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藥
「怎麼會沒關係,疼這種東西,怎麼能習慣?」金翡把時以白按進被窩裡,裝著溫水的杯子,被她順手放到床頭:「外面涼,你先躺著。」
「時先生怎麼了?」趙九昱站在門口,看著金翡彎腰給時以白壓被角,神情怔仲。
「他身體有些不舒服。」屋子裡有暖氣,但比不上自然的天氣舒適,金翡摸了一下時以白的額頭,沒有發燒。
「我真的沒事。」臉色已經疼得發白,但他仍舊對金翡笑著:「現在這麼晚了,你快去睡覺。」
「身體不舒服的人,就乖乖躺著。」隔著被子,金翡輕輕拍了時以白一下:「等我兩分鐘,馬上回來。」
她的動作很輕,隔著被子幾乎感覺不到。
趙九昱看著金翡從自己面前匆匆走過,邁步走進屋裡。
時以白躺著,他站著,但是他卻找不到半點壓制對方的成就感,反而被濃濃的挫敗所包圍。
「趙先生不困?」時以白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半張臉。
「時先生身體不適,我怎麼睡得著?」趙九昱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毛毯,扔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
窗外的雨還在下,趙九昱看著窗外:「你靠近翡翡,想幹什麼?」
「趙先生,我只是想跟翡翡做朋友。」時以白坐起身:「如果造成了趙先生的誤會,我願意馬上離開。」
趙九昱沒有想到對方會是這種反應,他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你不用走,這裡是金家,我沒資格趕你。」
好在時以白只是嘴上說說,本人坐在床上動也沒動:「我聽小珀說,趙先生跟他們姐弟倆一起長大的?」
趙九昱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對翡翡的過去很感興趣,趙先生能不能給我講講?」時以白臉色蒼白,一雙眼睛卻漆黑如墨,他靠著床頭,懶洋洋地捂著左臂,看起來無比危險。
「時先生身體不適,不適合聽故事。」趙九昱看著飄落在窗戶上的水跡,語氣冷淡:「我沒什麼可說。」
門外傳來腳步聲,時以白輕笑一聲,壓低聲音道:「趙先生是在嫉妒我?」
趙九昱緊皺眉頭。
腳步聲越來越近。
「其實趙先生也不用多想,翡翡只是把我當朋友而已。」
「你怎麼坐起來了?」金翡走進門,見時以白坐了起來,大步走到床邊,把一個毛茸茸暖呼呼的東西塞到時以白左胳膊下。
是個暖水袋。
「放個暖水袋可能會舒服一點。」金翡把時以白再次按回被窩裡:「躺著也不影響聊天,趙九昱又不會跟你計較這些。」
「他跟你從小一塊長大,我躺著跟他說話不太好。」時以白對金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金翡嘆氣:「你啊,對自己身體好點。」
暖水袋溫暖著針刺般的左臂,彷彿連疼痛也被溫暖緩解,時以白看著金翡的眼睛。
燈光照在他的眼睛上,黝黑的雙瞳像是夜裡的清潭,上面蕩漾著悠悠月光。
金翡壓被子的手微微一頓,她忽然想,以往無數個雨夜,時以白是不是就在痛苦與安靜中度過?
「有沒有好一點?」她語氣溫柔了幾分。
「好多了。」時以白仍舊只是笑。
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淺色唇微微上揚,眼睛亮晶晶,讓人……心疼。
「那你先躺一會兒,我去看看樓下有沒有止疼葯。」金翡站起身,轉頭對趙九昱道:「趙九昱,你幫我看著他一會兒,我很快就上來。」
「好。」趙九昱答應下來。
「等等。」時以白叫住金翡。
「怎麼?」金翡趕緊回頭:「還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時以白看著金翡:「穿件外套,別受涼了。」
「好。」金翡笑著答應下來,大步走出了房間。
在家用藥箱里找到止痛藥,但是已經過了保質日期。她拿出手機搜了一下外賣平台,最快的要一個小時後送過來。
她記得小區外面不遠的地方,有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店。
翻出她媽媽的車鑰匙,金翡撐著傘就準備出門。
「翡翡。」趙九昱站在樓道上,神情複雜地看著她:「這麼晚了,你出去幹什麼?」
「我去買盒止疼葯,家裡的止疼葯過期了。」金翡拉開門,轉頭看趙九昱:「你有什麼想買的,我給你帶回來。」
