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玉纖阿緩緩放下手中捲軸,想不經意地踱步過去,看看那藏於姜女舍內的男子到底是奚禮,還是公子翕。但是她才直起腰,手指輕擦過自己袖口的綉紋紋路,便又否了這個觀點。
姜女只是一個美貌些的小宮女。
不值得奚禮或范翕藏於此處等她。
更何況,方才有宮女說姜女半個時辰前就隨公子翕走了。那是眾目睽睽之下。公子翕絕無可能偷偷潛回。而至於奚禮……整個「承蔭宮」都是他的,他做什麼都不需要藏頭躲尾。
片刻時間,玉纖阿后脊出了汗。
意識到一樁秘辛正藏於自己身後,藏於那躲在床榻帷帳后的陌生男郎身上。
玉纖阿為人準則,是絕不涉險。她當機立斷,覺得自己不應再在姜女舍中探尋什麼,而是應該若無其事地走出去,當做什麼也不知曉。心下念頭起,玉纖阿眼尾餘光不亂掃,自言自語了句說給藏於身後的那男子:「我與姜女將將交惡,亂動她的東西不好,還是離開吧。」
玉纖阿向舍外走去。
身後一片沉靜,沒人阻攔。玉纖阿輕輕鬆了口氣。但她大袖翩翩,為擺脫不祥而走路略急,腰下垂絛隨她走動而飛揚,勾上了一旁的梳妝台。玉纖阿心事重重,沒有當心,不想長帶勾住了梳妝台,讓她腳步略微踉蹌,差點摔倒。
同時,台上的銅鏡被玉纖阿的走路動作扯下來,「哐」一聲清脆聲,鏡子摔到了地上。
玉纖阿撫著胸口,本能垂目去看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鏡子。正是這一眼,她的目光,與地上裂開的鏡子上反射過來的男人的一雙寒目直直對上。
直接看到了人!
她果然不認得!
玉纖阿在女子中反應已是極快,她意識到自己看到了不該看的,那藏於姜女舍內的陌生男子一定不饒自己。她立刻轉身,不再掩藏,快步向舍外奔去。同時口上高聲而喊:「救——」
她聲才出口,身後一把匕首直擦而來。玉纖阿眼角看到雪色亮光,被嚇得收聲,慌張躲避,向旁側猛退,上身向後傾。那匕首就擦過她的臉頰,鋒利無比,削斷了她頰畔飛起的一綹烏黑髮絲。
「叮——」匕首釘在了門板上。
玉纖阿摔在地,面色蒼白,唇翕動著顫抖。
她何曾遇過這種殺人滅口的架勢?
慌張回頭,看那男子果然從床榻後步出。他身形高大修長,肌肉勻稱,目色冰涼,看她的眼神如看死物一般。那男子向她走來,架勢是欲除掉她。玉纖阿咬破舌尖,舌尖一點血逼她思維冷靜下來。她顫抖著從地上爬起,看身後人追來,她撲向前方雜物架,用盡全力將架子推倒。
一地器物噼里啪啦,一是阻礙身後人追殺她的步伐,二是為引起舍外人的注意。
但姜女平時為人大約太討人厭了,她舍中發出這麼大的動靜,外頭竟也沒人聽到!
玉纖阿發著抖,跌跌撞撞地向門口奔。只要她開了這扇門,「承蔭宮」到處是衛士,她就安全了!她口上喊:「救——」
身後寒風如電,玉纖阿又是才喊出半個音,那男人已撲殺而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男人一手捂她嘴,另一手將她拖過來。
跌坐在地,男人蹲跪著俯眼看她。玉纖阿掙扎,手腳被人一敲,她就酸軟無力。
男人皺眉,看這屋內一地碎片,也是驚訝一個小女子給他惹出這麼大的動靜。今日被撞見,此女不當活。他眸底浮起殺意,想一個小宮女而已,哪怕死在「承蔭宮」宮中,把屍體運出去就行了。他手掌抬起,轉眼就要殺掉這女郎。
但他低頭時,微微一怔。
因被他制住的女郎惶惶抬眼看他,膚色如雪,容色如花。她眸中含著水霧,如同濛濛三月細雨,淅淅瀝瀝纏纏綿綿。
這惶惶一眼望來,凄美而柔婉,又因太美,而透出三分妖冶。
她眼中一滴淚滾落桃腮。
男子捂她嘴的手力道半松,欲殺掉她的手,也半天沒落下去。玉纖阿目光閃爍,趁他被她美色打動發愣之時,她抓住機會努力張口,在他虎口上狠狠一咬。男子吃痛放手,但同時也回了神,眼底再現殺意。
而玉纖阿逼他鬆開了他堵住她嘴的手!
