽相隔(十)
秦荷姊妹倆一人一句,說的神乎其神,樊老太太見這二位認定了秦梅是見了他們秦家人才顯靈,心裡不快卻沒有發作,皮笑肉不笑地陪她們談了一會兒。
「旻旻,你剛剛也看見了我媽媽的魂魄了么?」
另一間屋裡,小妹跟唐旻窩在同一個火桶里烤火,她的腳被炭火烘得暖暖的,心卻像跌入冰窖一般冰冷。
小妹早上剛好跟秦家人錯開了,一回來便聽說了秦梅現身的事情,懊惱自己不在現場。
「二姨給我指的時候,我倒是看見空中好像有火在燒,並不像人,但二姨說靈魂跟人自然是不一樣的,那是小姨的魂魄。」
「那為什麼你們一來,媽媽就會出來見你們,可我一直在這裡,她都不願意見我呢?」小妹強忍著淚水,悶聲道,「我在棚子里呆了那麼久,從沒見到過媽媽。」
「小妹,你別難過,小姨一直在暗處關心你,她沒有出現,是怕你見到了她更加想她。」
「那她為什麼要走?」
「你現在不懂,以後會理解的。」
「可我不想要以後,我想要問問她,為什麼現在不能在一起?」小妹的聲音開始哽咽,「明明說好從武漢回來就不走了,現在又要走,去天上了,那還會回來么?」
「小妹,你不要再難過了,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唐旻拍了拍自己胸脯,目光中含著堅定,後者並未出聲,獃獃地看著遠處,兩小兒各有所思,殊不知彼此間的距離已因秦梅的去世而越來越遠。
樊秦兩家人在一起坐著沒聊一會兒,山上就有人回來傳話,王金鎖帶他去廚房吃早飯,毛道長這邊便開始準備誦經了。
「維公元二零零七年,歲次,農曆十月二十一日,不孝女樊小妹暨賀親友等孝眷於靈堂,謹以清酒時饈香楮之儀,敘祭於故顯妣樊母大人秦氏之靈前而泣以文曰:嗚呼!綠水滔滔,恰似吾母恩不盡……」
老馬驢站在棺前吟唱祭文,內外肅靜,小妹跪在地上以首搶地,眾孝眷排列在她身後注視,樊老太太等人一邊聽著一邊默默垂淚。
「痛哉!吾母生於公元一九七四年,歲次,農曆臘月十三日……」
老馬驢開始唱述秦梅生前的遭遇,小妹聽見周圍漸漸響起了嗚咽聲,時不時還能聽到有人在擤鼻涕,她不知道老馬驢在唱些什麼,只聽清了個別的字眼。
「慟哭母親娘,數十載苦辣酸甜一言難盡,荒詞俚語,有污神聽,魂兮不昧,來格來歆,伏維!」
老馬驢扯著嗓子落音,周圍當即哭聲四起,小妹被樊敬書牽到一邊繼續跪著,樊文佩踉蹌著身子在棺材邊來回走,兩隻眼睛紅腫的不像話,「大嫂啊,聽說那黃泉路上的惡鬼多啊,你一個人要多小心哪,誰叫你都不要理啊!」
「大嫂啊,我性格乖張常惹你生氣,你不要跟我一般見識啊,我心裡都是想你好的,我這張嘴不會說話啊!」
林妙嬌站在樊文佩身後痛哭,其他妯娌們也跟著哭喊,秦荷姊妹倆相互對視了一眼,擠到棺材前面,眼見著她們越哭越凶,村裡的老人們便開始勸慰。
外面爆竹聲一響,樊家小輩們開始依次在棺材前叩頭,接著便輪到菜窪屋的其他人家中輩分年紀較小的人,都戴上了孝帽準備叩頭,而那些輩分年紀較長的人,都將孝帽披在肩上,站在棺材前拜了拜,算是那麼個意思。
「小瑜,小穎,趕緊回去將大門關緊!」
一位年過花甲的老婦將披在肩頭的孝帽取下,又將自己的兩個小孫女拉了起來,後者聞言點點頭,手拉著手一起離開了。
小妹看著二人的背影來不及多想,就被拎著竹籃的樊敬書拉起來,只見後者接過毛道長手中的泥瓦盆,讓小妹抓緊盆沿。
「用力砸,砸成粉碎才好。」
毛道長話音剛落,小妹就感覺自己的手被抬起,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就看見原本完好無損的泥瓦盆碎了一地,接著見八個身高差不多的壯漢抬起棺材,一個長隊在嗩吶聲中緩緩前行。
樊敬書帶著小妹走在最前面,後者背後的衣服與孝服之間夾了根招魂幡,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銅鑼,每走一段路便敲兩下,一路上都沒遇見什麼人,經過的人家也都緊閉著門戶。
小雨初晴,空氣格外清新,凌晨上山的那幾個人已經坐在草地上等候多時了,王金鎖跟阿慶大娘一起抬了鍋米糊,讓他們在一邊先墊墊肚子。
樊敬書帶著小妹找了個陰涼的地方休息,等樊世哲他們處理得差不多了,才帶著小妹走近。
對於周圍的環境,小妹覺得新奇,只見方方正正的墳坑裡裝滿了黃紙冥幣,甚至還有許多爆竹,就在小妹出神的時候,突然感覺腰間一緊,下一秒便被樊敬書放進了墳坑。
「你這伢子點火行不行?」
「讓我老大開井也行吧?」樊世哲見狀看向毛道長,在得到其肯定后將火柴遞給樊敬書,「要不你帶著小妹一起,她一個人哪裡會點火?」
「不行,我希望這福氣全到她一個人身上。」
樊敬書看著小妹驚恐的眼神,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繼而去遠處折了根枯死了木棍,點燃后遞給了小妹,「小妹,別怕,用這個把這些東西燒著,我在這裡。」
小妹想出來被制止了兩三次,無助地坐在那些冥幣上,一顆心被恐懼填滿,根本不知道樊敬書在說什麼,馬驢在一旁看得著急,上前接過木棍,捏著小妹的手便點燃了冥幣。
「火……」
小妹慌張地往後挪動,她感覺腳邊的火已經燒到了自己身上,背後已經挨著坑壁,她聽不見周圍的聲音,直到爆竹聲在她手邊響起,腦中緊繃著的那根弦驟然斷裂。
「傻伢子,哭什麼?」
就在小妹以為自己要被火燒掉的時候,突然聽見了樊敬書的聲音,立馬憑著感覺往他的懷裡鑽,將滿臉的淚水擦在了他的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