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陡生變故,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滾,給我馬上滾!」香瓔痛罵。
香馥挑眉,「陳樂欣,你為什麼故意摔碎了瓔兒的小白鷺?你就這麼恨她?」
英氏眼中冒火,「小白鷺價值連城!就算賣了你陳樂欣也賠不起!」
陳樂欣驚慌失措,「不不不,不是我故意摔碎的,不是我……」扯住陳大太太的衣襟哀哭求助,「娘,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陳大太太急得掉下淚來,「孽障!孽障!你,你讓為娘如何是好?」
香瓔口口聲聲讓陳樂欣「滾」,陳樂欣急中生智,「你既看我不順眼,硬要轟我走,我走就是了。」拉了陳大太太想溜。
「大太太、大姑娘請留步。」香馥撥高聲音,「小白鷺乃名玉重寶,平白無故摔碎了,便想一走了之了么?」
立秋、立冬攔在門前,陳大太太和陳樂欣想跑也是跑不掉。
許孺人那抹得意的的笑僵在嘴角。
眼看著就要大功告成了,誰知……?
她冷冷看了陳樂欣幾眼,惱怒到了極處。
陳家這個大姑娘太可惡了,成事不足敗事不余!
「小白鷺價值幾何?」許孺人雖惱怒,但既然牽涉進來了,免不得做個和事佬,「讓陳家原價賠償,也就是了。」
英氏雖然聲稱小白鷺價值連城,但許孺人並沒當真,覺得英氏不過是誇大其辭。
香馥淡淡道:「二十年前,中秋之夜,金陵百寶樓的百樓主大宴賓客,富商雲集,席間百樓主列出百樣珍寶,富商們爭先恐後出價,價高者得。小白鷺是最後出場的一個。」
「原來還有這段典故。」許孺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百寶樓的名聲她自然是知道的,能在百寶樓的中秋宴上壓軸出場,小白鷺一定身價不凡。
這樣的小白鷺,陳家賠不賠得起?
香馥聲音雖平淡,講的話卻很吸引人,連陳大太太、陳樂欣母女倆也不再和香府婢女纏鬧,和眾人一樣側耳傾聽。
「小白鷺究竟價值幾何,也不是我空口白牙能定下來的。當時西域一名富商想以他名下的十家香料鋪交換,被百樓主一口回絕。」
廳堂之中,一片靜寂。
陳樂欣兩眼發直。
西域商人的香料鋪子,一家已經很不得了,更何況十家?十家香料鋪都不換,小白鷺到底有多值錢?
想起英氏方才那聲「就算賣了你陳樂欣也賠不起」,陳樂欣身子發軟,倒在陳大太太身上發抖。
陳大太太彷徨無計,抱著陳樂欣抹眼淚。
許孺人差點沒氣死。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這兩個女人一樣的蠢笨如豬!摔碎了香家的重寶,實難善了,就算香府肯放這對母女回陳家,陳家上上下下也是責難辱罵,不會讓她們輕鬆過關。總之是個死,索性拼一拼,陳樂欣這時若慷慨陳辭,然後撞牆「自盡」,那時情勢翻轉,為難的反倒是香家了吧?
