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謝玉璋跟勛國公夫人抱頭哭了一回,因挂念外祖母,便隨著她一同出宮去了勛國公府。
祖孫相見,又是一番哀哀哭泣。好容易將外祖母哄得喝了葯睡了,謝玉璋見到了從宮裡回來的舅舅——勛國公楊長源。
關於她的親兵數量的變動,是楊長源在書房裡親口告訴她的。
「多謝舅舅。」謝玉璋長長舒了一口氣。這可是好事。
楊長源眉間有些鬱郁,擺手:「謝什麼,是舅舅無能,唉……」
「國事如此,舅舅莫要自責。」謝玉璋安慰他說。
楊長源覺得這個外甥女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像忽然長大了似的。他內心裡稍稍有些欣慰,把今日里跟皇帝的談話都告訴了她。
「該有的人都給你配上。從前皇子公主開府,多的是人家想把自家輪不到恩蔭的小兒子塞進去,跟著貴人混吃混喝養老等死的。」他道,「你情況不同,我和陛下談了,必得給你找一些能幹實事的人。」
公主正經開府,該有一套自己的家臣班子。公主家令、家丞、主簿、錄事……等等,一套班子全配齊了得有二三十號人。這些人管理著公主府的事務,掌管著公主的資產,替公主打理庶務。自然是越能幹越好。
但遠離家人,把一生交待在塞外,這樣的情況……真正有能力的人,誰樂意去呢。
謝玉璋說:「看緣法吧,莫強求。」
是真的長大了啊,楊長源吃驚。
謝玉璋回到宮裡,想了想,直接去了含涼殿見皇帝。
皇帝一天哭了兩回,眼睛還泛著紅。
「舅舅擔心我,難免想為我多要些、多籌備些。」謝玉璋說,「父皇不必為難。我想了,只親兵要多一些,其餘人等盡可精簡。」
張口先把親兵之事夯實了。
「珠珠如此體貼,梓潼地下有知定然欣慰。」皇帝被舅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給閨女要錢要人,整得十分頭痛,見閨女如此體貼,大為感動。叫出了女兒許久未曾被叫過的小名。
「珠珠放心,今日已經召了宗正寺和鴻臚寺的人交待過了,絕不會薄待了你。」皇帝爹爹信誓旦旦地許諾。
謝玉璋展顏一笑:「父皇最疼愛孩兒啦,怎麼會薄待孩兒。」
這笑顏令皇帝百感交集,覺得女兒一夕間長大,不由又是慚愧又是心疼。
謝玉璋看出了皇帝眼裡的情緒。
她不由在心中暗嘆。前世她一味地哭哭啼啼,到後來皇帝總是找借口對她避而不見,她哀哀戚戚地,對嫁妝、隨扈全沒過問。舅舅便是去求了,也沒求到這多出來的三百衛士。
皇帝的態度自然影響下面辦事的人。財貨倒也罷了,不論是國庫還是私庫,皇帝都不缺錢,倒也不算薄待。
問題都出在「人」的身上。
「父皇,您跟他們說,隨員的名錄定下來之前,務必要讓孩兒親自看一看。」謝玉璋說。
她不等皇帝發問,便幽幽地嘆了口氣,道:「我聽說那塞外秋日裡便冷得能凍死人,草原的邊緣便是戈壁。一年中要好幾次遷移,追逐水草。我身邊的宮娥,俱都是深宮裡嬌養的女郎,便是寺人,也多有纖瘦體弱之人,怎生受得了。我一定要親自審一審名錄,那些格外體弱的,不叫她們同去。」
「珠珠心善若此啊。」皇帝感慨,又道,「叫他們甄選時注意些,挑那等身強體壯的便是。」
「孩兒不管,孩兒一定要最後把關!」謝玉璋記憶中,已經許多年沒有做過「撒嬌」這種事了,此時將這殺手鐧使出來,竟還能有七八成功力,也是不易。
皇帝無奈,只得答應了她。
謝玉璋最後說:「聽說那塞外都食牛羊肉類,少有米面主食。胡人最大宗的財產便是牛羊馬匹,孩兒到了那裡,是不是也要置辦牛馬、羊群才行?」
皇帝一生都過得是精緻尊貴的生活,聽到這裡已經不忍再聽,掩面道:「珠珠不要再說了。」
「說說嘛,畢竟是以後要過的日子,多知道些總強過兩眼一抹黑的撞過去。」謝玉璋卻笑著說,「聽說胡人那裡,錢不大管用,金銀也不太流通,都是以貨易貨。那孩兒該拿什麼去換牛羊呢?」
皇帝已經又快要哭了,哽咽道:「叫鴻臚寺卿來!」
因是和親,不同於普通出嫁,屬於外交事務。此次謝玉璋的嫁妝置辦,由鴻臚寺主持,宗正寺襄助。
謝玉璋不等鴻臚寺的人到,便已經得了皇帝的許諾了。
等鴻臚寺卿趕到含涼殿,得到的是皇帝給寶華公主的嫁妝額外追加四萬斤糖、一萬斤茶葉的命令。
這大大地超過預算了啊。
「告訴宰相們,公主並非下嫁,乃是為國和親,自當優待。」皇帝生氣地說,「若宰相們執意不許,從朕的私庫出!」
寶華公主掩面而泣:「兒臣不得在側侍奉父皇,還要父皇賜這許多,兒臣好生羞愧……」
