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表哥和表哥:春天

第八章 表哥和表哥:春天

崔氏抬手虛指了一下蔣夫人身後的兩位少年,笑著介紹道:「左邊兒的是你們表舅母的嫡次子,叫蔣楠,年十六,三月里的生辰,比雲哥兒要大幾個月。右邊兒的是魏國公府二公子徐惟,年十七。你們便都叫表哥吧。」

魏國公夫人是蔣夫人的娘家姐姐。

而老牌貴族之間本也會通婚做了姻親,團團算下來,定國公沈家、魏國公徐家以及蔣家都沾著親,孩子們便歡歡喜喜稱了表兄妹,也便不用避嫌了。

灼華唏噓一番,前世里這群人可沒有這時候來到北燕,看來她重生一回,很多事情也將發生變化。

她看了一眼蔣楠,他長相清秀,面容溫文,笑容謙和有禮,整齊的髮髻上束著玉冠,身穿象牙色直裰,身姿挺拔,給人的感覺似如沐春風。

再看那徐惟,穿著淺藍色寬袖袍子,身材高達挺拔,五官不似蔣家公子清秀,他劍眉星目,挺鼻薄唇,輪廓分明,十分俊美,嘴角微勾,端的是風流恣意,瀟洒不羈。

沈煊慧和沈焆靈兩人小臉紅撲撲的,眉目舒展,嘴角噙笑,既端莊又嬌羞。

兩人都要比灼華大幾歲,這兩年漸漸抽高了身子,五官差不多已經定型,青春朝氣,一個明艷,一個嬌柔。

煊慧燦若朗星,風姿怡人,明艷如烈火;

焆靈眉目婉轉,如愁如嗔,嬌弱如青柳。

灼華忽想起,上一世里沈焆靈嫁的不就是這個徐二公子么?

算起來,上一世里他娶了沈焆靈沒幾年,世子徐悅就戰死了。

堪堪又過來余年吧,魏國公就上摺子為他請封了世子之位。

經歷一世,有些事情別人不知道,她卻是曉得的,那徐惟早已經和李彧早已經暗地裡達成了交易。

李彧助他除掉徐悅,讓他做魏國公府的繼承人,條件就是魏國公府支持他奪嫡。

徐悅的戰死,正是這兩人的傑作!

原因無他,因為魏國公府自來是保持中立的,不肯加入皇子們的奪嫡之戰。

李彧想要拉攏魏國公府,而徐惟不甘只做個尋常世家公子,兩廂里一拍即合,便謀劃了陰毒之計!

想必到死徐悅也想不到,背後捅自己一刀的竟是自己親弟弟吧!

灼華心下哀涼,她們這些親信親情的人啊,真是傻的可憐。

她微微側過臉去看了沈焆靈一眼,只見她笑盈盈的微微睇著那邊的少年郎,也不知是瞧著哪個了,滿面微紅的楚楚嬌柔。

灼華心裡嗤笑,嘴角勾起譏誚,若是徐悅知道這個弟弟的狼子野心,又將會如何呢?

李彧啊,你這棋子埋的可是真的深呢!

灼華袖中的食指與拇指打著圈兒的磨砂著,盤算著找個機會給徐悅漏一點兒消息去。

只要徐悅不死,你這棋子埋的再好也是枉然呢!

想罷心裡高興起來。徐悅啊徐悅,你看看,我死一回,此番回來順帶著還把你救了,若你躲過這一劫,可要怎麼謝我呢!

