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一定會來的
「一定會來的。」御鳳瀾點頭,一直跟著馬車往前走。
「回去吧,回去。」藍夫人朝她連連擺手。
御鳳瀾停下腳步,目送著馬車遠走。
「主子,燒好水了,他們兩個要泡葯浴。」申晉匆匆找來,大聲說道。
「走吧。」御鳳瀾收回視線,打起精神往回走。
兩個大浴盆隔著屏風放著,裡面滿滿都是草藥熬成的藥水。
兩個人都已經坐在裡面了。
珂離滄給他們新紮了銀針,兩個人頭上全是熱汗。
帝夜天還是不能動,歸寒邪要自由多了,能自己撓撓癢,抓抓頭髮。
「溢鈺。」他轉過頭,朝站在身後的溢鈺勾手指。
「怎麼了?」溢鈺好脾氣地俯下身。
「我的臉真是紅的?」他擰眉,壓低聲音問道。
「紅了一點。」溢鈺點點頭。他額角的那塊紅斑最紅,紅色往下延伸,漸漸變淺。
「等我泡完了這個,會好?」歸寒邪俊臉繃緊,肌肉微微顫抖。
「不一定。」溢鈺很誠實地回答道。
歸寒邪覺得天都塌了,瞎了就算了,居然還成了醜八怪,是可忍,孰不可忍。
「沒關係,會好的。」溢鈺小聲安慰道:「而且男子漢大丈夫,臉是次要的,威武才是首要的。」
「我很威武嗎?」歸寒邪嘴角牽了牽,有氣無力地往後靠。
「你們兩個怎麼樣了?」御鳳瀾的聲音進來了。
歸寒邪馬上就往水裡沉去,只留個眼睛在外面。
這葯極苦,極腥,他差點沒在水裡吐出來。
「你要這樣泡著嗎?」御鳳瀾停下腳步,愕然問他。
「哦。」在水裡悶哼,把自己藏得更嚴實了。
「他是嫌自己的臉變醜了,不想讓你看到。」溢鈺又把他誠實的一面表現了出來,很熱情地替歸寒邪解釋。
「誰說的?」歸寒邪急了,在水裡就張開了嘴。
那些腥臭的葯汁湧進他的嘴裡,嗆得他直翻白眼。
「歸寒邪,丑點沒關係,活著就好。」御鳳瀾認認真真地說了句,快步繞過了屏風。
他泡在水裡面,御鳳瀾還是不好意思多看。
歸寒邪扭曲著一張臉,從水裡冒了出來。
這叫什麼事!丑點沒關係?他現在有多醜!
「皇叔,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御鳳瀾撫了撫他的額頭,關切地問道。
「我還好。」帝夜天輕輕點頭。
他現在還是渾身麻木,但比剛開始要強多了。
「皇叔,我就知道你骨頭硬,不會死的。」御鳳瀾舀了一瓢熱水,從他的肩上淋下去。
「當然不會死。」帝夜天努力扭動脖子,想看看坐在身後的她。
可惜扭到一半,再無能為力。
御鳳瀾馬上把椅子拖到了正前方,朝他笑了笑,繼續給他身上淋熱水。
歸寒邪靠在浴桶上,裝著滿不在乎的樣子,耳朵卻一直豎著,聽著裡面的動靜。
吱嘎一聲,彩韻進來了,擰著眉頭,擔憂地說道:「光影去了這麼些日子,怎麼一點消息也沒有呢,沒找到帝夜天,把東西給了帝琰也可以回來了。那小子,不會遇上什麼事了吧」
珂離滄擰了擰眉,轉頭看向窗外。
星光淡漠,細雪紛揚。
門外馬蹄聲聲,漸行漸遠。
那是林宗正的人,正在附近搜索漏網的胡疆兵。
小汗王還被困在山裡,未能捉到。
進關的七千疆兵,被殺了大半,還有一半做了俘虜,剩下的散兵游勇鑽進了山裡面。林宗正怕這些人禍害百姓,派了上千精兵仔細搜找。
「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呢。」香娘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
「不如,明天吃頓團年飯吧。」奶娘大聲說道。
「好啊好啊,我要吃糖醋魚。」帝之翔畢竟是小孩子,聽到吃的,立刻就激動了。
屋裡面靜了會兒,歸寒邪突然說:「團年飯有什麼好吃的,無趣。」
「你不會沒吃過吧。」彩韻扭頭看他,隨口問道。
「我天天吃。」歸寒邪撇嘴,伸手把頭頂的銀針拔了出來,往地上一拋。
「你幹什麼……」流星趕緊過來阻止他。
「我沒事了,好得很。這裡太悶,我出去走走。」歸寒邪大大咧咧地從浴盆里跨出來,三下五除二擦乾了水,光著膀子往外走。
「哇,歸寒邪你不冷嗎?」奶娘瞅他一眼,大呼小叫。
「這算什麼?」他冷笑,順手摺了一根樹枝,在院子里運功舞劍。
他得試試,功夫退步沒有。
濕發在風雪裡很快就結成了薄霜,蒙他滿頭髮,隨著他的動作甩起來時,化成冰渣渣,打到了人,人的身上就銳痛。
他手裡的兩根斷枝就像兩條被斬斷了尾巴的毒蛇,飛快地朝看不見的對手咬過去,狠狠撕咬下一塊皮肉,又躲回他的身後。
「這小子武功真不賴。」申晉抱著雙臂看了會兒,忍不住說道。
「殺手王門中的第一高手,能差到哪裡去?」藏心小聲說道。
御鳳瀾走到窗邊看他,歸無途,這名字聽著就覺得心酸,他在雪裡舞劍的樣子更讓人心酸。這個連團年飯都沒有吃過的男人,老天欠他太多了。
眾人都睡了。
御鳳瀾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慢步走了出去。
這晚上,帝夜天是睡在榻的里側,小姝兒睡在二人中間。
其餘人今晚沒擠在這屋子裡,把後面塌了一半的屋子用木頭搭起來,都住那裡去了。
嘎吱……
院子里有聲音。
她放下手裡的半碗微涼的茶水,走到窗邊看。
雪又下大了,歸寒邪獨自站在樹下,正在折樹枝。
他不會是想這時候自己悄悄離開吧?
