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賴嬤嬤
既已猜出了幾分,賈赦慢慢回憶起幼時之事,也多少察覺出一些幼時記憶中的不合理之處。
雖說他和賈政名義上都是賈母之子,不過史家舅舅向來是親近賈政多過於他,原先以為這是史家特有的偏心,現今想想,只怕史家舅舅也是知道了些什麼,這才偏著賈政。
且不說以賈母一個高門嫡女的身份不該會做人繼室,既使做人繼室,他的母家也不該這麼多年來不曾派人來關心一下他,不過問一下他一個失母之子在賈府里過的好不好?再則,以他祖母的性子,倘若賈母當真是繼室,祖母不三不五時嘲弄幾句才怪。
咳,那怕是賈赦,也不得不承認,婆媳是天敵,而先榮國公夫人與賈母更是天敵中的天敵,沒事都會鬧出事的那種,賈赦都深深懷疑,父親這麼多年來寧可待在東北也不願意回府的原因是為了躲避家中這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爭。
但無論如何,祖母這些年來全然沒有透露過半點口風,不是祖母也不知道,便是他的生母的存在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再想想祖母有時諱莫如深的態度,賈赦便猜他生母娘家只怕跟張家一般是個犯了事的。
賈赦微微一嘆,倘若他生母娘家是個犯了事的,倒是能夠理解為什麼他舅家多年來不曾上門的緣由了。
就像璉哥兒一般,明明這些年來張家在東北生活的好好的,還不是一樣不曾上門來。一則,流放之人離不開東北;二則,怕也是不想讓張家之事影響到了璉哥兒,鬧的璉哥兒多年來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兩個舅父原來還在世上。
那怕做了那麼多年的鬼,要說賈赦不好奇自己母家之事是不可能的。
他的生母究竟為何人,想來賈母必定是知道的,除了賈母之外,他猜賈代化夫婦亦是略知一二,除了這二人之外,說不得張道士與賴嬤嬤亦是知瞧一些,要不然張道士也不會誰都不幫,就幫了他一個,至於賴嬤嬤……
賈赦微微沉吟,看來他這借刀殺人之事還得緩上一緩,先把賴嬤嬤給弄出來才是真的。
打從賈赦特意把賴嬤嬤與周瑞家的名字透露給賈代化的時候,便是打著讓賈代化幫著他解決這兩個人的目的。
他心下明白,張氏是死在賈母與王夫人手上的,但這事沒有證據,如果要是在現代,或許可以驗屍,查出張氏的死因;但是在古代,莫說他不忍張氏屍身再次受損,即使他狠得下去,以古代的仵作的能力,只怕也查不出個什麼。
女人生產本就是九死一生,再加上張家犯了事,到最後只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最後就這樣不了了之;至於瑚哥兒之事,畢竟人沒有死,到最後說不得會被賈代善和稀泥,最後仍然傷不了賈母與王夫人的筋骨。
是以賈赦這才想借刀殺人,誅不了首惡,先收點利息也是好的,也順便砍了賈母與王夫人的臂膀,沒了賴嬤嬤與周瑞家的相助,這兩個女人以後要再算計些什麼也沒這麼容易。
不過……賈赦摸了摸下巴,如今既然扯上自個生母之事,那暫且留下賴嬤嬤一命便是。
正如賈赦所猜,賈母與王夫人也準備要斬草除根了。
其實這事早就該辦了,只不過賈母與王夫人被賈赦用陰煞之氣一傷,難免病了好一陣子,再加上府里流言紛擾,是以一直拖了下來,而如今兩人得空抽出手來,這第一件事自然是先處置賴嬤嬤與周瑞家的了。
不料王夫人才剛要動手呢,這周瑞家的竟然不見了。
王夫人頓時慌了手腳,急著找賈母商量,「老太太,周瑞家的不見了,這該如何是好?」
「慌什麼!」賈母教訓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她能不管自己的丈夫、兒子?」
記得周瑞家的生的兒子才半歲呢,她能捨得不管嗎?
「怕是真不管了。」王夫人懦懦道:「周瑞家的已經有好幾日不見人影了。」
要不是連著好幾日不見人影,她也不會想到周瑞家的連自個的丈夫與兒子都不顧了,拋夫棄子逃命去了。
「什麼!?」賈母怒道:「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現在才說?」這幾日是幹什麼了?
