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地球
黑暗中。
他感覺自己像是蜷縮成一團的蠕蟲，又像是一個無限循環的旋渦朝著一個點不斷地沉淪下去，但是他明白這只是他的自我感覺，在這黑暗的匣子里他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陷入無盡的回憶和幻想。
赫爾法斯開始回憶，從最近的一幕開始。
離開宇宙前他最後一幕看到的是艾妮莎望著自己，她伸出手極力的想要抓住自己跟著他一起來到這裡，眼中充斥著羨慕的神采。
他感覺可笑極了，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讓對方來品嘗一下這份「自由」的芬芳，然後在這片黑暗之中大肆地嘲諷著對方的愚蠢，很久以前他就想要這麼做了。
艾妮莎生來就擁有了一切，除了自由。
而按照艾妮莎的理解，他擁有了自由，除了一無所有。
突然間，赫爾法斯又想起了一個笑話，他時常會在絕境之中在腦海之中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你雖然失去了一切，可她失去了自由啊！」
赫爾法斯自己給自己講了個笑話，但是他卻笑不出來。
「一無所有的自由也叫自由嗎？」
剛開始的時候他反覆回憶著這些畫面，在黑暗之中沉淪得越久，被寂靜淹沒得發狂的時候，他會無比憎恨厭惡艾妮莎，厭惡那些魔女，甚至於他會遷怒於回憶里的許多人。
但是當回憶越來越深，反覆觀摩自己的一生的時候，一切的視角最終還是脫離於其他人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會拷問自己，直視他人生之中做出的每一個選擇。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而當看到每一次他做出的認為正確的選擇的時候，他腦海之中都會響起一些話語。
「你沒有過去，你找不到你人格誕生的起源和曾經，你便永遠不知道自己的神之慾望。」
「你只不過是一個隨波逐流的凡人。」
「命運的提線之偶。」
「你是怎麼誕生的呢？」
「我不知道。」
「或許是你沒有找到，伱的存在就是宇宙還有之外的證明。」
赫爾法斯在黑暗之中不斷地旋轉著，這些話語也一遍遍地回蕩在他的腦海。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想，連自己的過去都不知道，你這樣的人哪裡來的什麼神之慾望，你所有的堅定、理想和高尚的話語都是虛假的。」
「你的人格就像是一個設定好的晶石頭顱，因此所有人都看到了你的命運，只有你一個人沉溺在自己的虛幻理想之中而不自知。」
那些話語不斷地回蕩著，最終在不知道循環了多少次之後簡化為了三個問題。
「我是誰？」
「我到底是從哪裡來？」
「我想要到哪裡去？」
——
「嗖嗖嗖嗖……」
天空有鋪天蓋地的鳥飛過，飛行終於變成了一件極為普通的事情。
大地上，成群的哺乳動物沿著河流遷徙，草原上成群的動物正在奔走，還有一部分毫不遮掩地正在演繹著春天到了的故事。
曾經佔據整個世界的裸子植物已經逐漸被時代給淘汰，蕨類植物更是退到了各個陰暗潮濕的角落之中，大地已經被被子植物給佔據。
淹沒過腰部的草叢裡。
突然，出現一個突兀無比的個體。
它渾身在太陽下散發著光芒，昂首挺胸地沿著遠方前進，不論是草原和叢林、大海都無法阻擋它，堅硬的軀殼哪怕是經過漫長的歲月也難以被腐蝕和分解。
這是一個很明顯的人造物，身體由著各種顏色的水晶結塊拼湊在一起，顯得色彩繽紛，它的頭部額頭上有著海浪的標誌，似乎彰顯著它的來歷。
仔細看。
它的兩腮部位有著奇怪的可以發射音波的裝置，那裝置能夠發出一些特殊種族能夠聽到的聲音，通過解析便能夠轉換成精確的語言。
那聲音能夠傳播得極遠，可以進行超遠距離的直接通訊，而這種能力並不是它改造之後特殊擁有的裝置，而是隸屬曾經人魚一族的器官，甚至它擁有這種能力的主要原因，是為了和人魚進行直接的溝通。
「充能完畢。」
「充能完畢。」
「永久型能量水晶傀儡開始執行任務，前往最近的訊號發射塔。」
它走到了一片高坡上，掃描了一遍四周。
但是，它似乎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未能找到訊號發射塔。」
「未能找到訊號發射塔……」
它是一個永久自循環傀儡，由人魚文明的最尖端科技打造而出。
所謂永久，便是製造出它的文明相信它能夠一直持續地運轉下去，只要不遭受外力強行破壞。
據說，它的核心是用神話時代遺留下來的某樣物品製造的，雖然那物品早已經不具備超凡力量，但是卻擁有著儲存超量訊息的特殊能力。
