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白飛鴻在終點歇息了一會兒。
無論如何,走過那麼漫長的問心階都是一件十分耗費體力的事。她抱著劍,倚著一株古木坐下,開始冥想修鍊。
林寶婺是第二個從長階那裡上來的,看到已經坐在那的白飛鴻時,她微微張大眼睛,面上閃過一絲錯愕與不快。但通過問心階顯然也耗空了她的心力,林寶婺不甘地看她一眼,到底沒有過來找她麻煩,而是自己找了一個離白飛鴻遠遠的地方坐下,也開始冥想。
在那之後,陸陸續續也有其他人通過了問心階。花非花是第十九個抵達的人。不過,他卻沒有像其他人一樣休息或者發獃,而是徑直走到白飛鴻身邊,在她身邊坐下。
「聽他們說,你是第一個到的?恭喜。」
他的語氣聽起來是真切的在為她開心,這種直白的好意讓白飛鴻怔了怔,而後默默往旁邊坐了一些,給他挪出一點空位來。
「謝謝。」她說,「你也很不賴。」
第十九名,怎麼想也是一個不錯的名次了,更何況和周圍疲憊恍惚的參選者相比,花非花看起來還是頗為精神抖擻,稱得上是遊刃有餘。
白飛鴻開始回憶,自己上一世有沒有聽過這位嶺南道花家的子弟了。
「我可是有備而來。」他側過頭,讓白飛鴻能夠看到他鬢邊的銀飾,「這可是我家花了大價錢才買來的護身法寶,要是連第一關都通不過,我回去就砸了他們的店。」
白飛鴻看著那已變得焦黑,從銀蠍處整個碎裂開的髮飾,一時居然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如果她沒有認錯,那裝飾中有一樣是帝江的翼羽……而帝江已有數千年未曾在人間出現,這一枚翼羽已是萬金難求的珍寶,他居然拿這樣的異寶做護身法器,還滿不在意地在這種入門試煉中用掉……
「對了,這個給你。」
花非花解下一枚銀花的髮飾,不由分說地別在白飛鴻發間。他挽發的銀蠍碎了,鬢髮本就有些鬆散凌亂,再取下這一枚銀飾,烏黑的長發頓時流泉一般傾瀉而下,散落在他的肩頭。他抬手將長發攏到耳後,左右端詳著白飛鴻的樣子,露出一個滿意的笑來。
「果然,還是這樣好看,小姑娘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那麼素做什麼。」
白飛鴻抬手撫了一下自己的鬢髮,不用接觸也能感覺到這件法器上懾人的靈光。她頓了一下,在內心估量了一下這件髮飾的價值……當時便要解下發上的銀花還給他。
「這個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花非花卻止住了她的動作,稍稍挑起眉來。
「不收就是不拿我當朋友。」他從芥子中拿出一支全新的銀簪,慢條斯理地把長發挽上,「再說,這種東西有什麼貴重的,我家裡有的是。你要有興趣,回頭我送你一盒夜明珠給你當彈子打著玩。」
「……」
白飛鴻終於想起來了。
嶺南道花家,前世她確實有所耳聞。要說的話,整個修真界,大約有八成的法器都出自花家的珍泰樓,餘下的要麼是由崑崙墟一類的名門大派的大能把持,要麼是由民間的散修鍊造。而散修缺少材料與靈石,煉出的法器大多粗製濫造,無法與前兩者相提並論。是以,像白飛鴻這樣的正派子弟,大多還是去珍泰樓挑選法器。
前世,白飛鴻自然也在珍泰樓買過法器,有一回手頭靈石不夠,她還用鸞鳥的翎羽抵了一部分賬目——珍泰樓素來是願意照市價收購這些法器原料的。
長久以來,不管是靈石還是材料,都源源不絕地流入珍泰樓,而花家又善於經營,便也成了南地數一數二的豪富。
而眼前的花非花,顯然是嶺南道花家的本家少爺。
簡而言之,他有錢,非常有錢。有錢到可以拿帝江翼羽做的護身法器拋著玩。
「那我便卻之不恭了。」
白飛鴻想到後面的試煉,摸了摸這枚銀花,到底沒有拒絕花非花的好意。
「這就對了。」
花非花支頤而笑,大約是等著無聊,他便打量著其他上得問心階來的人。逐一數過來,打發著等人的無聊時間。
「三十四……這個不行,連站都站不穩了,肯定下一關就會被淘汰的。」
「四十一……這個還算有點意思,嗯——在瞪我?看起來脾氣蠻差的樣子。」
「四十六——哇,阿白你快看,連這麼大年紀的老頭子也上來了!」
白飛鴻本想閉目養神一會兒,被這樣扯著也只能睜開眼來,她抱著劍,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等會兒……阿白是誰?」她先問了這個實在無法不在意的問題。
「當然是你。」花非花沖她笑笑,「這麼喊多親切,連名帶姓喊你多生疏啊。」
但你不覺得這樣像是在喊狗嗎……
白飛鴻想了想,還是沒把這句話問出口。她感覺得到,對方並沒有惡意,總覺得問出口的話,沒惡意也顯得有惡意了,到時兩方都難免尷尬。所以她只是輕輕點一點頭,算是應下這個稱呼。
「我知道了。」她說,「花花。」
「……花花?」
花非花有些難以置信地重複了一遍這個異常土……異常樸實的稱呼。
然後他便看見白飛鴻再度點了點頭。
「對,花花。」她甚至沖他微笑了一下,「聽著多親近,你說是吧?」
「……」
花非花無法反駁。
於是,阿白與花花的偉大友誼就此建立。
「蠢得要死。」
對面的林寶婺像是受不了這股撲面而來的傻裡傻氣,她鄙夷地瞥了兩人一眼,徑直起身走到另一邊去,和自己的熟人攀談起來——琅嬛書閣的林家大小姐,自然不會缺少熟人,尤其是能夠通過問心階的熟人。