皇帝反過來要哄公主,真是頭大。
好容易公主不哭了,離開含涼殿的時候,看到殿外侍立的小內侍,忽地想起什麼。隨意指了了個小內侍,對他說:「認識福春嗎?叫他去朝霞宮見我。」
小內侍躬身應了。待公主離開,轉身去找了福春傳話。
玉藻宮裡,陳淑妃瞪大眼睛:「四萬斤糖?一萬斤茶葉?她真敢開口啊!陛下真的允了?」
來通風報信的內侍猛點頭:「陛下說,宰相們若是不同意,就從陛下的私庫里出。」
陳淑妃倒抽口涼氣。這丫頭,她小看了她呀。
打賞了通風報信的內侍,陳淑妃來來回回踱了幾圈,喚了身邊的大宮女:「去我庫里搜羅搜羅,我們給寶華厚厚地添妝!」
福春聽到同伴傳的謝玉璋的話,面色如土。
昨晚大宴傳出消息,寶華公主將和親漠北,宛如一桶冰水澆在了福春頭上。他好不容易搭上的貴人,就這麼飛了。
比這更糟的是,同屋的內侍皮笑肉不笑地說:「喲,福春要遠行了啊。」
福春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
他最近跟朝霞宮走得很近,寶華公主對他青眼有加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這會子,福春一想到寶華公主對他的和善親切就頭皮發麻。
寶華公主……不會把他也帶走吧?
不會,不會。福春安慰自己,他又不是朝霞宮的人,他可是紫宸殿皇帝的人啊。
雖然心裡這麼想著,今天還是使了錢跟人換了班。果然今日寶華公主不止一次地進出含涼殿,幸虧他躲了。
可萬料不到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寶華公主竟然指名點姓地叫他去朝霞宮見她。
完了,一切都完了,躲不過去了。
然而公主召喚,哪怕她是一個即將遠嫁的公主,福春也不敢不去。他如喪考妣,行屍走肉般到了朝霞宮。
謝玉璋給了林斐一個任務,讓她整理朝霞宮宮人的名冊,福春過來便沒見著林斐,正堂的榻上只有謝玉璋一個。
「來啦?」謝玉璋放下手中書卷道。
福春見到謝玉璋原想行禮,誰知他滿心悲戚,往前一趴,竟忍不住哽咽著哭了出來:「殿、殿下……」
您能不能放過奴婢啊?
謝玉璋嫌棄地說:「行了行了,哭得真難看。」
福春哭得更大聲了。
謝玉璋無奈,道:「別哭了。」掏出一個匣子,道:「拿去。」
福春眼淚鼻涕掛著,懵懵懂懂地接了過去。
謝玉璋說:「打開看看。」
福春用袖子抹了把鼻涕,打開了匣子,頓時被黃光晃了眼——一匣子六條小黃魚!
福春眼睛都直了:「這是?」
一條小黃魚是三兩金子,六條小黃魚便是十八兩金子!
謝玉璋撐著腮:「原說讓你以後有事可以來朝霞宮找我,誰知道我突然要遠嫁了。罷了,這些你拿去,以後好好過日子罷。」
福春驚呆,半晌才吭哧地問:「殿、殿下不帶奴婢去塞外嗎?」
謝玉璋撲哧一笑:「我帶你做什麼,你又不是朝霞宮的人。」
福春整個人瞬間復活,低頭看了眼匣中黃金,再看看謝玉璋的笑顏,一瞬的喜悅又消失不見。
寶華殿下,是怎樣一個心善的貴人啊!可這樣的好人,她怎麼這麼命苦啊!
又死了娘,又被爹遠嫁,聽說那可汗還是個老頭子,他的兒子都能給公主做爹了!
福春百感交集,又是難過,又是難受。
甚至有那麼一瞬,差點就說出跟著謝玉璋一起走的話來。
幸而他到底是經歷過乾爹生前身後人情冷暖兩重天的人,早過了腦子一熱就雞血上頭的年紀。
在謝玉璋饒有興味的目光下,福春嘴巴張了又張,最後硬生生化作一聲嚎啕:「我的殿下啊~~~」
「奴婢給您立長生牌,一天三頓給您念經祈福啊~~~」
諸如「奴婢捨不得殿下」之類的可能會招致公主殿下改變主意卷了他一起去塞外的危險之語,半句也沒有。
真是圓滑啊,謝玉璋想,無怪乎後來能出頭。
正想著,玉藻宮派人送東西過來了,說是給寶華公主添妝。
前世,可沒有這麼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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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掉落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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