「外面下著雨,又那麼冷。」趙九昱走下樓梯,嘆口氣道:「我去吧。」
「胡說什麼呢。」金翡笑:「這大半夜的,我怎麼能讓你出門。別鬧,快回房間去,門外冷。」
說完,她不等趙九昱回答,撐著傘匆匆走進夜色之中。
她走得很快,幾個眨眼進了車庫。趙九昱想說,這種事本就該由男人來做,而不是女孩子。
窗戶邊,時以白看著車燈消失在金家大門外,緊緊保住了暖水袋。
他是沙漠中的旅人,只想要喝一口水,或是遠遠看幾眼綠洲就好。可是某天,有一個人不僅給了他水,給了他食物,還給了他一大片果林。
他是一個渴久了的人,也習慣了乾渴。
可是她給了他果林。
他捨不得走,甚至在此刻起了貪婪之心。
他想永遠留在這片有她的果林中。
深夜,康京從睡夢中醒來,看到發小群里有了新消息。
【時以白:你們說得對。】
【時以白:我想進妹妹家的門。】
消息發於兩分鐘之前。
手機屏幕亮了又滅。
康京再次點亮屏幕。
【老康:加油。】
【時以白:她開車出去給我買葯了,外面下著很大的雨。】
康京坐起身,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帘才發現外面在下著雨。
他記得以白好像不喜歡下雨天。
推開窗,冷氣與暖氣交匯,就像是人生,就算再寒冷,也會有溫暖的時候。
金翡把車停在藥店外,外面寒風刺骨,她下車的時候被凍得打了個哆嗦。推開店門,店員趴在櫃檯上打盹,聽到客人進門的提示聲,勉強打著精神坐起來:「你好,請問需要買什麼葯?」
金翡在店員的建議下,不僅買了止痛藥,還買了噴霧跟止痛貼,結賬的時候,兩個男人走了進來。
他們穿著黑灰色外套,頭上帶著線帽,大半張臉被遮住,只露出了眼睛。兩人在店裡轉了一圈,縮著脖子看起來很不自然。
金翡注意到他們穿的衣服上面還有油漆印,渾身散發著陰鬱的氣息。她皺了皺眉,覺得這兩個人有些不對勁。
察覺到金翡在看他們,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在外套摸了摸,忽然摸出一把刀:「看什麼看,把手機跟現金全部都拿出來!」
店員嚇了一大跳,正準備按警報器,就被其中一個歹徒鉗制住脖子,他還沒來得及呼救,就感覺眼前一股風掃過,鉗住他的人就像沙袋一樣飛了出去。
發生了什麼?
他茫然地呆立著。
「還愣著幹什麼?」葯被扔到了一邊,金翡踹翻另外一個歹徒:「拿繩子來,把他們綁住報警。」
「哦?哦、哦……」店員連忙跑去櫃檯下面,找到兩根繩子,幫金翡把兩個搶劫犯綁了起來。
報完警,他才發現自己雙腿發軟,腦子嗡嗡作響。再看那個一腳一個歹徒的女客人,對方已經開始撿散落在地上的葯,神情淡定得像是玩了場PK遊戲。
見客人要走,店員忙開口:「請等等……」
「還有什麼事?」金翡看了看店員:「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害怕?」
店員看了眼手腳都被捆住的歹徒,連忙搖頭:「不是,你幫了我這麼大一個忙,要不要等警察一起過來……」
「不用了。」金翡捂緊外套,抬了抬下巴:「還有人等著我回去,我趕時間。」
她堂堂翡王爺,自幼習武,制服兩個歹徒,不過是抬抬手的事。
她多逗留一會兒,時以白就要多疼一會兒。
店員來不及叫住女客人,就看到她邁著纖細修長的腿,匆匆跑進路邊的車裡,消失在雨幕中。
警察來得很快,他們一進門,就看到兩個被捆得嚴嚴實實,像是蟬蛹的劫匪。
警察看了眼瘦弱的店員:「……」
真沒看出來,這小夥子還是深藏不漏的高手。
店外停著一輛破舊的摩托車,應該是兩位劫匪的交通工具,警察調出店裡的監控,發現制服劫匪的不是店員,還是來店裡買東西的客人。
監控的清晰度一般,但也看得出這位客人年紀不過二十齣頭,頭髮隨意扎著,皮膚白皙,厚外套下面是睡衣,長得挺漂亮。
「這位見義勇為的市民,就這麼走了?」警察把門口跟店裡的監控來回看了幾遍,排除了女客跟劫匪是同夥的嫌疑后,忍不住感慨:「高手在民間,這位熱心市民的身手利落,至少堅持練了十年的拳腳。」
「幸好她反應快,不然今晚這事恐怕不好收場。」
剛才他們得到消息,這兩個劫匪進這個店之前,已經傷了兩個人,其中一個人失血嚴重,還在醫院搶救。
他們的犯罪行為正在升級,如果不是那位女市民,這個搶劫案有可能升級為殺人案。
監控里顯示,他們把店員從櫃檯里拖出來時,動作十分粗暴,把刀架向他脖子時沒有半點猶豫。
一場本會驚動各級領導,各部門專業人士的案件,就這麼被一個年輕女孩子化於無形。
幸好,幸好。
金翡回到家推開門,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趙九昱,她抖了抖傘上的水,把傘放在架子上:「怎麼沒去睡?」