崔氏又看向宋夫人身後的清冷少女,「那是你們宋家表姐,都是老熟悉的了。」

宋夫人身後的宋文倩一張精緻的瓜子臉,柳葉眉細長,鳳眸淡淡,挺鼻紅唇,梳著流雲髻,簪著一支琉璃鳳尾簪,身著青色交領羽紗裙衫,儀範清冷。

介紹完客人,又一一介紹了自家的孫子。

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的相互道了安,清清脆脆、和煦春風的音兒在初夏的溫熱里格外好聽。

崔氏微微一點頭,陳媽媽領著丫鬟將見面禮也一一送到三人手上,有蔣夫人和宋夫人的價值不凡在前,崔氏送出去的自然也不是俗物。

見了禮,灼華站到了老太太的身邊兒,其餘的,女孩兒坐去宋文倩身邊,男孩兒坐去了蔣楠和徐惟身邊。

「惟兒的大哥,悅哥兒補了咱們北燕指揮同知的職,兩兄弟前日里與我們一道到的,一路上也是多虧了他們兩個照顧了。」蔣夫人指了指徐惟,笑著解釋道:「本是要一道來拜見的,臨出門時被衙門叫走了。」

「他剛接手差事,必然是要忙碌上一陣子的,這都是小節,咱們不興計較這些。」崔氏笑了笑,側頭看著蔣少夫人道,「我記得指揮同知可是從三品的職,這孩子不過二十有一罷,倒是出息的很。」

「是呢!年紀輕輕就上過許多回的戰場,陛下還授了將軍的銜。」娘家人得力,蔣夫人與有榮焉,又嘆了一聲,「可惜這孩子姻緣淺,前後定了三個姑娘,卻沒有一個能順順利利進門的,竟拖到如今……」

灼華低著頭,嘴角抽了抽,覺得這個徐悅也真的夠倒霉的。

三個未婚妻,一個暴斃,一個病死,最後一個好容易是個健康又安分的,據說還是個難得的美人兒,結果婚前去上香還願,遇上山匪……

又死了!

連著死了三個未婚妻,克妻的名聲就擔上了,儘管他出息,又是魏國公世子,可那些門第高的卻不敢把閨女許給他,門第差的,徐家又看不上。

一來一去,便拖到了二十一的年紀。

崔氏也頗為惋惜,她倒是不信什麼克妻不克妻的,看了看下頭站著的幾個孫女,可惜了,年歲差的太多了。

笑了笑,嘴裡輕輕的安慰道,「哥兒是個好的,緣分遲早會到的,先苦后甜罷!」

蔣邵氏點點頭,「姨母說的是。」

氣氛有些沉重,大家似乎被徐悅的事兒帶低了情緒。

宋夫人笑了笑,伸手招過灼華。

「半年不見,長高了不少,愈發的好看了,倩兒多念著你,好在馬上又可常來常往了。」宋夫人眼神慈愛,仔細打量著她,對崔氏說道,「姨母福氣,灼華……是個好孩子,極好的。」

說著竟濕了眼眶。

一屋子人的目光瞬時都集中到了灼華身上。

那兩個少年郎細細的打量著她,只見她今日一身煙柳色的裙衫,胸前別著一塊巴掌大的粗麻布,挽著少女髻,半頭的青絲妥貼的披散在身後,髻上裝點著幾朵素色的絹花,十分素雅。

五官還未真正的長開,卻是十分精緻的,膚色白潤細膩,可以預見來日的美貌。

那雙眼睛生的極好,深邃明亮,頭裡儘是沉穩和淡然。

此刻淡淡然站在宋夫人的面前,嘴角掛著得體的笑容,端的是白梅一般的清麗淡雅、氣質通透。

沈煊慧明艷、沈焆靈柔雅、宋文倩冷凝,她們個個美貌無比,她不過十一二歲,站在她們之間,竟也半點掩不去她的光華。

灼華不經意的抬眼,對上對面兩位少年郎的眼神,她禮貌一笑,如明珠生輝,美玉瑩光般照亮了整個面容。

徐惟回以微笑。

蔣楠有一瞬間的閃了眼神。

灼華沒去探知兩人心情,只心底嘆了一聲,看著傷懷的宋夫人,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握著她的手,春水潺和:「表姑母養好身子才是正理兒,身體康健,便是樣樣順遂了。」

