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一路上，江雨欣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好像大學校門已經對她妹妹敞開似的。

她這份好心情只持續到村子。

因為村裡許多姑娘明天就要去B市打工了。她們的臨時身份證已經弄好了，也買好了車票，就等著明天出發呢。

馬上就要與好朋友分開，江雨欣自然捨不得，她去云云家辭別，江雨彤有事要找云云，也跟著一塊去了。

江雨欣和云云還要說私房話，江雨彤不方便聽，在外面等她們。

院子里雲母正在不停數落大兒子，「你瞅瞅你現在這樣，就跟誰欠了你五萬錢似的。不就是被女人甩嘛，等你妹妹賺了錢，媽給你說個比倩倩還要漂亮的媳婦。你在家哭有什麼用。倩倩又看不到。」

雲志半死不活，一副任你打任你罵的表情。江雨彤聽著一頭霧水。

云云聽到動靜走出來，看到她媽又在罵哥哥，趕緊上前勸架，「媽，他心裡難過，你就別罵大哥了。當著這麼多人面呢，你給他留點面子。」

雲媽看到閨女這才住了嘴，「行，媽知道了。你們進去聊吧。媽給你做油餅，明天上車帶著吃。」

云云道了謝。

三人進了屋，江雨欣瞅了眼屋外，小聲問，「你大哥被倩倩甩了？」

倩倩是隔壁村的姑娘，和雲志是小學同學，兩人上初中就瞞著父母談戀愛，感情一直很好。沒想到倩倩去省城打工才一年，居然就跟雲志分手了。

云云撇了撇嘴，「聽說她在省城找了個有錢男朋友，就把我大哥甩了。我大哥因為她整天半死不活，我媽要給他相親，他非說要找個比倩倩還要漂亮的。可漂亮姑娘條件也高呀。所以我媽就讓我輟學打工掙錢。」

江雨彤本能厭惡這種重男輕女的父母，「你願意？」

云云似乎已經認命了，「我念書又不好。就算不輟學又考不上高中，還不如早點下來賺錢。」

江雨彤看了眼姐姐，她似乎也是這麼想的。她們從未想過自己還有另一條路要走。

在窮苦人家，女孩往往最先被放棄。

江雨彤說服不了云云父母掏錢給云云讀書，只能沉默。

云云半開玩笑道，「雨彤，你以後懂點事。吃飯時，就趕緊回家，別讓你大姐滿村找你。」

江雨彤黑線，這還真是原身常乾的事，她尷尬點頭，輕咳一聲，岔開話題，問云云，「你們學校的教導主任怎麼樣？」

云云不解看著她，「你怎麼想起來問他了？」她突然意識到什麼，扭頭看向江雨欣，「是不是張超又欺負你了？」

江雨欣不自在搖頭，「沒事。你別擔心。他沒欺負我。」

云云不信，「那雨彤問教導主任幹什麼？」

江雨彤不喜歡她姐姐這樣，明明被人欺負，卻拚命忍著，她戳穿姐姐的謊言，「沒錯！今天我們去縣城遇到張超了，他又欺負我姐。我想告他。他爸不是教過你英語嗎？他為人怎麼樣？」

云云氣憤難當，江雨欣立刻在邊上勸，「好了，你就別生氣了。雨彤帶著辣椒水，噴了他一臉，他辣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云云噗嗤一聲笑了，只覺得解氣，這才開始跟江雨彤解釋，「教導主任為人很嚴厲。當初我英語作業沒寫，她就罰我抄了十遍，一遍都不許少。」

江雨欣性子軟，聽到這麼嚴，就有些打退堂鼓，「我看算了吧？萬一他不信我，說我誣告他兒子怎麼辦？我還要在學校上學呢。」

江雨彤掐著腰，聲音嚴厲得嚇人，「那怎麼行！對付惡人，你一定不能慫。你要是慫了，他就會欺負你。柿子都找軟的捏。只有狠狠打回去，他才會收斂。」

云云不能更贊同，立刻點頭附和，「對，雨彤這話說得不錯。雨欣，你就是脾氣太軟了，他才會越來越過分。咱們要狠狠打回去。」

沒人天生喜歡被人欺負，江雨欣見妹妹和好姐妹都替自己撐腰，底氣也足了，向兩人虛心請教，「我要怎麼做？」

江雨彤轉了轉眼珠子，附手在她耳邊嘀咕幾句，「你要這麼做……」

江雨欣睜大眼，「能行嗎？」

「放心吧。能行。」江雨彤拍著胸脯保證。

江雨欣看著妹妹自信的眼睛，重重點了下頭，「好！我聽你的。」

翌日，江家送走李秀珍，村民們也送走外出打工的女孩們。

這些人好似良心發現，都在拚命釋放父愛母愛，女孩們淚水連連，時不時向父母揮手，踏向另一種未來。

江雨欣罕見沒有露出羨慕之態，她此時正站在校門口，手裡捏著書包，緊張得不像話，時不時回頭瞅一眼妹妹，「真要這麼做啊？」

江雨彤綳著一張臉，「你是姐姐。外婆年紀大了，又不能為我們出頭。現在這個家你最大，如果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怎麼保護我們。」