許孺人心裡把這對母女罵了千遍百遍。
「小白鷺雖貴重,到底是身外之物。血濃於水,她到底是瓔姐兒的姐姐。」許孺人看似平和,其實在提醒。
「孺人說的對。」陳大太太先前只知道哭,聽了許孺人的話,忙開始求情,「這麼貴重的寶物若定要欣姐兒賠,不是要她的命么?她縱然千不好萬不好,也是瓔姐兒的姐姐,就饒她這一回吧。」
英氏「呸」了一口,「依你這麼說,香家只能吃啞巴虧了?香家若不吃這個啞巴虧,便是無情無義?」
陳大太太狠狠心,把陳樂欣推到香瓔面前跪下,「還不快求求你妹妹!」
陳樂欣抱著香瓔的腿苦苦哀求,「妹妹,我不是有心的,你放過我……」
陳大太太哭得妝都花了,樣子更顯得可笑難看,「瓔姐兒,你就饒了她吧。她是你姐姐,難道你定要逼死她不成?」
「殺人不過頭點地。」許孺人好言好語。
香瓔撇撇嘴,笑意譏諷。
明明是陳樂欣闖了禍,但陳家母女倆這麼一哭一鬧,許孺人再敲敲邊鼓,倒顯得香家得理不饒人了。
香馥見狀有些著急,要過來幫忙,香瓔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表示今天的事,她自己來處理。
香馥猶豫了下,緩緩點頭。
香瓔胸中一熱。
她是香家獨苗,從小到大,祖父祖母和母親對她異常嬌慣。雖然她年紀尚小,但她想要當家作主的時候,總是由著她。
就算她處事不當,就算她胡鬧,也會由著她。
她不會讓母親失望的。
陳樂欣話越說越軟,越說越可憐,「妹妹,姐姐是生是死,只憑你一句話。姐姐的命,就捏在你手裡了。你是有姐妹情意的對不對?」
言下之意,香瓔如果要追究,就是罔顧姐妹情意,重利忘義。
香瓔真想迎面啐她一口,但香瓔不是真正的十三歲少女,並不會只憑一腔少年意氣說話辦事,落人口實。
香瓔拉起陳樂欣的手,哭得比陳樂欣更傷心,說話比陳樂欣更情真意切,「咱們姐妹至親,我又如何忍心?我倒是想不追究,只恐杭大小姐不答應。不瞞你說,這小白鷺我已經轉讓給她了。」
如兜頭一瓢冷水潑下,給陳大太太、陳樂欣母女倆澆了個透心兒涼。
連許孺人也是頭皮發麻,「是皇商杭家的大小姐么?」
杭家也經商,但不是普通商家,而是皇商。杭家世代經營絲綢和皮革,累積巨富,世宗年間朝廷和也羅國開戰,杭家獻銀獻糧,並為朝廷運輸軍糧、軍資等,得到朝廷嘉獎。後來世宗皇帝在宮中設宴款待杭家家主,並封官授爵,杭家辭而不受,被封為皇商。
杭家根基深厚,遠非尋常商戶能比。香家許孺人是不怎麼放在眼裡的,但杭家,許孺人可就惹不起了。
陳樂欣忿忿叫道:「誰不知道你和杭千嬌要好?你是不是真的轉讓給她,只有天知道罷了。」
香瓔冷笑,「沖我發什麼脾氣?有本事你沖杭大小姐叫啊。」
陳樂欣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她哪有膽子沖杭千嬌叫嚷?杭千嬌的姑母是正得寵的杭貴妃,連南陽公主見了杭千嬌都分外和氣。
香瓔把杭千嬌搬出來,別說陳樂欣,連許孺人都給嚇住了,沉吟再三,計無所出。
香瓔再接再厲,假裝看了眼沙漏,一臉煩惱的道:「我約了杭大小姐午時小聚,她就快要來了,這可怎麼辦呀?」
陳樂欣大驚失色,許孺人坐不住了,起身告辭。
「孺人,帶我們一起走吧。」陳大太太、陳樂欣齊聲央求。
「孺人是和你們一起的?如果是一起的,小白鷺一起賠?等下杭大小姐來了,一起跟她解釋?」香瓔笑問。
這下可好,許孺人走得更快了,英氏和香馥留都留不住。
出了香府大門,許孺人稍做喘息,有種逃出升天的感覺。
杭千嬌太過潑辣,小白鷺又太過貴重,她可不願和這種麻煩事沾上干係。
「此行竟勞而無功。」許孺人由僕婦攙扶著上了轎,閉目嘆息。
豈止勞而無功,只怕反倒有罪過了。
南陽公主面前,如何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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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孺人一走,香瓔立即翻臉,命人把陳大太太「請」到廂房休息,陳樂欣則被押到柴房關了起來。
跟著陳大太太來的兩個婢女被趕走,「你,還有你,回陳家報信,讓陳家帶銀子來贖人。」
可憐陳家這兩個婢女來的時候以為是個美差,喜氣洋洋的,走的時候卻是哭哭啼啼,如喪考妣。
「你敢把我關到柴房!你膽大包天!」陳樂欣又驚又怒,拚命掙扎。
「捆起來,扔到柴房。」香瓔咪起雙眼。
香家的下人沒有不恨陳家的,香瓔即發了話,英氏和香馥又聽之任之不予阻止,這些人便發起狠,把陳樂欣捆嚴實了,打開柴房,扔到稻草堆上。
陳樂欣手腳被捆,又是驚慌,又是害怕,淚如雨下。
瓔姐兒怎麼跟變了個人似的,這麼厲害了?
