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第021章

第二十一章

青雁耳朵還沒反應過來,一雙杏眼已經蒙了一層惴惴驚愕。她眼角的餘光瞥著段無錯挽起袖子露出一小節發白的手腕,像神志在腦子裡打了個圈兒,慢騰騰歸位。她終於意識到段無錯在說什麼。

「什麼意思……」舌尖偏又早了腦子一步,她低軟的聲音彷彿呢喃一般。

段無錯忽地湊近,衣袖輕輕碰過她搭在膝上的手背,又離開。他側耳而靠,問:「公主說什麼?」

那麼近,好似她若開口,唇瓣就會擦過他的耳朵。她若眨眼,眼睫就會掃過他烏鴉鴉的鬢髮。

天地之間變得安靜極了,樓下熱鬧街市的叫賣聲好像隔了一道奈何橋。

「放肆——」青雁的聲線一改軟糯,拉長了腔調,語氣中帶著幾分憤怒。像一隻驕傲的孔雀,可惜被拔了漂亮羽毛,只余色厲內荏。

——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她不是青兒,而是面對羞辱的花朝公主施令蕪。

段無錯用指背颳了一下耳輪,然後轉過臉來正視著青雁。他漆色的眸子卧在一汪靜潭裡,渡著一層柔和的流光。他聲線含笑,道:「倘若公主所言為真,羿國倒是要親自問問陶國皇帝的誠意有幾分。」

青雁心裡頓時一慌。她分明知道段無錯是故意這麼說的,他不大可能會因為這事情,千里迢迢跑去找陶國皇帝對峙。可她是個冒牌公主,所以她會心虛。

她小臉兒一白,咬了一下軟厚的唇瓣,然後紅著眼睛望向段無錯。她說:「湛王何必逼我?我知自己的不好,所以這幾日才放低了身段,千方百計地討好你。只盼著日後你若知道真相,也念著我的討好而息怒。如今曉得珉王亡妻,我也算為自己謀了個更合適的人選。我是好與不好,不會再做你的妻,還請湛王高抬貴手。」

青雁慘白的小臉蛋上,一雙紅紅的杏眼透著楚楚的委屈。她聲音本就很甜,故意放緩時,又多了一層軟糯。於是她的聲音就像央求一樣,一字一字跳落在段無錯的心上。

「若我非要你做貧僧的妻,又當如何?」

青雁杏眼圓瞪,怔怔望著他,櫻口微啟,不知言語。她耳邊回蕩著段無錯剛剛說的話,反覆分辨。

「嗯?」段無錯將雙手搭在青雁身子兩側的窗台上,而後慢慢彎腰靠近她,想要更近地去探究她這雙帶著驚慌的鹿眼裡的秘密。

青雁又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她腦子裡是空的,心裡是慌的。隨著段無錯的靠近,身子已經本能地做出反應,不由自主地向後仰。

可她坐在窄窄的窗台上。

段無錯的渾話繼續慢悠悠地鑽進她的耳朵。

「曾委身於他人也沒什麼不好,經驗豐富,趣味也變多。如醉人美酒,是那甘泉不會有的別樣韻致。」他一身僧衣,一副出塵貌,偏偏雲淡風輕吐出驚人言,一本正經的混賬德性。

青雁櫻口哆嗦了一下,她望著段無錯開開合合的薄唇,伸出手來捂住自己的耳朵。

段無錯眼尾堆了一抹風流。他越發俯身,握著青雁的袖腕,拿開她的手,湊到她耳邊繼續低聲說:「貧僧青燈苦佛受佛門五戒所困,若得公主指點嘗魚水之歡實乃人間至愉。」

青雁使勁兒掙開雙手,只想逃開段無錯如網似囚的目光,和他的渾話擾襲。她忘了自己坐在窄窄的窗台上,一邊推著段無錯一邊身子後仰。直到整個上半身栽出去,她才驚呼一聲,急急伸手胡亂去抓,抓住段無錯的僧衣衣襟。

段無錯沒動,雙手仍舊搭在青雁身子兩側的窗台上,他含笑望著她驚慌的眸子,從容而優雅。只是想起他滿口的渾話,只覺得這張好皮囊下藏著禍心。

涼風吹過耳畔,青雁是真的怕了。怕這樣從三樓摔下去。她用力抓著段無錯的衣襟,他身上鬆鬆垮垮的僧衣被扯亂,露出裡面雪鍛中衣。窄腰上隨意一系的青帶,就這樣緩緩落了地。

段無錯從窗戶望一眼珉王經過官道的車隊,不急不緩道:「公主不必如此心急。這大庭廣眾之下寬衣解帶似為不妥。」

青雁耳朵發燒,鬆了手。她伸手胡亂去抓窗戶,手心磕過窗欞跌下去,她身子跟著一跌,連腰臀也往外跌去。

段無錯這才拉了她一把。青雁身子仰懸窗外,段無錯是她唯一的借力點。便隨著段無錯這一拉,她慣性似地狠狠撞進段無錯的胸膛。她是溫嬌的,可他雪鍛下的胸膛冷邦邦的。

隔著一條官道,對面樓宇窗廊間投過來幾道探究的目光。

段無錯關了窗戶,手掌落在青雁纖細的脊背,輕輕拍著她。他似乎在漫不經心地哄著她、安慰她。可是隨著他掌心的每一次輕落,青雁纖細的脊背都會不自然地弓一下。

幾次下來,青雁整個身子都僵了。她一動不動,將凌亂的心跳烙在段無錯的胸膛。

段無錯感覺到了,平靜的眸子里這才略微染上了幾分別樣的意思。他垂眼看著僵在自己懷裡的小姑娘,若有所思。

於他而言,青雁是個一覽無餘的小姑娘。像一張白紙一樣,清清楚楚寫盡所有小心思。

忽覺自己有些過分,把這小姑娘嚇著了。

不過所有戲弄的前提,是他早已默認會娶了她。自那日得了文和帝意思,他已默認了五分。那夜他去別宮瞧了她的長相,便是默認了八分。

至於她想不想嫁給他,並不重要,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段無錯扯起唇角輕笑。如此想來,倒又不覺得自己過分。妻子這東西可是要供著一輩子的,怎麼著也得將她養得有趣些,往後的日子才趣味足多。