宋夫人頻頻點頭,幾分感激又幾分悵然和無奈。

宋文倩低頭安慰母親,宋夫人拍拍女兒和沈灼華的手,不好意思的笑笑,連道「失禮了」「好孩子」。

宋夫人這裡兩年病著,文遠伯府也愈發的熱鬧,一出出寵妾滅妻的戲碼鬧出來,成了雲屏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宋夫人出身大家,自來持重端正,少弄那些柔情似水的樣子,偏偏伯爺是個喜愛「軟調子」。

不比那妾室與伯爺青梅竹馬的情分,偏那位又是個放得下身段的,多得是小意柔情的花樣。

伯爺偏疼妾室庶出,從前宋夫人身子好的時候到還能壓制,這年裡病著,伯爺竟迫不及待的逼著正頭夫人把中饋交到妾室手裡。

妾室不甘被壓了這十幾年,得了權使勁的苛待病中的正室,生出的庶女也是個利害的,手腕頗似沈焆靈,慣會在人前使一招楚楚可憐的,偏宋文倩是個冷硬的脾氣,進而處處吃虧。

灼華瞧著她,便似瞧見了從前的自己,只一味莽撞,飛要碰的頭破血流才懂得轉圜。

過年上香那次,見著宋文倩被庶妹拿著「你娘馬上就要死了」「等你娘死了,父親馬上就會讓我娘做正室夫人」這樣的話刺激著,想激她在外頭動手,落她一個不容庶妹的惡名。

灼華想著,若不是有著上一世的經歷,得知母親去世真相,莽莽撞撞與蘇氏母女對上,估計也是同樣的下場吧!

不過以己度人的幫了她避過了那次,又點播她如何可少吃些虧。

竟不想她們母女記到了現在。

聽說最近宋文倩學會了拿那妾室母女的招數反擊,贏得了府中上下的憐惜,伯爺也不那麼偏心了,日子比之過年的時候要好過許多。

宋文倩是何等驕傲清冷的性子,竟被逼得去學那最看不上眼的妾室做派,可見她們母女在府中的日子有多艱難了。

如今蔣少夫人帶著嫡子來北燕,說是看望蔣氏母女,不若說是來給她們撐腰的。

這蔣少夫人不僅是宋夫人的大嫂,更是宋夫人的表姐,自幼便十分要好,有她在宋夫人和文倩的日子應該會好過很多。

只是蔣少夫人不可能一輩子待在北燕,她走了,宋家母女又該如何?

蔣少夫人從小姑子那兒多少聽了些,見她如此立馬明白過來,笑著拉過沈灼華的手,從腕間摘了個羊脂玉的鐲子戴到她的手上,眼裡笑意滿滿,十分親切,「是個好孩子。」

前頭才收了見面禮,又來一隻羊脂玉的鐲子,這樣貴重她是不敢收的,只是蔣邵氏直言:長者賜不可辭。

沒辦法只能向崔氏看去,又見老太太點頭,這才由著蔣夫人戴上,斂衽福身謝過。

一屋子皆是十分好奇的看著灼華,好在也不曾發問,灼華有點受不了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只淡淡微微垂著頭。

崔氏將灼華拉到身邊,笑著道:「這個小魔星,就是個頑皮的,慣會叫人生氣。」

蔣邵氏掩嘴直笑,「越氣竟越年輕了呀!這樣的福分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她心裡頭倒是十分驚訝,她是知道這個姨母的,最是冷淡不過,這小丫頭竟能叫她這樣親熱的喜愛著,不簡單啊!

轉言又道,「聽說府中的盛老先生,還是外甥女兒請回來的?」

崔老太太慈愛的摟著孫女兒,「是了,也不知哪裡來的歪點子,把他祖父和姜家兩兄弟指使的團團轉,一會子要這個,一會子討那個,竟還往宮裡去討東西,折騰了大半年,竟真把盛先生請回來了。」

講著怎麼補的古畫,怎麼尋得補畫的物什,又是怎麼一封封信去讓京里的人幫忙的。

「虧得她祖父和兩表哥縱著她。」

蔣邵氏聽得眉目含喜,笑道:「真是個心思巧妙的,可比我家裡的那幾個孽障好太多了!」

徐惟和蔣楠聽得亦是十分驚訝。

聽說老先生是兩年前被請來的,那時候她才多大?竟有這樣的巧心思!

