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顆星星
【8】
這場婚宴能算上賓主盡歡。
只不過結婚的人本來就吃不太飽,最後還得敬酒。
陳糯加上第二輩子,還是第一次干這個事兒,跟在親媽和后爸身後,做一個敬職敬責的倒酒小妹。
兩個不算新人的新人拿著那個本來好久小還放著一顆棗子的酒杯,其實也喝不了多少。
而酆理端著個高腳杯,攬著兒子的活,陪喝。
請的這六桌有親朋好友也有南斗街的街坊,老李這邊的親戚沒來幾個,介紹起來的時候好像也沒多大熱情。
「老李你這個女兒比你能喝啊?」
一桌人站起來敬新人,陳糯還沒成年,只配喝雪碧,還給小朋友們倒上。
李建璁在這條街街口開了十五年的修車店,不少店都換了好幾撥人了他還在,像南斗街上的標杆。
修車店隔壁是個裁縫,開店的時間更長,這些年還連帶賣副食品,等於是看著酆理長大的。
他印象里對李建璁的那個老婆就是漂亮。
但過去太久,也記不清了。
「是啊,江叔叔我比你也能喝。」
酆理弔兒郎當,陳糯站在一邊,覺得這個李家父女打扮得人模狗樣的看著也不會沒錢。
江梅花一桌一桌敬酒臉上都飛上了紅霞,依偎著老李,聽著小孩的什麼早生貴子百年好合都能不好意思。
酆理在外面倒是很給親爹和后媽面子,笑得相當和善,還帶嘮嗑。
十九歲就有了三十九歲的油膩。
是陳糯這輩子都學不來的那種寒暄,被問怎麼還在上高三而已面不改色,說自己不是讀書的料,然後哈哈大笑。
缺心眼吧。
陳糯垂著眼,自己喝了口雪碧,汽水在嘴裡嘩啦啦地翻湧,繼續下一桌。
等到結束她都快累死了,還得在江梅花的吩咐下打包一些菜回去,各種大魚大肉帶回家冰著,還能吃個幾天。
更別提剩下的飲料和酒,還有多出來的喜糖,老李讓酆理分給她的那幫朋友,然後轉身問陳糯:「蜜蜜也可以分給你朋友的。」
酆理笑了一聲,今天大喜日子,她的西裝領口還別了一朵花,紅的。
紅黑襯得人她竟然有一種玉樹臨風的味道,陳糯想了想,覺得這個詞是形容男的。
算了。
「邱蜜估計也沒朋友吧。」
她講話一直不中聽,敵意幾乎能凝成實體,至少陳糯是這麼覺得的。
不過也是,邱蜜的記憶里也沒朋友,這小孩獨來獨往,把自己活成了一根營養不良的雜草。
所以也打不過欺負她的,被按進水裡就這麼沒了。
現在正是下午,江梅花去還婚紗了,老李回來拿她落下的耳釘,對著整理客廳里雜物的邱蜜說。
酆理剛好要上樓,下午的陽光暖融融,從樓梯間的窗戶灑進來,使得酆理整個人都像是被描了一層,只不過這人嘴巴賤,說不出什麼好話。
陳糯嘀咕了一句:狗嘴吐不出象牙。
卻忘了老李離自己很近,酆理是狗,那老李就是老狗。
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卻被老李摸了摸頭,「別理你酆理,她講話不過腦子。」
陳糯心想:這傻逼有腦子么。
「後天去上學,蜜蜜就能交到新朋友了。」
老李的手掌很大,也很溫暖,陳糯閉了閉眼,嗯了一聲。
大概她乖順的模樣讓酆理看得更不順眼,大高個踩著樓梯上樓了。
老李笑著說:「你比酆理小兩歲還和她一起上學,我讓人把你和她排在一個班。」
陳糯在心裡大罵了一聲草。
「又是讓酆理幫忙就行了,她這人嘴巴沒把門但是心腸還是好的。」
陳糯想到酆理對李菟那含了怕化了的模樣,忍不住說:「叔你不用這樣的,酆理只認一個妹妹的。」
她倒是沒有告狀的意思,只覺得這種感情也不是相處就能生出來的。
而且她也不是酆理的親妹妹。
也不是真的邱蜜,可能邱蜜在這裡還真的能讓酆理認了,她陳糯就不行。
她和酆理互相討厭,還是情敵關係,怎麼可能做姐妹。
算了,好雷。
老李的笑聲很爽朗,「她是不是威脅你了?小菟是她看著長大的,感情很好,但不代表你要取代小菟。」
男人的聲音很渾厚,西裝外套脫下是正兒八經的襯衫,身材健碩,像山一樣,「我和酆理都會永遠記得小菟,但是也歡迎你來到我們家。」
「當然,」李建璁頓了頓,「我也不會勉強你叫我爸爸,順其自然就好了。」
李建璁看著面前的小姑娘,十七歲的年紀,比小菟大好幾歲,比酆理又小。
長相也就那張嘴隨了江梅花,櫻桃小嘴,天生帶紅,可是沒什麼精神,從李建璁第一次見,就怏怏的。