「歸寒邪,你在幹什麼?」她裹好大披風,快步出去找他。
「做把劍。」歸寒邪頭也不回,和他白天嬉皮笑臉的態度完全不一樣,一身疏離冰涼。
「讓申晉給你一把就好了。」她走過來,握住了他握樹枝的手。
他的手冷冰冰的,一直凍進人心裡去。
「不高興了?」御鳳瀾把手縮回披風裡,用手肘碰了碰他。
歸寒邪哼了一聲,慢吞吞地往廚房的方向走。
「到底怎麼了?」御鳳瀾跟過來,小聲問他。
「你跑出來幹什麼。」歸寒邪耳朵動了動,淡淡地問道。
「我看你在院子里啊。」御鳳瀾吸鼻子,外面真的很冷,鼻涕很快就流下來了。
歸寒邪擰擰眉,推開了廚房的門。
「不過,你比帝夜天好得快。」御鳳瀾大步跳進去,跑到了灶台邊,拿起了吹火筒,想把灶台的火給吹燃。
她水平不好,灶里冒出一股子濃密的黑煙,她吸進去好幾口,嗆得直咳嗽,滿眼的淚。
「笨蛋。」歸寒邪揚了揚唇角,奪過了她手裡的吹火筒,埋下頭用力吹了幾下。
他用力過猛了,灶台里的灰都被他給吹了出來,火苗兒還是沒能竄起來。
兩個人在灰里揮了好半天的手,好不容易能呼吸了,立刻互相嘲笑起來。
「你這個蠢貨。」
「讓你逞能。」
「那是你自己笨。」
「你聰明你厲害,怎麼也沒把火給吹燃了?」
鬥了半天嘴,還是御鳳瀾把火給吹燃了。
灶台後面立刻被火烘得暖烘烘的。
兩個人擠在烤台後面烤手,沉默了好半天,御鳳瀾用腳尖輕輕碰他。
「你到底怎麼不高興了?是他們說團年飯的事嗎?」
「哼……」歸寒邪冷哼,拉長著臉說:「不是。」
「那是什麼?」御鳳瀾不解地問道。
歸寒邪靜了好半天,才小聲說:「我第一天被帶進山寨的時候,就是臘月二十九,我第一次殺人,也是臘月二十九。」
御鳳瀾吸了吸鼻子,輕聲說:「這樣啊……」
歸寒邪搓了搓手,悶悶地說:「我怎麼就想不到一點好一點的事呢?」
「來……」御鳳瀾跳了起來,在廚房裡找了個碗,遞到他的手裡。
「幹什麼?」歸寒邪不解地看著她。
「你在這裡面寫上歸無途三個字。」御鳳瀾把他的手指摁在碗里,小聲說道。
「什麼鬼」歸寒邪僵著不肯動,歸無途這名字對他來說太陌生了,好像不是他。
「你寫嘛。」御鳳瀾摁著他的手指,強迫他寫名字。
他在碗里胡亂劃了一遍歸無途三個字,等著她的下文。
「從現在起,沒有殺手歸無途,你是我的好朋友,小歸。」
「我還大龜呢。」歸寒邪嗤笑道。
「什麼龜都好,以前的殺手已經沒有了,你不是他,你是你。」御鳳瀾把碗放到他的掌心,舉高了,用力往地上摔,笑著說:「你看,沒了。」
「這有什麼用?」歸寒邪掀了掀眼皮子,坐回去。
御鳳瀾沒辦法了,陪他枯坐著。過了會兒,她實在忍不住好奇,小聲問道:「可是你當年是怎麼逃出來的呢?」
「我是被我爹的師爺帶出來的,那晚我娘和我爹的小妾同時生了,小妾生了對雙生子,她是早產,兩個生下來都沒氣,師爺把我搶出來,想連夜送去我爹的結拜兄弟那裡。沒想到他也去給帝崇忱當謀臣了,他只有把我帶回去撫養。我四歲的時候,他得了惡疾,給我留了封信,腳一蹬就死了。我那時候懂什麼?拿著信就一個人往外走。後來餓得不行,那東西給了我一碗飯吃,我就跟他回了山寨。」
歸寒邪輕描淡寫地說完了,轉頭看她,擰著兩條濃眉說:「你以後別和我提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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