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不到的快遞(十五)

送不到的快遞(十五)

苦逼的你當然什麼都不知道。

你只是一個可憐被困在同一天的普通人,又不是什麼先知,怎麼可能知道那個肖鶴雲下午要發生什麼事?

他乘坐的公交車爆炸了這件事,你還是剛剛才從警官這裡得知的。

聯想到你第一次循環時看到的公交車與油罐車相撞的事故,你倒吸一口涼氣,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每天下午快遞都送不到。

如果那個肖鶴雲在一輛終究會出事的公交車上,你又怎麼能給一個死人送快遞?

剎那間,你心中一片灰暗。

你只是個退伍軍人,並不是什麼特種兵,拆彈這種事不在你的能力範圍之內,你也根本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如果要把這份快遞送到才能停止循環,那你也許根本就沒有停止循環的希望。

老張當然不會相信什麼「先知說」,但他認為你阻止肖鶴雲出門,和你讓警方去秦柔柔家裡、去救小孩子一樣,有某種必然聯繫,他甚至去問訊了那個被抓到的空調工,試圖找到你們之間的聯繫。

但無論老張怎麼用盡全力去查,也查不到你有涉事的嫌疑和動機,更找不到之間有什麼聯繫。

他反覆問了你許久,發現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只能無功而返。他身上背著調查爆炸案的重任,不能在你這裡耽誤太久,只能先讓其他人繼續向你詢問,自己則去處理這起爆炸案的相關事宜。

你弄壞了別人家的門,原本就要接受治安處罰,再加上肖鶴雲這檔事,你被關了一天一夜,直接在派出所里渡過了循環以來最難熬的一夜。

再次醒來,你頹廢地抹了把臉,站在了洗臉池的鏡子面前,仔細地打量自己。

你有一頭削得極短的頭髮,濃眉大眼端方臉龐,雖然退出現役了一段時間,皮膚還是在部隊里的那種小麥色,並不屬於時下最追捧的那種「小鮮肉」,只是看起來非常精神。

原本,每天清早起床的你,在鏡子看到的,確實該是張精神飽滿的臉。

但現在,你的眼裡寫滿了疲憊。

剛剛循環時,你心中沒有期待,也對一切都不甚了解,所以還能秉持初心,日復一日地送著快遞,甚至還覺得有趣。

現在的你,心裡已經有了牽挂的姑娘,腦子裡想著的是既定的目標,你有太多太多想做的事情想和你牽挂的姑娘一起做,而這些事情,都需要你有「明天」。

所以你不能選擇鋌而走險。

你思考過,如果直接打電話給警方,能不能制止爆炸案,但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取信警方,又會不會因此被當成同謀或嫌疑人被抓起來。

你考慮過是不是該上那輛45路公交車,想辦法制止爆炸案,可被關在公安局一天的你既不知道誰是炸彈的攜帶者,也不知道車上到底有幾個罪犯,根本無從制止起。

何況,你不敢賭你死了第二天就能「復活」,萬一在制止爆炸案的過程中死了就是真死了,根本沒有明天呢?

你開始焦慮,迷茫,內心天人交戰,你的道德感和你的理智在相互拉扯,一方告訴你應該設法解救車上的人,一方告訴你應當選擇明哲保身,快遞送不到最多就是不停循環,但上了車大概率就是死。

因為心裡揣著這樣的包袱,你出門后的狀態可以稱得上是「失魂落魄」,買了早點過馬路給流浪老人時,還差點被車撞到。

「小夥子,昨晚上沒睡好?」

接過了早點的老人打量了你幾眼,一眼看出關鍵。

「有心事?」

你苦笑著點點頭。

「年輕人真好,還有這麼多事情可想。不像我,就等著哪天兩腿一蹬,早點去天上過好日子。」

他一邊啃著煎餅,一邊嘆氣。

「年輕時候有太多該做的事沒有做,年紀大了,就只能後悔。但後悔又有什麼用呢,時間一去又不會復返……」

「如果時間一去,還會復返呢?」

你喃喃自語。

「老天不會隨便給人這種好事的,否則人人都有機會修正自己的錯誤,那世界就亂了套了。」老爺子撇嘴,「比如我當年不好好工作,我的工作丟了,換了個勤快的人頂上。要是時間倒流,我不辭工了,就該輪到頂我的那個勤快人沒工作了,他這一輩子可能就被改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你沒想到一個流浪半生的落魄老人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怔愣住了。