蔣楠看著灼華,和煦的笑著:「聽說陛下差人來請了兩回,都沒能將盛老先生請回去。表妹好心思呢!」

「表哥謬讚了。先生的家人在流放中皆生故於北燕,先生不忍離去。」灼華柔聲說著,聲音輕而緩,如山澗清泉流淌,「先生愛畫,我不過放手一試,都是祖父與兩位表兄的功勞,也得雲哥哥自己有本事,先生才肯留下講習。」

烺雲依舊清肅寡言,只在灼華說話的時候投去淡淡一笑。

蔣邵氏側頭看了兒子一眼,又望了望灼華,熱情道:「您看看這孩子,還不邀功,果真是極好的。」

「難為她為著兄長的一番心意。」崔氏心裡驕傲,望著那兩個俊朗的少年朗,笑問,「我瞧著兩個哥兒都是極好的。明年開春是否應試?」

徐惟與蔣楠起身一揖。

徐惟微笑著回話,「回老太太的話,我與君喬都會應考。」

蔣楠,字君喬。

蔣楠恭敬應聲,「是。」

定國公沈家,魏國公府徐家,是大周最老牌的貴族了。

原本如沈家、徐家這樣的有爵人戶,便是不應考也能蒙蔭蔽直接入朝為官的,偏就是因為權勢太甚富貴太過,越是這樣的人家越是謹慎。

當初追隨開國聖祖爺打天下的能臣悍將無數,得封爵位的便有三十六人,一王,八國公,十二候,十五伯。

可在聖祖爺自己手裡便除去了一半之數。

當初靖國公藍放聖祖爺稱他第一國公,入內閣為首輔,何等功績,何等智慧,又何等風光,最後呢?

聖祖登基不過八年,藍氏一族便落個株連全滅。

究其原因,不是藍放不夠盡心,亦不是藍氏族人不夠能幹,而是因為他們太能幹、太盡心了!

藍放掌控著內閣,藍氏族人幾乎站滿了半個朝堂,把了政權,握著兵權,功高震主之餘亦不知收斂。

聖祖爺未免臣民有兔死狗烹之感,一忍再忍,最後在藍氏引起民憤時,手起刀落,斬草除根!

又歷經高祖、成祖及先帝朝,開國封賞的公侯伯爵所剩不過一手之數而已!