見金翡安全回來,趙九昱站起身:「你早點休息。」
金翡點頭,彎腰換拖鞋:「下面冷,你別坐這,別感冒了。」
「翡翡。」趙九昱看她:「你是在關心我?」
「你是月月的哥哥,我當然關心。」金翡拎著葯往樓梯上走,見趙九昱還站在沙發旁:「快去休息,你如果生病了,我拿什麼向月月交待。」
「你是不是在怪我?」趙九昱看著她:「事情已經過去了兩年,我以為你已經放下了。」
「什麼?」金翡疑惑地問:「怪你什麼?」
客廳的燈那麼明亮,趙九昱卻看不懂金翡這個眼神。
「你說上次我們爭吵的事?」金翡笑:「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怎麼會跟你一個男孩子計較。早點去睡,別在這裡想些有的沒的。」
趙九昱笑了,笑得卻比哭還難看:「是啊,過去的事,就該過去了。」
金翡覺得他有些不對勁:「我當時說話過分了一點,你不要放在心上。」
男孩子嘛,要哄著點。她一個大女人,跟他一直置氣多沒風度。
「沒事。」趙九昱低下頭:「你去看時以白吧,他還沒睡,在等你。」
「那你早點睡。」金翡點頭,走到時以白的房門外,房門半掩,燈還亮著,金翡伸手敲了敲門:「以白,我進來了。」
「進來。」
「手臂伸出來。」金翡拿出止痛噴霧給時以白左臂噴了噴,又給他貼上了知痛貼:「味道有些難聞,你忍忍。明天早上起來,用水沖一衝,就能輕鬆揭下來,不會痛。」
三片止痛貼粘在手臂上,跟渾身都優雅的時以白半點不搭。
「是有點疼,反正也沒外人看見,沒事。」金翡摸了摸床頭的水杯,水已經涼了:「我去接點熱水。」
時以白捂著手臂上的止痛貼,濃濃的藥味充斥在鼻尖,他看到裝葯的袋子上還沾著水珠,外面的雨一定很大。
他開始後悔,甚至后怕,萬一路上遇到什麼……
只要產生聯想,就無法抑制恐怖的想象。
他掏出手機,找到個公益平台,匿名捐出一筆錢。
這筆錢做了善事,金翡也會平平安安的。
「別玩手機。」金翡進屋就看到時以白拿著手機,她把水杯遞給時以白:「來,把止痛藥吃了。」
「以後不要半夜出去買東西了。」時以白接過杯子,從金翡掌心拿過止痛膠囊:「雨這麼大,車胎容易打滑,萬一……」
「別胡思亂想,你這是自己嚇自己。」金翡失笑:「你疼得臉色蒼白,連冷汗都出來了,還有心思管這些呢。」
時以白這才發現,自己額際全是汗。
「把葯吃了,止痛藥半小時左右就會見效。」金翡看著時以白把葯吃下,接過杯子:「吃了葯好好睡一覺,明早起來就好了。」
「對不起,翡翡。」時以白抬頭看著金翡,他臉上沒有笑,看起來格外認真:「以後,不要因為這種小事在雨夜出門。」
「好。」金翡順口答應下來:「你躺著睡覺,我也困了。」
她打個哈欠:「男孩子胡思亂想容易老得快。」
時以白:「……」
他確實要比金翡大六歲。
幫時以白蓋好被子:「睡吧,我幫你關燈。」
「翡翡……」
「什麼?」金翡看時以白。
「沒什麼,晚安。」
「晚安。」關了燈,金翡輕手輕腳退出房間。見趙九昱站在門口,她關上門:「快去睡,不要熬夜。」
趙九昱勉強笑了笑,回到了房間。
雨,下了一夜。
金翡起床的時候,幾乎睜不開眼睛,洗漱完下樓時,時以白已經穿戴整齊坐在樓下陪她爸聊天,她伸手在桌上拿了片麵包,匆匆往外跑:「爸媽,我不吃早餐了,趕著去學校。」
「等等。」時以白追出來,掏出一把車鑰匙遞給金翡:「新車鑰匙。」
金翡這才注意到停在車庫的新跑車,她利落接過鑰匙,笑:「謝啦。」
時以白跟著笑:「應該的。」
「你的手臂還痛嗎?」金翡問:「如果還痛,去醫院做個檢查。」
「不痛了,你買回來的葯很有效。」時以白的臉色看起來好了很多:「謝謝。」
等金翡開車離開,時以白抬起頭,看向站在二樓露天陽台的趙九昱。
兩人面無表情地同時收回視線。
趙九昱轉身回了房間。
時以白摸了摸月季花瓣,花瓣上的露水,沾濕他的指尖。
他心情很好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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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以白:我要讓所有不自量力的男人知道,這片果園是我的。
晚安,明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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