「誰沒想過能回到過去?哪個都想過。每個人的性格決定了他走什麼樣的路,我就是這樣的人,就算不在這個坑跌倒了,也會在下個坑跌倒,躲也躲不過,時間重來也沒用。老天爺把什麼都算好了,路是自己的,人活成什麼樣都是自己選的,就別瞎折騰了!」

他說著說著,抹起了眼淚。

你一陣沉默,不知該如何回應。

「算了,我腦子不太好,說話顛三倒四的,你別聽我的,說的都是瞎扯淡!」老爺子抬起頭,「你這樣的好心人,一定是受上天保佑的,和我不一樣。」

你離開了老人,在街角他看不見的地方給救助站打了個電話。

去業務點的路上,你一直在想老人說的話,尤其是那套「如果人人都能修正自己的錯誤,那世界就亂了套」的理論。

你不知道改變了老人、秦柔柔和小孩子的命運會讓世界的哪裡亂了套,但你知道,如果你不去救他們,你的良心會「亂了套」。

你到了業務點,接手了今天安排的工作,然後用最快的速度送起了快遞。

你送完了早上的快遞后,沒有選擇回去,而是去敲響了秦柔柔家的門。

「是誰?」

沒有提前接到快遞電話,秦柔柔對你這個陌生人保持警惕,隔著門問你你的來意。

你內心酸楚,突然覺得就算這麼死了,其實也不是一件壞事。

你在開始循環時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我叫宋卜道,今年二十三歲,十八歲參軍,一直在部隊服役,今年年初剛來這個城市,現在是一名快遞員……」

好感度再次「清零」,秦柔柔對你一無所知,你靠在緊閉的門框上,低垂著眼眸介紹著你的來歷。

「你叫秦柔柔,S市人,畢業於XX大學,現在的職業是編劇。你最大的愛好就是看電影,電腦里存著上千部電影,最喜歡的電影是《肖申克的救贖》,最喜歡的導演是克里斯托弗諾蘭。家裡養著一隻叫皮皮的貓,是大學的同學畢業離開這個城市時送給你的……」

門「砰」的一下被打開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你的面前,此時此刻,她裹著那條溫暖的羊毛披肩,瞪大了眼睛看著你。

你倚著門框的身子一下子站直了,見她眼睛里寫滿了恐懼,只能擠出一個還算溫和的笑意,聲音輕柔的安撫她:

「你別害怕,我不是什麼奇怪的人,這些都是你告訴我的……」

你嘆了口氣。

「不過,是其他時間線的你。」

女孩再一次向你展現了她驚人的包容力,聽見這麼古怪的話,她既沒有立刻關上門報警,也沒有把你當成瘋子或跟蹤狂滿眼提防。

「你在說什麼?你能說的更清楚點嗎?」

她抿了抿唇,帶著幾分驚疑,幾分好奇,追問你。

於是你站在她家門口,把你和她之間發生的故事言簡意賅的說了遍,又將她告訴你的那件有關暗戀的小事說了。

你沒有說你和她之間那些讓你不停回味的過往。

你沒有提你們怎麼從陪你買衣變成幫她提袋,也沒有提那些饕餮盛宴和路邊小攤,更沒有提今晚月色正好的遊樂園,和未來大為可期的培訓中心。

你把心裡一直在撲騰撲騰的小鹿摁死,微微低著頭,不想讓她看到你眼睛里更多的東西。

如果你註定沒有明天,又何必去讓人困擾?

你像是一個朋友來探望另一個朋友那樣,講述著發生在你身上的怪異故事。

聽到你說的那件事後,她的臉紅了,往後退了一步。

「行吧,我信了八成,你先進來說話。」

大概是覺得站在門口聽一個陌生人講這樣的故事太奇怪了,她再一次放了你進來。

你又一次為她的善良和熱心擔憂。

如果其他的時間線里沒有了你,她還能不能躲過命中注定的一劫呢?