電光火石,玉纖阿眼看這男子的手掌向自己拍來。她嚇得閉眼,再顧不上其他的,只能堵一把——
她聲音急促:「我是你們公子的情人!」
那掌眼見就要落到她額上,閉眼的玉纖阿已經感覺到了掌風,那人卻硬生生停了下來。緩了一會兒,沒有動靜,玉纖阿睫毛顫抖,睜開了眼。
男子訝然又古怪地打量她,終於開口:「你知我家公子是誰?」
玉纖阿柔柔道:「公子翕,對么?」
男子望著她,不語。
玉纖阿心放回肚子里,知道自己猜對了。她心中苦笑——果然,前幾天救范翕,刺客事件根本沒有結束,只是她這樣地位卑微的宮女不知後續而已。公子翕和奚禮面和心不和,誰知道公子翕派人潛入奚禮的地盤是要做什麼呢。
偏偏她眼尖心慧,看到了。
男子打量她,看美人跌坐在地,因剛受了驚嚇,神色不安。她肌膚嬌嫩,唇邊被男人的大掌捂出了一片血紅色,透在雪白的面上,如紅梅點點。明明這樣狼狽,但她坐在那裡,柔弱可憐,讓人生出多少保護欲。
這般花容月貌,男子已信了七八分她是公子翕的紅顏知己。只有這樣的傾國絕色,才會讓公子俯首折腰。
但此女又慧,不能聽她一面之詞。
男子問:「你說你和我們公子是何關係?」
玉纖阿心口再一次發顫。
她知道自己不能反悔,否則小命不保。她低下視線,怯怯的,再次鎮定重複:「我是公子翕的情人。公子翕甚愛我,所以你不能殺我。」
男子停頓好久。
說:「與我去見我家公子。」
玉纖阿心中苦笑。
面上卻要將這齣戲唱下去:「喏。」
她樂觀想——也許見到公子翕就好了。
范翕溫文爾雅,定不會像他這個僕從這樣動不動就要殺人。
然世間萬事,僕從隨主。
此時的范翕,正坐於自己宮苑的書舍,姜女跪於他旁側一坐榻上。
香爐紫煙,裊裊而升。雋逸優雅的范翕坐於案后,手肘搭在案上。他手撐著頭,正微微偏頭,專註地聽著姜女講述這段時間的事情。
姜女抬頭,悄悄看一眼他的玉容,自覺公子溫柔耐心。她本在公子的要求下,說自己在吳宮的見聞,一開始還有些結巴,現在就順暢了很多。范翕目光含笑看她,她受到鼓勵,說得分外用心。
連自己前幾晚夜裡起夜時撞到一個宮中衛士,都被范翕哄騙著說了出來。
她低著頭講述,不知道她說出自己看到了一個衛士后,她自己只是奇怪世子宮中沒有此人,范翕卻目光冷冽,已對她起了殺心。
但范翕不言不語,仍撐著額,溫柔無比地聽她講述。
姜女說完了,已無話可說。她抬頭,看公子仍在盯著她。姜女面微紅,大著膽子:「公子,夜已深了,是否就寢?」
范翕微笑:「是到就寢的時候了。」
但他不動。
姜女作為一介美人,只做了一宮女本就不甘心,而她與范翕幾次見面,都見他待人和善,面容俊秀氣質高雅。若成為這樣郎君的內眷,實則比入吳後宮好。姜女生了念頭,起身走向坐在高位上的郎君。
范翕手仍撐著頭,只微偏頭,看她跪到自己身邊做什麼。
姜女手顫顫地扯住他袖子,含羞帶怯:「妾身伺候公子就寢。」
范翕玉白修長的手抬了起來,明秀而雋永。
姜女心跳砰砰,看他手向她伸來。
范翕冰涼的手貼著她脖頸。姜女還在羞澀,喉嚨忽被范翕一把掐住。她呼吸困難,慌張抬眼,看他眼中仍噙著笑,溫柔無比:「姜女,就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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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男子在天黑后,領著玉纖阿到了公子翕的宮苑,在書舍外求見公子。公子用得最順手的僕從泉安有事不在,候在書舍外的是一侍女。那侍女吃驚地看眼略有些狼狽的玉纖阿,答:「公子與姜女在書舍,恐不方便見人。」
男子便遺憾,轉身示意玉纖阿,待會兒再來。
玉纖阿目色卻一閃——公子翕和姜女獨處書舍?兩人在做什麼?
她今日已這樣狼狽,再多一事,好似也無妨。
玉纖阿面上乖順,聽陌生男子的話轉身,跟他一同下台階。她眼角餘光看那侍女跟隨她二人轉身,玉纖阿故作不小心,袖中一隻簪子落在了地上。那侍女一腳踩在簪子上,滑了一跤,倒向玉纖阿。玉纖阿受驚一樣本能抬臂去擋,將侍女向後側推去。
這一動作下,那侍女趔趄地倒向門。整個人大力下,將屋舍門撞開。
玉纖阿當即看去——本以為會看到公子翕和姜女郎情妾意。
然她看到公子翕的手掐在姜女頸上,他眼神含笑而冰涼,手下姜女已奄奄一息。舍門不經意推開,范翕向外看來,微有些驚訝。
姜女昏昏沉沉中看到門外的玉女,使出自己畢生之力,推開微怔的范翕,跌跌撞撞地向舍外撲來:「玉女,救我——」
被人看到自己殺人滅口的一幕,范翕慌張收手起身,露出不安神情。
領著玉纖阿的男人無視求救的姜女,指著自己身旁美人介紹:「公子,此女說她是你的情人,你甚愛她。」
玉纖阿臉色紅紅白白,發著抖跪下:她繼續裝弱。
范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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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真的么?那我是不是可以對我的情人為所欲為了?
兩人又可以有對手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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