便是禮王府姜家及其另一支鎮北侯府,定國公沈家,魏國公徐家,長平侯周家,以及文遠伯宋家。

這幾家能歷經幾代不衰,因為這些世家都懂得適時放權,裝傻充愣,懂得向上位者示弱,更因為他們從不參與在奪嫡之爭中,遠離皇權,遠離軍權。

便說定國公府沈家。

當初以軍武得封,手中掌兵權二十萬,可與藍放不同,高祖父在天下大定之時毫不猶豫上交兵權,又以傷病之由乞骸骨養老。

家中有子六人,卻只留世子在朝,其餘諸子只領著無關緊要的虛職,族人一律不準入朝為官。

直至今日的定國公府,祖父有四子,大伯父是世子,只在吏部領了正五品主事的虛職,因為體弱而無所建樹。

而身為從二品布政使的父親、四品知府的五叔,皆靠自己考中兩榜進士入朝為官,遑論旁支、庶支。

沈家人識時務,懂進退,嚴於律己,嚴以律族人,這才換來這百多年的興盛不衰,家族平安。

徐家亦是如此,即便世子徐悅靠蔭封領職,卻也是靠自己沙場拼殺才做到了從三品指揮同知的位子。

而二公子徐惟想入仕,握實職,就得靠自己。

老太太又細細問著,「是入的國子監聽學嗎?」

蔣邵氏接過話頭,「原是請了致仕的林閣老在魏國公府教習的,同聽的還有幾家的哥兒,只是老大人身子不好,上月里回了蘇州養病了,他們還未入國子監呢!」

頓了頓,眼神瞟過兒子和外甥,笑了笑,對老太太說道,「也不知這兩個孩子有沒有這個福分,能得盛先生幾日點播。」

老太太笑呵呵的拍拍灼華的手,對兩個少年郎道:「這個事情我是沒辦法,盛先生可不聽我老婆子的,還得看你們表妹。」

目光唰唰唰,又全都集中到她身上,除了淡定的烺雲。

灼華瞧兩位少年郎笑看著自己,十分期盼的樣子,餘光掃過沈煊慧和沈焆靈,果然兩人直直的看著她,臉蛋嫣紅,那眼神恨不得上前來按著她的腦袋,替她點頭。

灼華在心底長嘆:春天啊……

要說服老先生不難,可她有些為難啊!

她很想跟蔣邵氏說,你們又不在北燕長住,若是她說服了老先生同意他們一道聽學,結果你們沒幾天就走了,這似乎就……不大好了吧!

蔣邵氏似乎看出她的為難,「今年陛下把秋季圍獵之地選在了北燕,中秋之後便會開拔出發。算下來也不過兩個月樣子了,若是能跟著雲哥兒一道聽學,楠兒與惟兒便不回去了。」她笑了笑,彷彿帶了點意味在話里,「左右與雲哥兒一道應考,一同出發豈不是更好。」

老太太微微愣了一下,回味了這話,笑意里便也有了幾分意味深長,同灼華道:「阿寧不若去試試?」

這話說的極是隱秘,灼華微微挑了下眉,有結親的意向咯?

蔣家?

還是徐家?

要說兩人可都是嫡子,沈煊慧和沈焆靈的身份似乎不大配吧?

還是說她們聽到風聲,以為蘇氏能扶正,有求娶沈焆靈的意思?

眼神微微游移在少年郎之間,誰娶?

「好。」她裝傻,淺笑著應下,「孫女儘力。」

又說了好一會子的話,氣氛比之前要熱絡的多,蔣邵氏時不時的打量著女孩兒們,期間幾回拉著灼華說話,十分親近,問著喜愛吃些什麼,平日里做些打發時間等等。

灼華都含著笑一一答了。

老太太看著兩個哥兒,笑的亦是十分慈祥。

宋夫人時不時的湊趣說幾句,笑的高興時面色也好了許多。

巳正的時候蔣夫人和宋夫人起身告辭。

老太太挽留,叫陳媽媽擺桌,留她們下來午膳。

蔣邵氏和宋夫人推辭,沈家客氣,但畢竟孩子們在孝期,留下用餐多有不便。

蔣邵氏摻著老太太走到垂花門,笑著道:「來日方長,以後多的是機會。日頭大,姨母快回吧!」

今日見面宋文倩也沒機會單獨與她將上幾句,臨走時只說七月初三她也會去上香。

送走了客人,老太太也累了,又叫了烺雲說了幾句,留了灼華,便叫散了。

崔氏有些好奇宋夫人對灼華的態度,待人都走了,便問道:「你什麼時候見過宋夫人?什麼事叫她們姑嫂這樣看重你?」

窩在羅漢床上,灼華枕著老太太的腿,指間繞著一縷青絲,窗欞微開的縫隙有微金的暖意透進來,落在那一縷青絲上,攏了一層朦朧綿長的光暈,窗欞微微一聲咿呀,有一絲暑氣的宣布著炎夏即將到來。

灼華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宋家的事兒外頭都知道,過年的時候去上香,遇見宋家庶女算計倩姐兒,想激怒她,便替她解了圍,而後也不過提醒了她幾句,讓她少吃些虧而已。」

老太太一擰眉,「沒與那庶女衝突吧?」

灼華搖頭,笑道:「沒,我叫了倚樓去搗亂,她未必知道我故意的。您孫女聰明著呢!」

「真真厚臉皮了!」老太太笑著點了點她的鼻子,憐愛的替她撥開遮在臉色的青絲,「多結善緣是好的。只是也被把自己拉扯進是非里,那庶女我也見過幾回,爪尖兒賣乖的,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你離她遠遠的。」