你想了想,突然釋然。

要是其他時間線的你都「消失」了,其他送貓砂的快遞員也未必在下午那個時候打電話,更未必會送上樓,她說不定反倒避開了一劫。

說到底,她會輕易開門,不過是因為你的允諾而已。

都是天意。

你閉了閉眼,苦澀地一笑。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今天來找我,是和之前一樣嗎?」

秦柔柔端來了一杯熱牛奶,遞給了你。

「你今天是想要我陪你吃飯,還是陪你出去逛逛」

「都不是。」

你接過馬克杯,將它捧在手裡。

抬起頭,你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似乎想把它牢牢記住。

「我來,是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啊?」

秦柔柔有點懵。

「你會騎電瓶車嗎?有駕照嗎?」

你突然問。

「嗯?會,會的,也有駕照。」

秦柔柔還在滿頭霧水的狀態里。

「那就好。」

你鬆了口氣,開始解釋。

「是這樣的,今天下午兩點鐘,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去做,可能會耽誤我送快遞。除此以外,下午還有一件事,必須有人得制止……」

你說了那個從樓上掉下來的小朋友的事情。

「我就一個人,不可能一下子出現在東邊,一下子出現在西邊,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但是……」

你捧著馬克杯,赧然地問,「能不能請你下午幫我送個快遞,順便救一下那個小孩子呢?」

聽到你的請求,秦柔柔傻了。

「送,送快遞?」

秦柔柔撓了撓臉,「可以倒是可以,就是我沒送過,可能沒什麼經驗,大概送的不好,也許會拖你後腿……」

「沒關係的,能送幾個送幾個,我會把工牌和工作手機留給你。反正每天都會循環,今天送得不好,明天我再送就是了。」

你用特別誠懇地表情看著她,「還有那個孩子,你可千萬別自己接,第一次我接的時候,雙手都骨折了,你這麼瘦,搞不好被砸得更嚴重。你提早上樓告訴家裡人他在窗檯玩不安全就行了,我會告訴你大概的時間。」

「啊?好,好的,那我去換個衣服,跟你拿快遞。」

她滿臉茫然地進了卧室。

見到她同意了,你舒了口氣。

在和她相處的過程中,你發現她是個行動力極強的人,往往腦子裡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開始行動了,這一點在和你相處時特別明顯,比如你還在說去遊樂園,下一刻她票都已經買好了……

所以你只要告訴她你的訴求,得到了她的同意,她馬上就會跟著去做。

而且你的目的不是為了讓她送快遞,而只是讓她離開家裡。

爆炸案發生在下午一點四十五分,可那時空調工也剛剛上門,你答應過她,每一次都一定會趕來救她,可這一次恐怕要食言。

所以,你希望她那時候在個安全的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你帶著換好衣服的她下了樓,告訴她你的任務很重,她又是新人,中午最好不要回去,你打電話告訴師傅你中午不回去吃飯了,然後請她在外面吃了個午飯,吃飯時,你告訴了她送快遞的流程。