這麼點大,卻好像心事很重的模樣。
「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媽媽和你的。」
男人拍了拍陳糯的肩,「那我給梅花送耳環去了,晚飯你不用提前做,我和她會回來的。」
陳糯嗯了一聲。
李建璁走了,他的背影寬厚,剛才拍肩和摸頭的熱度彷彿都還存在。
陳糯不可否認的是,這個修車的男人,還真的挺好的,好像沒那麼多臭毛病。
她兀自地站了一會,酆理下樓但是會似笑非笑地說:「我爸不錯吧,你媽眼光不錯。」
這句話陳糯聽不出什麼意思。
她抬眼看了眼酆理,酆理換了身衣服,一件衝鋒外套,寬鬆的哈倫褲,褲鏈上墜著不少東西,背著個包。
「叔叔挺好的。」
酆理笑了一聲,走下了樓。
隔了一會聲音傳過來,「你要是想讓他高興,喊聲爸也沒事,就不用喊我姐了,我膈應。」
陳糯無語了一陣,四下無人,她說:「你想得美,我還不想叫呢。」
……
周末酆理都不在家,她這人本來就野得很,揚草縣四面環山,交通也不便利,到現在火車都沒通。
老說在建了,也不知道猴年馬月能通車。
而這種條件方便的就這群飆車的,陳糯最早是跟著別人玩的,後來覺得改裝摩托車太貴,最後換成了電瓶車,起碼也能稍微飆一下。
改個燈,後座那搞個螺旋的,還專門從網上買了定製款,晚上一開,囂張的led傻逼倆字倆字就在地上高速旋轉,彷彿在說誰看誰傻逼。
現在車都沒了。
她這才知道為什麼酆理周六不回來睡,這特么實在是他家老頭和邱蜜媽搞得過於囂張。
完全顧忌了這樓隔板隔音不好,辦事的時候新床也嘎吱響,偶爾還能聽到一兩聲。
陳糯也不知道隔壁能不能聽到,反正這三樓好像住在二樓似的,她乾脆起來,想去樓頂吹吹風。
結果剛拉開門,發現酆理回來了。
她一隻手抱著頭盔在開門,一隻手在開門。
看到頭髮亂如稻草的陳糯,嘖了一聲,「大半夜聽牆角呢?」
黑燈瞎火的,陳糯抿了抿嘴,「你還知道回來?」
她這句話也帶著點嘲諷,但是背景音是他倆一個親爹一個親媽的辦事聲就顯得詭異起來,頗有種嬌嗔味。
酆理笑了:「你等我呢?」
這句話帶著顯而易見的調戲,陳糯以前一直懷疑酆理的性取向,覺得這個人跟男的一起也不配,況且跟酆理為伍的鄧弦是遠近聞名的女同性戀。
當然是學生圈聞名。
鄧弦是紋身店小老闆,老闆是她相好,只不過兩個人難分難捨,纏纏綿綿,但鄧弦不太安分到處撩騷,但不知道怎麼的,又還是一對。
紋身店在揚草縣屈指可數,但紋的好也就鄧弦和她相好那家叫天光雲影的聽起來壓根不像個紋身店的店。
錢果然想紋身很久了,可能從酆理飆車漏出那一截爬滿文身的腰就心動,也想裝逼。
但她又怕疼,最後拉著陳糯去諮詢。
結果陳糯去了一次再也不許去了,差點沒被鄧弦親兩口。
她對酆理的印象更差了,覺得身邊的狐朋狗友都是牛鬼蛇神。
但是也沒聽說酆理有對象,雖然喜歡她的男的女的都有,學生群體間偶爾也會有一些桃色新聞,說誰和誰好了。
但也沒酆理的,估計是氣場太強,散發著獨美的氣質,沾了會死。
結果這種人居然公然追求周楓想這個學霸,搞得陳糯這個心懷鬼胎的差點爆炸。
酆理就很喜歡調戲人,還當著陳糯的面調戲過周楓想,不過周楓想這小子爭氣,不為所動。
現在熟悉的調戲味撲面而來,陳糯想到這人討厭自己,還搞出這種行為,實在是惡劣,更不想鳥她。
「等你幹什麼,辦事么?」
她穿著一件外套,要往樓上走。
「我爸叫我明天送你去學校。」
酆理說。
她其實也有點煩,家裡添人就添麻煩,偏偏老李就是要給她找點事兒做。
不聽話就不給錢買裝備,酆理的命門都被捏在上面,也不得不從。
「你以為我想回來。」
這句話也很清楚。
陳糯轉頭,突然想噁心噁心她:「那謝謝姐姐了。」
啊高估自己了,自己也被噁心到。
三樓往樓頂的樓梯很窄,轉角有盞壁燈,好多年了,晚上都亮著,光芒微弱。
陳糯就站在那,酆理抬眼看她。
看到的是邱蜜的皮囊,此時此刻,她只覺得這幅死樣子似曾相識。
鬼使神差地問:「你認識陳……」
算了……
她又咽了回去。
陳糯不明所以,「什麼?」
酆理卻開門進去,砰地一聲。
「傻逼。」
陳糯憋出倆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