這話幾乎是為江雨欣量身定做。妹妹和弟弟相繼出生，她就被父母耳提面命要照顧他們，要給他們做榜樣。

妹妹為了她跟張超打架，如果她不還手，不就辜負妹妹一番心意了嗎？

江雨欣鼓足勇氣到了教室，今兒起早送媽媽，她到的時候，大部分學生還沒來。

除了幾個成績好的來了，還有張超和他的兩個跟班也來了。

張超父母都是老師，就住在學校家屬院，來得比別人早也很正常。

看到她來了，張超含笑的眸眼立刻化為陰鷙，他突然一躍而起，坐在江雨欣的桌上，腳踩她的凳子，挑釁看著她。

兩個跟班一副看好戲的姿態，而坐在前排的好學生惹不起張超，紛紛扭過頭裝作認真背書。

江雨欣倒退兩步，站在走道里，拿出書包里的英語書，又打開步步高隨身聽旁若無人讀起來。

張超還是頭一次被人無視，再加上兩個兄弟正看著，他自覺失了面子，大步朝這邊走了過來。

「你長本事了？居然敢讓你妹妹用辣椒粉噴我？」

江雨欣揮開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微皺眉頭，「明明是你先打我妹妹，她才還手的。」

「如果她不推我，我怎麼會還手？」

「如果你不拽我辮子，她就不會推你！」

張超氣笑了，「喲，一天不見，你膽子大了許多嗎？忘了被我欺負時的可憐樣了？」

江雨欣雙眼含淚，倔強地看著他，「你要是再敢打我，我就告訴你爸。」

張超哈哈大笑，「你也說了，他是我爸。你覺得他會相信你還是相信我？你還真是天真。」

說著，又伸手過來扯江雨欣的辮子，江雨欣拚命掙扎，後面兩個男生不停吹口哨，「張哥威武！」

江雨欣蜷縮著身體，想躲又躲不開，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伴隨著抽泣聲，在空曠的教室里顯得特別明顯。坐在前排的女生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捂著耳朵跑出教室。

也不知過了多久，江雨欣突然推開張超，往門口跑，張超撇了撇嘴，以前打她，她還知道躲閃，現在打不還手，只知道哭，真是沒趣極了。

**

教導主任辦公室張主任正在伏案寫東西，聽到有敲門聲，頭也不抬說了聲，「請進」。

還不等他放下筆招呼來人，就見門口站著個小姑娘，此時正怯怯站在門口，雙眼通紅，可憐兮兮看著自己，她似乎很緊張，手緊緊捏著書包袋。

張主任一看這架勢就猜到她是被別人欺負了，立刻請她進來，又給她倒水，又耐心安撫她，「別怕。跟我說，我一定為你做主。」

江雨欣捧著搪瓷缸子，擦掉眼淚，一抽一抽說明事情原委，「張主任，我實在沒辦法了。從上學期開始，張超只要心情不好就打我。我想輟學不念了，我媽不讓。今天他又打我，我實在沒辦法了，所以才來找你。」

說話時，她還擼起自己袖子，讓他看清張超打她留下的紅印子。

張主任那叫一個氣啊，他怎麼也沒想到打人的會是他妻子口中乖巧可愛的兒子。

教導主任的兒子在學校霸凌女同學，這要是傳出去，他老臉都丟光了。

江雨欣看他陰鷙的模樣，嚇得不輕，語無倫次道，「我也是沒辦法了。我告訴班主任，班主任找他談話，但他之後打我打得更狠了。還威脅我走夜路要小心點。我太害怕了。張主任，我實在沒辦法了。我求求你，你讓張超放過我，好不好？我爸媽掙錢不容易，辛辛苦苦供我讀書。我知道我考不上好高中，但是我想拿到畢業證……嗚嗚嗚」

張主任又氣又怒，看孩子嚇成這樣，他只能壓抑著怒火，耐心安撫她。

等江雨欣好不容易平復心情，張主任送她回教室。

張主任站在窗戶後面，江雨欣有些害怕，但在張主任鼓勵的目光中還是硬著頭皮走進教室。

她剛進去，一本書朝她飛了過來。江雨欣下意識躲開，但是第二本、第三本像雨點似地砸過來。

張超砸得正歡快，突然一聲爆喝，嚇得張超一大跳，他尋聲望去，漫不經心的臉上突然就慌了。

他爸怎麼來了？

張主任怒火中燒，連門都沒走，翻窗戶都走了進來，揪著張超的衣領，「你給我出來！誰教你的！竟然欺負女同學！」

經過門口的時候，張超狠狠瞪向始作俑者，江雨欣嚇得瑟瑟發抖，下意識往邊上站。

當著自己的面就敢搞小動作，張主任怒火中燒，一巴掌扇到張超臉上，「小畜生！我打死你！」

張超捂著臉不可思議看著自己的父親，任由父親拖走自己。

其他教室的學生聽到動靜齊齊看了過來。

一會兒工夫，班上大部分學生都已經到了，全都看向江雨欣。

還真是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小可憐被欺負狠了，也知道反抗了。

江雨欣沒理會眾人打量的眼神，她沉默撿起地上的書，搬回自己書桌，將桌椅擺放整齊。

身後的男同學腳敲到她的凳子上，江雨欣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沒有溫度，卻無端讓人害怕，男同學下意識縮回腳。

做完操，就是晨讀，上第一節課時，班主任來叫江雨欣去主任辦公室。

她到的時候，不僅張超父母在，還有校長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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