但花非花與白飛鴻顯然都不在意林大小姐怎麼樣。
白飛鴻看穿了花非花十分不想一個人坐著發獃、無論如何也要找個人一起聊天的心情,便也乾脆放棄了冥想,同他一起打量著餘下的通關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天來。
「你先前說過崑崙墟的考題幾千年都沒換過……」她回憶著第一關時花非花說的話,「那你知道第二關會考什麼嗎?」
「應當是開啟秘境。」
有一段時間沒有別人上來,花非花已經無聊到揪了幾根蒲公英開始數花瓣玩。白飛鴻有些無語地看著他將金黃的花瓣一根一根拔下來,還在衣擺上逐一排列整齊,一時居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才好。
「所謂的秘境,就是在此世之外的、獨立的小世界。崑崙墟有許多前人留下的大小秘境,有些是仙人留下的一段回憶雜想,也有些是神鳥靈獸所守衛的異寶洞天。其中最有名的,當是白帝少昊所留下的『大荒』。那是極為危險的秘境,便是大能孤身前往,也很可能隕落在大荒之中。」
花非花一邊數著花,一邊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不過,崑崙墟不會讓我們去那麼危險的秘境。我猜,應該是選一些難度較小的秘境讓我們進去,再從中觀察我們的表現。第一關問心階,是在考量參選之人自身的決心、意志與品性。第二關應該是要考量些別的。」
「比如說,個人實力和隨機應變的機敏嗎?」
白飛鴻思考起來。
「還有與人協作的能力。」
花非花似乎終於覺得這撕花玩的把戲實在很幼稚,他將手裡還剩下的兩朵半蒲公英塞給白飛鴻,自己低頭彎腰,將衣擺上的花瓣盡數撣下去。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一次的考驗,應當會讓我們組隊進入秘境。」
他的目光落在從白玉石階上相互攙扶而來的一雙人影上。
「第四十九和五十……」
他微微眯起眼來,眺望著長階下方。
「應該不會有人上來了。」
彷彿是在呼應著他的話一樣,當那一男一女跌跌撞撞爬到問心階的盡頭,因為脫力而雙雙跌坐在地之時,眾人上方傳來了悅耳至極的樂音。
如高山流水,如飛雪長空,如風入松,如天上月。
懷抱著琵琶的女修乘著蓮花,翩翩然從天而降,她頭戴蓮花寶冠,雪白的手臂上,華貴的手鐲與臂釧在行走間發出清脆的聲響,黑色長裙之上是石青色的腰裙,石綠色的飄帶在風中婉轉飄揚,如同一首歌的餘音,裊裊而去。
來人的目光淡淡掃過長階下或跌倒或掙扎或還沒有醒來的那些人,目光轉到台上這些人時,端莊秀美而又不失英氣的面上浮現出一抹笑來。
「看來人都已經到齊了。」
她的聲音也是偏中性的,介乎男與女之間,既不尖銳,也不低沉,聽起來有種別樣的美感。她稍稍撥弄了一下琵琶,長階之下還未通過的眾人便頓時委頓一地,昏迷不醒。
「問心階有時叩問太過,難免會傷人心,在其中耽誤太久,對他們也不是什麼好事。」
女修淡淡笑道,她又一次撥弄琴弦,眾人忽然覺得身上一輕,原本的疲乏與倦怠便盡數消退了。
「如各位所見,我是一名樂修。」
女修輕撫琵琶,話音也如仙樂,令聽者不由得凝神側耳。
「姑射之山,雲間月。」她微笑著報上了自己的名字,「接下來,由我將各位帶去韶音秘境。」
白飛鴻稍稍吸了一口冷氣。
崑崙墟六峰峰主之一,姑射真人,雲間月。
她側過頭,看著一無所知,甚至對著雲間月雙目放光的眾人,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憐憫。
崑崙墟之中,掌管刑罰戒律的是瑤崖峰主荊通,但弟子們最為畏懼的,卻是姑射真人云間月。
理由非常單純。
這位仙氣飄飄,寶相莊嚴,和顏悅色的美人……總是認為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別人也能做到。所以,她總是會一臉微笑地安排下一些……讓人想掐著她脖子告訴她「你有龍血我們沒有這種事很可能會出人命」的任務。
以白飛鴻前世的血淚經驗來看……這次的韶音秘境,即使不是大荒那樣可怖的大秘境,也絕對不會像花非花說的那樣,是什麼難度較小的小秘境。
很不幸,當他們抵達目的地的一瞬間,白飛鴻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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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間月的性格,用三個字就可以概括。
凡爾賽。
是的,這位是凡爾賽美人。
「這麼簡單還會有人通不過嗎?不會吧不會吧?」←大概就是這種風格。
PS:雲間月的著裝描寫參考了論文《敦煌壁畫中飛天造型與服飾藝術研究》,在此標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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