他撿起粘在青雁裙子上的一顆瓜子兒,放入口中咬開,細微的聲音在過分安靜的包間內,很是明顯。

瓜子兒殼磕開的細微聲音,剛好和青雁的一聲心跳重疊。

像有一層雲霧將青雁籠罩著,這一剎那,所有的雲霧都隨著這一聲細響散去。遙遠的叫賣聲也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青雁的心跳慢下去,雙頰的緋紅也在退燒,慢慢冷靜下來。

段無錯捏著青雁的下巴,抬起她的臉,然後將剛嗑出的瓜子兒仁塞進了她的嘴裡。

他的指腹很涼,不經意間碰過她柔軟的唇。

四目相對了一瞬,青雁使勁兒推開他,靈巧地從他身側挪開,跳下窗檯,頭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環佩叮噹入耳,段無錯也沒攔她,而是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僧衣青帶。

青雁推開門,正好撞見蘇如澈。

蘇如澈站在門口,不知道何時回來的,也不知道在門口站了多久。

「我……我先回去了。」

蘇如澈笑著說好,眉眼間看不出異常。

青雁拉著剛邁上三樓的聞溪,快步往樓下去。她不想再留在有段無錯的地方,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檀香讓她發暈。

蘇如澈望著青雁下樓的背影,眸色冷下去,甚至眼白逐漸泛了紅,溢出仇恨來。她搭在門邊的手微微用力,不算長的指甲摳進老黃木上。

她再也不相信青雁是個痴傻的公主,只覺得青雁心機滿滿。蘇如澈整個神經是綳著的,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幹掉這個討厭的女人,她才能得到湛王。

還有嫉妒。

她的視線花了,斑駁光影之下,彷彿撲進段無錯懷裡的人不是青雁,而是她!

瘋狂的藤蔓再一次在她心裡陰暗的角落肆意生長,恨不得纏滿她的整顆心臟。藤蔓生長著密密麻麻的細刺,隨著她的憤怒,狠狠扎進她的心臟。她已經為了湛王瘋狂過一次,連自己的親姐姐都可陷害,又哪裡會對青雁心慈手軟。不過是瞬息間,一個狠毒的計劃已經盤旋在她的心頭。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蘇如澈回過頭,用一張屬於十五歲少女的天真爛漫笑臉迎上段無錯,甜甜地喊一聲湛王。

段無錯不知何時理了衣裳,一身僧衣沒有半分褶皺。

他隨意「嗯」了一聲作應,也沒有看她一眼,緩步往外走去。

蘇如澈的目光流連地凝在段無錯的身上。她恨不得現在就跟段無錯走,一刻也不與他分開。可是她知道她不能,還不到時候。她壓下滿心的渴望,整理了情緒,去尋程霽。

程霽,程木槿的弟弟,也是左相的嫡長孫,更是京中有名的紈絝子。逗貓遛狗、花天酒地、吃喝嫖賭,又或者仗勢欺人。所有紈絝子有的惡習,他都有。旁的一般紈絝子不敢有的惡習,他也有。

蘇如澈去了程家。

程霽蹲在牆頭,嘴裡叼著支女子的珠花,眯眼瞧著下方的蘇如澈,痞笑問:「呦,小郡主怎麼有空來我這兒廝混?」

蘇如澈說:「聽說你前幾日爭滿香樓的頭牌,結果輸給了一個窮書生?」

程霽的眼神頓時陰翳下來,他舌尖舔過珠串上的南然珠,問:「怎麼,小郡主想來陪小爺快活?」

言罷,他哈哈大笑。

蘇如澈忍下噁心,令丫鬟將青雁的畫像交給程霽。她板著臉說:「我是沒見過滿香樓的頭牌,可卻不信她會有花朝公主美貌。只是可惜花朝公主意欲嫁給珉王。」

程霽嗤笑了一聲,隨手展開畫像,去瞧畫卷上的嫁衣美人。

程霽臉上不甚在意的痞笑略散了散。

蘇如澈瞧著程霽臉上的表情,心裡有了譜。她悠悠道:「程霽,你上回輸給一個窮書生,這回不會再輸給痴傻眼瞎的珉王吧?」

程霽將畫卷隨手一放,從牆頭跳下來,落在蘇如澈身前,蘇如澈向後退了一步。

程霽把玩著珠花,笑道:「小郡主,你把我程霽當傻子不成?呵,居然想利用小爺。」

「隨你怎麼想。」蘇如澈說完,轉身就走。

程霽立在原地,舌尖慢悠悠舔了一圈牙根,抱胸的手快節奏地敲著臂彎。一瞧,就是正在算計著什麼。

與此同時,段無錯進了宮,去見文和帝。

「阿九,你來了!」

一見段無錯,文和帝頓時眉開眼笑。分明前一刻還因為皇后,因為後宮妃子子嗣,因為雜多的朝政而愁眉不展。他起身,說:「快快,快坐!」

段無錯沒坐,開門見山:「花朝公主,我要了。賜婚罷。」

文和帝反應了一下,才遲鈍地:「啊?」

文和帝本是雙手搭在長案上,此時不由站直了身體,像個慈祥老人家般抄著手。臉上的笑還沒散去,只是卻有幾分僵。他望著段無錯,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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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還有的,這章掉一波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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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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