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玉纖阿跟在范翕身後,一路出亭,有來拜訪公子的軍士和曾先生從外進來。眾人見到公子,本拱手請安,但他們同時看到公子身後跟隨的美麗女郎,軍士和文士臉上皆露出驚愕到極點的目光。

隔著長廊庭花,他們本欲說話,范翕抬手示意他們不必多言。玉冠博帶的郎君就這樣帶著美人從他們面前走過,身後跟著亦步亦趨的小廝泉安。郎君和女郎的背影消失於庭院門口,迫不及待的軍士們和文士討論:

「巡遊一路,第一次見公子主動找女郎。」

「此女是否有異?」

公子翕雖不得陛下喜愛,卻和太子殿下關係親厚,此次代周天子巡遊天下一事,更是太子排除眾異力薦七公子,范翕才從一眾公子中脫穎而出。公子翕人品可稱典範,他動次凡心,眾人都要猜這是何政治訊息。

出了長亭,小廝泉安早已備好了兩匹馬,將韁繩交到公子手中。范翕將另一韁繩遞向身後,良久未有人接。范翕回頭,玉纖阿柔聲:「公子,我不會騎馬。」

范翕眉輕輕揚了下。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朝七公子,他身邊出入的女郎非富即貴,非富即貴的女子們無一不會騎馬。范七公子從未接觸地位低下的女子,他第一次知道世上有女美如此,卻不會騎射。

范翕收了韁繩,溫聲:「抱歉,我不知。」

他向她伸出手。

五指微曲,指骨修長又勻稱。在男子中,這樣的手,也是「極品」。

玉纖阿輕輕看一眼,她垂著目光,向他伸出了手。女郎十指纖纖,輕柔搭在郎君手上,只是一碰,就被男子的手握住了。這樣兩隻好看的手碰到,一旁的泉安都看呆了,不禁臉紅心跳,低頭咳嗽一聲。

范翕微微一笑,手上用力。他先上馬,然後將玉纖阿一把拉到了馬上,坐於自己胸前。他坐於馬上,低頭看她一眼,柔聲:「風會有些大,但距離不遠,女郎且安心,不必驚恐。」

玉纖阿未說話,只低頭含笑,婉婉如蓮花開落。

范翕低頭看她一眼,握緊韁繩,清泉般的聲線在她頭頂響起:「駕——」

--

長亭外三里有清湖密林,梅花綻放。二人下了馬,玉纖阿抬頭看眼前冬破春來之景,微微怔忡。湖水邊一排梅樹,樹下清水破冰,幾片冰瑟瑟地飄在冰湖上。范翕去拴好馬,回來時,看樹上梅花洋洋洒洒,落在美人身上。

冰連地結,梅林香雪,玉纖阿抬頭:「景緻很美,多謝公子帶我來此地。」

范翕回以笑容,說話一貫輕言細語:「你若想看,這樣的景緻多得是。」

他話中有話,暗示滿滿,玉纖阿俯首微笑,沒有回應。她心中則想——那我是何身份?你養的一隻雀兒么?

可惜玉纖阿雖貧雖卑,心志卻遠,不甘心做家養的一隻小雀兒。

范翕見她不答,便道:「走走吧?」

二人沿湖散步,起初未言,郎君和女郎的衣袖輕輕摩擦,若有若無的古怪氣氛縈繞在兩人間。玉纖阿專註看著湖邊風景,一片葉子飄飄然從樹上墜落,葉子在半空中璇兒,她悠悠看去,葉子飄向湖面,玉纖阿眼角出現了郎君揚起的一片衣袖。

一隻手攤在了她面前。

玉纖阿駐足怔立,見是她的那兩隻珊瑚珠所串的耳璫,靜靜落在范翕手中。玉纖阿仰面看他,雪已停,她的面容迎著雪光,正如冬日般純凈溫煦。玉纖阿伸手去拿她的耳墜,輕聲:「多謝公子。」

范翕俯眼看她,目中光邃。他似笑了下,問:「你故意給姜女的,提醒我?」

玉纖阿否認:「耳璫是被姜女搶去的,公子不信自可去查去問。耳璫落在公子那裡,實非我本意。」

范翕笑容一頓,卻仍聲音清和:「即便你不將耳墜故意丟給姜女,我也不會忘了你的。」

玉纖阿堅持:「我確實沒有。」

范翕一笑,不再談這個話題了。他看著她收起她的耳墜,道:「你要被送往吳宮?因何緣故?」

玉纖阿解釋:「吳王好舞好美色,我等被挑選送往吳宮,自然也有舞藝佳的緣故。」

范翕眉輕輕一挑,上下打量她:「你善舞?」

他想起那晚見到的她的獨舞了。

玉纖阿面容沉靜,她不言不語,手卻當即抬了起來。退開范翕兩步,她長袖飛甩,身子傾斜上仰,跟隨著抬起的手旋舞而起。被木笄挽著的烏髮墮腰,扭動的腰肢與邁出的腿反方向舞動,而她面容始終靜美。

如雪中狐。

范翕看她突然舞起,一愕下,眉目舒展,笑出聲來。聲如玉撞,回於耳畔。

他笑著伸手,手掌拂上女郎細軟的腰肢。玉纖阿被他勾腰的動作激得雙腿發軟,她腳步一晃,停下舞步,整個人被抱到了范翕懷中。他一直在笑,心情甚好,俯按著她腰肢,將她人壓在了身後的樹上。