中午,沒人給陳樂欣送飯。
半下午,一個白胖廚娘送來了半盆剩飯,「這是瓔姐兒宴請杭大小姐剩下來的,賞你了。」
陳樂欣幾乎沒氣死。
她再不濟也是陳家的正經姑娘,怎麼就至於跟乞丐似的吃剩飯剩菜了?
香瓔宴請過杭千嬌,親自送至二門,「麻煩你替我圓謊,過意不去。」
杭千嬌豪氣干雲,「不就是仗勢欺人么?交給我了。我這就去陳家,好好刁難刁難他們。」
機千嬌本就是好事之人,這兩天又閑得無聊,香瓔給她找的這件事正合她意,意氣風發的往陳府挑釁生事去了。
杭千嬌前腳走,陳佩後腳來。
陳佩和陳大太太一樣打扮得金光閃閃,見了香瓔擺長輩架子,「你母親呢?請她出來,我跟她說話。」
香瓔道:「姑母,你有話跟我說便是。」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陳佩訓斥。
香瓔一笑,「明人不說暗話,咱姑侄倆都是聰明人,我也就實話實說了。陳樂欣闖了禍,老太太不出面,讓姑母到我家理論。若姑母贏了,老太太坐收漁利;若姑母輸了,老太太可以從從容容想下一步棋,還有迴旋餘地。我家也是一樣的:姑母登門,由我這個小孩子出面應對。若我贏了當然好,萬一我輸了也沒事,我娘自然會替我收拾殘局。」
陳佩用意被香瓔戳穿,惱羞成怒,臉色暗紅。
「瓔姐兒,做人不能忘本!沒有你爹哪來的你?沒有陳家哪來的你爹?你向著外人跟陳家作對,你傻不傻。」
香瓔不緊不慢,「我才生下來便上了香家族譜的,我姓香。對我來說,陳家才是外人。」
陳佩怒目而視。
香瓔不甘示弱的瞪回去,「姑母,對陳家來說,你也是外人。你出嫁了,夫家姓齊,老太太說了,你是齊門陳氏。」
陳佩氣得發抖,「你就給句痛快話吧,欣姐兒你到底放不放?」
「不放。」香瓔語氣冷冰冰、硬梆梆,「陳家不還錢,我就把陳樂欣關在柴房不放。」
「親堂姐啊,關柴房?」陳佩痛心疾首。
香瓔用奇怪的眼神盯著陳佩,「姑母,我不是也被你下令關過柴房么?親侄女可以,親堂姐為什麼不能?」
陳佩張口結舌,「你,你,你還真是記仇……」
「氣煞我也!」帷幕後,一聲怒吼。
一陣疾風,英氏手裡揮舞著棒槌衝出來,沒頭沒腦的向陳佩砸了過去。
陳佩魂飛魄散,抱頭鼠躥。
英氏一邊追一邊罵,「敢欺負我瓔兒,老娘打不死你!」
陳佩挨了幾下,吃痛不過,拚命逃到了院子里。
英氏滿院子追著陳佩打。
香馥自帷幕後出來,握了香瓔的手,眼圈發紅,「陳佩欺負你,是什麼時候的事?瓔兒,你不該瞞著娘的。若不是娘和祖母放心不下你,躲在後面偷聽,還不知你遭過這種罪。」
香瓔鼻子酸酸的,強顏歡笑,「都是從前的事啦,我也沒怎麼吃苦,陳佩就是嚇嚇我。我從前就是……太相信陳家人了……不說這些了,娘,咱們商量商量,怎麼把陳家欠的債,連本帶利,統統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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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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