接到師傅的電話后,她跟著你的快遞車到了公司外,你麻煩她在公司旁邊的奶茶店等一會兒,回了業務點。

你接到了下午分揀來的包裹,開著快遞車去奶茶店接她。

她很聰明,很快就學會了開你的電瓶車,你將一切託付給了她,囑咐她路上注意安全,慢點沒關係,然後從快遞里單獨拿出了肖鶴雲的那份快遞。

「如果事情順利,我下午五點會來這個奶茶店和你匯合。」

你抱著快遞,對這個讓你心動的姑娘說,「如果事情不順利沒趕回來,你就把車開去我的快遞點,交給我師傅,他姓丁。」

「你……要去做什麼事?」

秦柔柔心裡湧起一陣不安,突然拉住了你的胳膊。

「為什麼會回不來?」

「不是什麼大事,也是送快遞,就是比較遠。」

你搖了搖手裡的快遞箱子。

「我不是猜測要把所有快遞送完才能結束循環嗎?這個快遞是最麻煩的一個,每次都送不到,所以這次我專程去送。」

秦柔柔蹙著眉頭,將信將疑地鬆開了手。

畢竟事情再怎麼離奇,對她而言你也就是個陌生人,你這樣解釋了以後,她並不會出於對熟人或朋友的關切再繼續追問。

「再見。」

看著她鬆開的手,你的心中突然湧起一陣難過,反倒上前一步,輕輕地抱了下她。

「希望你能過的開心。」

每天都開心。

她不太自在地掙扎了一下,你立刻就放開了她,轉身離開。

你已經和她好好地告了個別。

和秦柔柔分開后,你脫了身上的制服,買了個口罩戴上,然後找了家你知道的報刊亭,付了電話費,用公用電話報了警。

這個報刊亭是你前段時間無意間發現的,亭主是個年紀很大的老人,不但賣報紙書刊,居然還保留著座機這種已經被逐漸淘汰的設備,提供公用電話、電瓶車快充等便民服務。

你告知了1點45分要發生的那起爆炸案,警方在得知你的消息后非常重視,反覆詢問其中的細節,可你對爆炸案也不甚了解,說不出什麼所以然,只能倉惶地掛斷了電話。

報刊亭的老人驚慌地看著你,你丟下一元硬幣,匆匆離去。

過了這個路口,你招了輛計程車,直奔45路公交車上橋前的最後一處車站。

由於爆炸案的特殊性,警方和媒體都沒有披露太多的信息,你在之前的每一次循環,也沒有太關心這個新聞,所以現在的你,並不知道發生事故的那輛車具體的車牌號碼。

但你知道出事的時間。

1點45分爆炸是在橋中央,橋兩側兩站大約二十五分鐘,你算上上引橋的時間,通過手機地圖計算出結果:——最後一站到橋中心公交車需要15-18分鐘左右,你只要蹲在這裡,在1點25分左右到達這個公交站台的45路公交車,八成就是出事的那輛車。

45路公交車大約十五分鐘一班,你蹲在站台上,焦急地張望著沿江路方向過來的每一輛公交車。

你有兩個計劃。

第一個計劃,是車子到達后,你就立刻用最快的速度上車,然後把肖鶴雲拉下來。如果他不願意下,使用暴力也要把他帶下來。

張警官給你看過肖鶴雲的照片,他的外貌特徵又很明顯,你肯定能辨認出他。

等下了車,你就讓他把快遞簽了,最多挨一頓罵,或者讓他打一頓出氣。

如果時間來不及,你就準備實施第二個計劃,留在車上幫忙。

從張警官口中,你知道肖鶴雲曾和歹徒斡旋過,也試圖制止爆炸案的發生,只是人單力薄,最後不幸犧牲,你思忖著自己好歹是軍隊里出來的,如果車上他多了你這個幫手,也許會起到點用處。

當然,先得讓他把快遞簽收了。

你緊張又害怕地等著公交車的到來,連懷裡抱著的快遞盒子,都被你在緊張之下捏彎了邊角。

大概是1點20幾分時,有一輛符合條件的公交車向著這個方向開了過來,你看了眼時間,這個時間範圍內不大可能還有第二輛45路公交車,於是抱著快遞盒子往公交站台前面疾走了幾步。

你準備等公交車一開門,立刻就奔上去。

然而這輛公交車速度快得異乎尋常,根本沒有在這處車站停留,就這麼從你身邊開了過去,更別提開門。

你下意識地追了出去,跟在公交車后狂跑。

隱約間,你看見後排窗戶邊似乎站著兩個人,有一個男人手裡拿著什麼,手臂環在一個女人的脖子上,姿勢有點像是電影里經常出現的挾持人質。

難道那個就是歹徒?

車子越開越快,已經上了引橋,直奔大橋而上,追在後面的你漸漸體力不支,吃了一肚子汽車尾氣也沒跟上那輛車,累得癱倒在橋墩旁。

你看著揚長而去的公交車,茫然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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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o(╥﹏╥)o我在十一被堵成狗,還不能說,一說我早就知道會這樣,就會被教訓起來,然後聽一堆巴拉巴拉什麼要放假才能湊一起出門什麼你孩子讀書不能隨便請假我們這都是為了孩子開心云云嗚嗚嗚嗚嗚……

節假日出門旅遊,尤其是被迫出門旅遊,體驗極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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