「祖母放心,孫女省的。」想起蔣邵氏飽含深意的話,她好奇道,「蔣少夫人似乎有意與沈家結親呢!蔣楠是嫡子,莫不是瞧上二姐姐了?」

老太太看著她,忽的笑起來,捏了捏她的臉頰,卻沒說話。

伺候了老太太歇午覺,灼華回了醉無音。

自打將管家的事兒分給蘇氏之後,老太太便不大留著她待在保元堂,原因也很簡單,她要灼華學會獨立,學會駕馭下頭的人,如何管理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醉無音和保元堂的格局一樣,正屋有五間,左右稍間、次間再加一間待客的明間。

灼華不愛別人在屋子裡值夜,左耳房便做了值夜房,通常是倚樓和秋水一班,聽風和長天一班。

左稍間和次間打通,做了寬闊的內室,再以枕屏做了隔斷,隔出了前後的明、次兩間,內飾簡單,窗戶上蒙了杏色蟬翼紗,光亮透進來倒也明亮。

右次間改做了小書房,平日里抄書抄經就在此處,右稍間里掛著母親清瀾郡主的畫像,做供奉之用。

入夜後灼華會在畫像前跪經,焚化佛前供奉過的經書,直到子時。

凈了手,灼華進右稍間更換了貢台上的水果點心,又給母親上了香,回到右次間抄寫經書。

就跟上午似的,才抄上一個時辰不到,又有人來了。

秋水端著熱水進了來,又順手關上了門。

「姑娘歇一會兒吧,仔細傷眼睛。」讓灼華微微仰頭靠在椅背上,絞了熱水帕子替她敷上,又輕輕按著眼周的穴位,舒緩眼睛的疲勞,半響后才輕聲道:「二姑娘來了,在外頭坐著吃茶呢!」

溫熱的帕子觸感舒服,灼華長長舒了口氣,聞言微微揚起了眉:「沉不住氣啊……」

秋水笑了笑,覺得主子這兩年變了許多,她是越來越看不透主子了。

她沉靜、淡然,天真的時候也完全不似郡主在世時的天真,安靜起來竟有幾分深沉,這兩年冷眼看著大姑娘和二姑娘掐著,彷彿置身事外,倒真是十分沉得住氣。

閉眼休息了半晌,揭了帕子,換上十一歲小姑娘該有的純真嬌憨模樣,出了次間。

兩人老三句的寒暄了一下。

沈焆靈在明堂轉悠了好一會,從擺設到茶點再到丫鬟,從頭至尾的誇讚了一遍,帶著几絲扭捏,就是說不到正題上來。

灼華悠悠的喝著茶,也不急著開口,就這樣笑盈盈的聽著。

看到沈焆靈欲言又止的時候,微微挑起眉尖好似詢問,可就是不接話。

沈焆靈本想引著灼華先開口說些什麼,可一看她滿臉滿眼的天真無知,一下就蔫了,倒是面上的紅暈愈加深刻了,「三妹妹,後來……」

終於要開始了,可還未說出個所以然來,煊慧來了。

沈焆靈立時閉嘴不語了,笑盈盈的低頭喝茶。

煊慧卻只跟灼華扯著東南西北,說女紅書法,說穿戴首飾,再說到下個月法事,就是不提主題。

灼華微微垂眸看著茶盞里起伏不定的茶葉,有著溫熱的氤氳撲面,感受著毛孔的舒展,也不做聲。

眼見話題扯到西方去了,沈焆靈有些著急,茶盞端在手裡也不喝了,瑩瑩水眸幽怨的瞅著聊的得勁的兩人。

沈煊慧忽的住了口,抬手攏了攏發間的素銀簪子,杏眼微抬,似笑非笑的看著焆靈手腕上的玉鐲子。

沈焆靈被她瞧的發毛,眨眨眼問道:「大姐姐瞧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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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她不是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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