他笑著,向她俯下面來,眼睛盯著她嫣紅的唇。

郎君冰而挺的鼻樑與她相擦,呼吸纏綿,他的唇即將親上她時,玉纖阿睜大眼,似極為驚愕。她猛地扭過臉,他輕柔的吻便落在她頰面上,沒有碰到她的唇。

呼吸頓在方寸間。

玉纖阿偏著臉,能感覺到郎君的呼吸淺淺地停留在她臉頰上。靜謐的湖邊樹林,無人吭氣,氣氛漸漸冷了下去。

范翕微微退開一步,俯眼而望:「為何躲?」

玉纖阿轉過臉來,仰面與他對望。她睫毛上沾著水霧輕輕顫抖,面上只有唇一點粉紅。她身體輕輕顫抖,似對忤逆了他也極為害怕。但她鎮定的,不卑不亢道:「我不知郎君是何意。」

范翕涵養甚好,到此都彬彬有禮,只笑意淡了些:「你當真不知?」

裝傻裝過了,便是愚弄彼此。郎君漆黑的眼睛審視著她,玉纖阿並沒打算給他留下自己「蠢笨」的印象。

玉纖阿道:「我與公子不相熟,我並不打算任公子予取予奪。我雖卑微,卻有我的尊嚴。望公子體諒。」

兩人仍維持著郎君將女郎壓在樹上的動作,范翕盯她半天,他下巴輕抬,唇角含笑問:「你的意思,莫非是不願隨我離開?寧可去吳宮?」

玉纖阿自然不願去吳宮。

但是她知道公子巡遊天下,那自然也要去吳宮。去吳宮一路,她有很多時間徐徐圖之。反是若一開始就任由這位公子予取,失了尊嚴,恐在公子心中,她始終是個供他玩樂的隨時可丟棄的寵物。

范翕見她不答,目有哀色。他蹙了眉,責她:「我對你當真不解。也罷。」

他本就不是好色之人,先前以為她與他一樣心思,現在見她無意,他起身便退。范七公子風華絕代,哪怕當真對她有幾分心思,也不至於饑渴到對一個弱女子做什麼。

而見他起身便走,玉纖阿伸手握住他衣袖一角,迫他停了步,回頭望她。

玉纖阿問:「郎君愛我?」

范翕並不明確答:「你覺得呢?」

玉纖阿仰著面:「郎君年齡幾何?」

范翕客氣道:「我為何要告訴你?」

玉纖阿:「郎君婚否?」

范翕笑一聲,更溫柔了:「與你何干?」

玉纖阿望著他,始終說話輕輕柔柔的:「那郎君可知道我婚否,孕否?被送往吳宮前,我是否有子女流落在外?」

范翕目中一凝,盯著她。

玉纖阿垂眼自憐:「郎君不知道。也不關心。因為您並不在乎這些。您只想與我春風一度,露水情緣。我是何人,家鄉何處,年齡幾何,可曾婚配,公子一點也不關心。」

此年代男女婚嫁,婚孕要求並不嚴格。但范翕問也不問,顯然壓根不論婚嫁。

范翕慢慢說道:「從未有女子向我要求名分。」

玉纖阿欠身請安,溫和道:「在公子眼中我不過一卑賤女子,不值一提。也許公子回了洛邑就將我忘得一乾二淨。但我始終記得我也曾是貴女,我落到如此境界非我所願,玉女絕不會自我輕賤。」

范翕:「你曾是貴族女?」

玉纖阿不答,她柔柔望他一眼,從他身側退開,再次行了一禮后,轉身向他們來的方向走去。湖畔散心一行,顯然到此結束。女郎背脊挺直,走得不急不緩,姿態甚雅。

范翕突然開口:「你可知,明日我就會與你等分道揚鑣。今日是你唯一的機會。」

玉纖阿猛愕,心中一緊,略微慌亂。她並不知……但她背著范翕,強作鎮定,沒有回頭。

背對著范翕,玉纖阿不知道那位她眼中的華貴溫柔公子,笑容頗涼薄詭異。

他說了聲:「好。」

玉纖阿垂目,哪怕心中已生悔意,也不能讓他看出。

范翕慢聲:「吾名范翕,字飛卿,乃周王朝七公子,年十八,未有妻。」

玉纖阿回頭,面容掩在花樹下,嫣然灼目:「妾名玉纖阿,年十六,未有夫。」

范翕頷首:「纖阿者,掌月也。你是要掌誰?」

玉纖阿斂目微笑,裊娜背影消失在滿湖花樹下。范翕靜立良久,神情漸變得幾分難以捉摸。

--

次日,兩方人士果然分道揚鑣。

車馬轔轔,玉纖阿扶著姜女坐上車馬,輕輕掀開車簾,看小吏們向七公子那方人士告別。騎在高馬上的郎君如山似水,迢迢遙遙,巍峨不可攀。他忽然向這方望來一眼,玉纖阿與他目光對上。

車隊分出兩條不同的路,越走越遠:

「吾名范翕,字飛卿,乃周王朝七公子,年十八,未有妻。」

「妾名玉纖阿,年十六,未有夫。」

玉纖阿放下車簾,唇角輕輕帶著笑,想:纖阿未有夫,纖阿可掌月,你猜我……想掌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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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要完全相信玉纖阿嘴裡說的話啊,她是心機美人,跟人不一定說實話的……不過我們公子翕也差不多哈哈哈。明天纖阿就入吳宮啦,開啟新地圖。

今天最後一天還是一百個紅包,老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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