甚至有傳言，那裡面隱藏著神話時代的各種秘密，只是沒有辦法用普通方式進行解析。
當然，到了文明後期許多人已經不再相信所謂的神話時代，認為那不過是古時候的人的迷信和謠傳罷了，但是一些從神話時代遺留下來的東西又的確是他們的科技無法解釋的。
而它本身就是證明，甚至是能量水晶文明的核心，也就是所謂的能量水晶其實也和神話時代的晶石技術有著某種聯繫。
傀儡誕生於第四期能量水晶大戰後期。
那個時候人魚文明依靠著最尖端的能量水晶科技獲得了最後的勝利，他們擊敗了龍人和鳥人，但是也摧毀了幾乎整個世界。
最後整個人魚文明不得不乘坐著星界飛行器一批批離開這個世界，它則留在這裡定期不斷地向星界之中的人魚文明彙報這裡的情況，那些人魚文明離開的時候是計劃等到世界逐漸修復之後再回來的，它的任務就是如同一座燈塔時時刻刻指引著人魚文明的歸航之路。
自那以後它不知道自己已經運轉了多少年，又多少次向著星空發出訊息。
但是，卻沒有一次得到回應。
而離開這個世界的人魚文明，也再也沒有回來。
似乎。
這個世界擁有著一個魔咒，離開這片搖籃之後就再也無法歸來，也無法再看到這裡。
或者說在那星空之中有著最可怕的黑暗與大恐怖，一旦深入其中就再也無法回頭。
原本，它還有一座代表著人魚文明尖端科技的能量水晶船。
它之前的任務便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在那艘船上環繞著這個星球，仰望著頭頂上的群星，然後一遍遍地執行著任務。
但是它的運氣不怎麼好。
因為之前有一顆巨大的隕石落在了這顆星球上，那顆隕石的到來摧毀了大片的大陸，終結了龍獸盤踞大地的時代，滅絕了大多數物種。
同時，也毀掉了它執行任務的海神號能量水晶船，摧毀了船上它的文明遺留下來的各種設施。
甚至它自身也遭受了重創。
它被埋在地底深處，在黑暗之中，花費了不知道多少萬年的時間一點點汲取能量，才終於拖著核心從地底爬了出來。
接下來，它又一點一點地將船上的殘骸水晶拼接到了自己身上，這又花費了龐大的時間。
但是哪怕如此，它的許多功能不能使用，甚至連訊息都丟失了不少，連紀年都忘記了。
於是。
它便開始從天空走向大地，這樣孤零零地徘徊在這片地面上，接著執行著不知道從什麼時代延續下來的任務。
能量水晶船連同上面的訊號發射塔一起被摧毀了，它便想辦法去尋找文明還存在的時候大地上的訊號發射塔。
不論是找遍四周，還是掃描大地深處。
全都一無所獲。
它只能走向下一個地方。
「目標調整，前往下一目標地區接著尋找訊號發射塔。」
它按照記憶里的地圖和坐標，一個接著一個開始尋找，真正踏遍了所有可能存在訊號發射裝置的坐標位置。
但是接下來依舊如此，別說是找到什麼所謂的訊號發射塔，在這片大地上完全看不到任何文明存在過的痕迹，除了使用文明巔峰科技和神話時代遺留製造出的海神號和他之外。
他曾經隸屬的那個文明的一切，基本都被時光給磨滅了。
它站在最後一處昔日文明的訊號發射塔坐標上。
這裡變成了一處冰雪覆蓋的高原，黝黑的山脊從雪中裸露出來，而它望著這一幕，作出了最後的播報。
「最後一處訊號塔也已經徹底消失。」
「任務完成概率為零。」
「任務失敗。」
歷經了漫長歲月，在所有能夠發射訊號的機構都不存在之後，
它終於確定它的文明歸來這件事情，已經不存在任何希望了。
——
任務失敗，能量水晶傀儡便開始回歸，就像是沒有了任務的機器被會收到倉庫里儲存起來。
這一天。
它回到了一座巨大的峽谷旁邊，海神號就墜毀掩埋在這裡，它朝著之前挖掘出的通道走去，正準備在海神號的殘骸里進入待機狀態。
但是。
突然間，它發現遠處有些不太正常的現象。
根本不用探查，因為憑藉肉眼和光訊號就可以輕易看到。
一束強烈的光芒，正在從遠處延伸向宇宙虛空。
「發現異常。」
「發現異常，是否應該查看。」
「不屬於自然活動範圍，可以進行探查。」
傀儡發現了異常情況，判定可能是人為造成的，它當然不會放過，立刻開始前往查看情況。
那裡是一座可以從星球上空看到的巨大陷坑，這裡很早以前就變成了一片內海湖，周圍原本被摧毀掉的植被也全部重新覆蓋了回來。
沒錯，這裡就是當初那顆隕石墜落的地方。
傀儡進入內海湖之中，逐漸地來到了一座小島上。
這裡就是昔日隕石衝擊的最中心。
而仔細看那座島，可以發現它完全是由金屬構造而成，絕對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島嶼上升起一座座巨型的鐵塔，一座接著一座，巍峨矚目。
穿梭在其中，鐵塔綿長的影子一層又一層攔截而過，讓人感覺心底發慌。
「發現未知人造建築？」
「不屬於本世界。」
「初步判定，來自於地外，或者由地外來人建造。」