王夫人委屈的嘟著嘴,她怎麼想得到周瑞家的會狠下心來連自個兒子也不要了呢,況且老太太不是也還沒對賴嬤嬤動手嗎。
賈母又氣又恨,狠狠的把王夫人給罵了一頓,又讓人把周瑞一家子,包含他那剛出生的兒子全都賣到黑煤場里,這才解氣。
賈母讓人尋了好幾日,始終找不到周瑞家的下落,兩人惴惴不安了好幾日,見賈赦一點動勁也沒有,周瑞家的也好似人間蒸發一般,始終找不到人,兩人也就逐漸安下心來了。
大晉朝昇平已久,對人口的控制最是嚴格,這逃奴可不是那麼容易做的,周瑞家的也算得上是年輕貌美,說不定被人販子拐了,賣到深山裡了也不定,如此一想,兩人便也安心了下來。
只不過瞧著周瑞家的下場,賴嬤嬤暗自心驚,再瞧著賈母的望向她的神情,賴嬤嬤便知道有幾分不妙,她跟著賈母多年,對賈母的性子最是了解,只怕比賈母自個還要了解賈母的性子,心知賈母對她動了殺心,便跟兩個兒子商量著一家老小逃走之事。
「娘!真的要走?」賴大還有幾分不舍,「你好歹伺候老太太這麼多年了,想來老太太也會顧忌一二以往的情份,說不定咱們不用逃走啊?」
說句不好聽的,母親幫著老太太做的事情可多了,大太太的事兒算什麼,以前都沒事了,沒道理現在會有事啊。
「你懂什麼!」賴嬤嬤厲聲道:「我伺候了老太太大半輩子,最是明白她的性子,老太太一時沒動作,只不過是一時抽不出手來罷了,待她緩了過來,第一個沒命便是你娘我啊!」
且不說大太太之事,她知道太多老太太的隱密事,老太太絕對不會放過她的,不只是她,就連她的兩個兒子怕是都得不到好。
賴大張了張嘴,差點想說那你就去死啊!別連累了我們,但他好歹還記得這是自己親娘,這世上那有兒子叫親娘去死的理,勉強捂住了嘴,但那眼神里明白白的嫌惡之色,氣的賴嬤嬤狠打了賴大好幾下。
賴嬤嬤怒道:「你們也不想想,要是沒有我在老太太前的臉面,會有你們的好日子過嗎?」
這榮國府里能幹的家生子沒有一百也有五十,不說別的,光是那林之孝幹事便比她兒子要牢靠的多,要不是有她這個娘給兩個兒子撐著,以他們的能力與年紀,能當得上榮國府和寧國府的管事嗎?
賴二也說道:「大哥,你也別胡思亂想了,想想周瑞一家子的下場,你說老太太要是真出了手,咱們能得了什麼好,被賣到黑煤場里都是好的了。」
一說到周瑞一家子的下場,賴家一家子不由得打了個冷顫,要不是老太太把周瑞一家子盡數發賣了,就連周瑞才剛出生的兒子也沒放過,他們也不會起了逃跑的心思。
賴大終究有些遲疑,「可如此一來,咱們便成了逃奴啊,如此一來,尚榮不就前程全無了?」
他的兒子賴尚榮才剛出生,好不容易得了老太□□准,得了個自由身,他還指望著這個兒子出人頭地,給他掙個狀元回來呢,要是成了逃奴,兒子便得一輩子跟著他們過著見不得天日的日子,別說考個狀元了,只怕連讀書識字的機會都沒有了。
一提到寶貝孫子,賴嬤嬤也不由得遲疑。
賴二怒道:「大哥,你以為咱們全家要是有了事,尚榮能夠有什麼好?」
還想什麼前程呢,連命都沒了還前程。
賴二直言道:「想想周瑞家剛生的兒子,還不是被人牙子直接賣給小刀劉了,連□□都沒了,還指望他什麼。」
老太太雖然說是把周瑞一家子往黑煤場賣,但是黑煤場要的是壯勞力,周瑞家裡的小兒子不過是個嬰兒呢,那算得上什麼壯勞力,還得花銀子養著呢,那人牙子也真是惡毒,直接把人賣給閹割太監的小刀劉。
小刀劉可是專做宮裡生意,給宮裡進些小太監,像周瑞家的小子皮相好,又養的熟的小太監向來是宮裡的最愛,養上幾年,再送到宮裡去,說不得被那個主子瞧上眼了,就連小刀劉也能沾上點便宜,只不過就是可憐那周瑞了,唯一的兒子就這樣沒了。
一想到周瑞一家子的遭遇,賴大亦嚇白了臉,他心臟噗通噗通直跳,急道:「尚榮可不是家生子啊。」
他的兒子可是個自由人,豈能隨便賣了。
賴二曬道:「主子真要賣人時,那管你是不是家生子。」
只要有權,別說是賣了他們一家子了,就算打殺了他們,旁人也只會說上一句『該』。
賴大怒道:「娘幫著老太太做的事可多了,也不只今天這一椿,怎麼以往都不見得要走,這一次卻非走不可了?」
說句不好聽的,弄死一個大太太算什麼,橫豎大太太是個沒了娘家的人,大老爺也不爭氣,犯不著非得急著逃跑啊。
「你懂什麼。」賴嬤嬤氣道:「一個大太太算不得什麼,但這次扯上了大老爺離家一事,怕是沒那麼輕易過了。」
大老爺再怎麼的也是榮國府的子孫,就連隔壁的寧國府的主子都看著呢,他這一走,便註定了這事遮掩不下去,說不得會把他們這些奴才給推了出來,要是周瑞家的還在,倒也不怕沒有其他替死鬼,但如今周瑞家的不在了,不就只剩下她一個背鍋的。
賴大低聲道:「娘,要是沒了大老爺……」
賴嬤嬤一驚,一時間有些心動,隨即又無奈搖搖頭,「沒用的,除非當初大老爺死在府里,這事沒傳出去,眼下這事已經暪不住了,老太太總得交個人出來才成。」
賴大聽到此處也不說話了,周瑞家的跑掉了,老太太還能交誰?也不就是交出他娘嗎。
他娘要有了事,他這個做兒子能不受牽連嗎?
況且他也明白,他自個的手裡也不幹凈,要是沒他娘撐著,分分鐘都是得送官的命。
於是乎,就連最捨不得的賴大都同意逃跑了,正當賴家一家子商討著要怎麼神不知鬼不覺的逃走之時,只見一股子黑風刮過,吹的人直睜不開眼睛,當大夥再睜開眼睛之時,賴嬤嬤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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