傀儡掃描了這些建築之後，可以肯定這些不是魚人文明留下的科技，不過倒是有些像是龍人文明曾經的科技。
傀儡朝著裡面走去，島嶼的深處有著一座神殿。
而此刻。
神廟外密密麻麻地站著數以萬計的金屬機械人，排列整齊到讓人感覺到就像是尺子精準量過距離一樣。
傀儡走了過來，那些金屬機械人也根本沒有看他，依舊面朝著神殿的最深處，一動不動。
在神殿之中。
一根柱子一樣的機械構造體正在快速旋轉著，而一股未知的能量正在通過那根柱子傳遞向遠處，就好像它曾經所做的事情一樣，向著星海深處傳遞著某種訊號。
正是那柱子發出波動，才隔著這麼遙遠的距離被傀儡給觀察到。
但是傀儡越觀察，越不知道那柱子的力量到底是來自於哪裡，那些金屬機械人很明顯是類似於用水晶能量的這種現實力量來驅動的，是它可以分辨出來的界限，但是那柱子散發出來的波動完全無視了現實法則，就好像是憑空而來的。
「超凡力量！」
「神話時代！」
一瞬間，傀儡的腦海之中搜索出了兩個辭彙。
傀儡接著往深處走去，來到了神殿之前，可以看到神殿之中供奉的是一塊被切割出來的巨大石頭。
那石頭明顯不是隨隨便便從地表淺層某處挖出來的。
一看就知道它一定來自於地底深處極端的某個岩層，想要在這茫茫世界和岩石之中找到它，絕對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石頭裡面似乎插入了什麼東西，就像是某種東西打造成的盒子一角，不過早已經礦石化了，微微帶著金屬的光澤。
而隨著那柱子發出的光照耀在上面，隱隱可以看到那石頭裡面隱隱透出一個神之形的輪廓，不過傀儡並不知道什麼是神之形，它只覺得應該是某種生命體。
不過傀儡觀察到的不僅僅是這些。
隨著來到神殿階梯下，它抬起頭，映入眼帘的還有神殿深處里無數個玻璃罐子一樣的結構。
這神殿並不單純是為了供奉某個存在而建立的，同時還一直在進行著某個大型實驗，而且很明顯已經進行了很長一段時間。
每一個罐子裡面，都有著一個神秘存在的身體。
成千上萬個，密密麻麻。
「那是什麼生物？」
傀儡一眼就看出那絕對不是人魚，也不是龍人和鳥人，那存在沒有尾巴，沒有鱗片，也沒有羽毛。
而且密密麻麻的罐子里，大多數個體都是一副完全製造失敗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一旦製造到腦袋以上的部分，就開始出現各種各樣扭曲的狀況。
甚至罐子裡面有的軀體整個形態都是崩潰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可怕的怪物。
不過。
歷經了無數次製造，在那密密麻麻的罐子深處，似乎終於有一個真正的完美形態誕生了出來。
在此時此刻。
而這神殿之中涌動的超凡波動源頭，正是來自於那裡。
而傀儡看到這一幕幕，也突然明白了。
那個曾經從天而降的東西根本不是什麼隕石，而是某個存在刻意製造出來的東西，有人用了一種方法穿過層層阻礙將它送到了這個世界之中來的。
稱霸了億萬年被終結的龍獸的滅絕，還有連同能量水晶船一起從天上墜落的它，不過是遭受了餘波和無妄之災，毀滅它們根本不是目的。
對方為的。
是從地底深處找到那個被岩層凍結的化石。
然後從化石之中提取出昔日某個存在的訊息，從而將其再度製造出來。
這個計劃已經進行很久了，在能量水晶船墜落的時候開始，這些金屬機械人就已經開始在這裡聚集，在它還在地底深處掙扎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開始四處挖掘地底深處。
在它醒來的時候，對方就已經在這裡開始了一次次地實驗和創造。
甚至在很久很久以前，對方就尋找著那顆能夠降臨在這個世界的隕石，這是一個龐大漫長到普通人難以想象的計劃。
傀儡核心裡又重新播放起那隕石墜落掀起毀滅天災的畫面，擁有這樣可怕力量的存在幾乎可以輕易毀滅這個世界，但是對方為什麼不親自降臨在這個世界來執行這個計劃，還有那個在岩層深處化為化石的存在到底是什麼時代的人，為什麼對方跨越這麼遙遠的距離和歲月也一定要復活他？
傀儡腦海之中浮現出一大片不解謎題，那些問號就要差點將其淹沒的時候。
「哐哐哐哐！」
神殿里的「柱子」突然加速，發齣劇烈的響聲。
所有的金屬機械人全部匍匐在地，虛空之中突然傳來了未知的聲音片段。
那聲音蒼茫且荒涼，就像是來自於蠻荒大地上的眾生在吶喊。
「黑之王赫爾法斯！」
「赫爾法斯……赫爾法斯……赫爾……赫爾……」
「歸來吧！」
「歸來吧！」
聲音穿透蒼穹，穿透星海，穿透夢境和靈魂的領域。
最終。
抵達宇宙之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