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後面兩日,宮裡風平浪靜,倒是沒什麼八卦要聽。
舒清嫵每日都吃茶繡花,偶爾打打牌九,跟宮人們在院子里投壺,日子特別安逸。
但到了二十二日下午時,織綉所那邊還沒遞來消息,雲霧就有些著急了。
她跟舒清嫵道:「小主,不如奴婢去瞧一瞧,若是衣裳做好了,奴婢便可直接取回。」
舒清嫵也覺得事有不對,便道:「你去吧,再領迎竹一塊兒去領晚膳,回來晚了了路上黑。」
雲霧福了福,立即就退了下去,換了雲煙伺候在舒清嫵身邊。
「小主,」雲煙低聲道,「陳姐姐一向很規矩,她答應的事一般不會有錯,但今日衣裳未曾送來,瞧著似乎是有些意外。」
舒清嫵想了想,覺得她說的有道理。
這一世因她提前承寵,許多事情都變了,跟上一輩子完全不同,所以她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那些未知雖很令人迷茫,卻也更令人好奇。
她還按著上一輩子的記憶來活,顯然是不行的。
「你倒是細心,便去把原來準備的那身禮服尋出來,提前整理妥當也無不可。」
雲煙福了福,先去吩咐小宮人們忙碌禮服的事,這邊又跟舒清嫵說:「小主,雲霧姐姐同陳姐姐維持關係已有年余,這一年裡,雖咱們是花錢買活,但陳姐姐也一直盡心儘力,從未有過懈怠和輕慢,人品尚且能觀。」
她長得喜慶,一直都是笑意逢人,卻也是極為聰慧伶俐的。
陳宮女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的性格會如何行事,雲煙都看在眼中,並且一一記下。
這一點很好,也很值得舒清嫵驕傲。
她抬頭看了看站在一邊的雲煙,看她小臉兒微紅,也不由笑起來。
「你做的很好,晚上賞你一碗玉米甜羹。」舒清嫵捏了捏她滑嫩的小臉蛋,倒是不怎麼為禮服發愁。
既然有人不想讓她穿新衣服,她就特地挑舊衣穿罷了,臉面這事,她早就不在意,怎麼能讓對手不愉快才是最棒的。
繁花緞是御賜,織綉所再大的膽子,也不敢隨意破壞御賜之物,只能拖延一兩日,讓她趕不及穿著高調亮相罷了。
雲煙略有些擔憂:「那一身雖也不是很舊,到底只是普通的素羅,瞧著也很素靜,是否太不相合?」
舒清嫵搖搖頭,笑得意味深長:「無妨,便是天仙下凡,其實陛下也瞧不出來,哪還能看到旁人穿的什麼樣的衣裳?」
雲煙一想也是,頓時就放下心來,安排晚膳去了。
果然,不多時雲霧便回來了。
她臉色很不好,皺著眉瞧著異常不愉,跟在身後的迎竹也憋著嘴,看樣子是在織造所受了委屈。
舒清嫵把綉了一多半的荷包放回笸籮里,拍拍手起身,邊走邊問:「呦,這是怎麼了,怎麼要哭鼻子了?」
被她這麼一打趣,原本憋在眼眶裡的眼淚又被逗了回去,雲霧噗的笑了一聲,略有些撒嬌道:「小主!」
舒清嫵讓她扶著自己,慢條斯理往寢殿里去。
「一看你這樣子,就知道衣裳取不回來,人家定是說來不及,答應的不做數。」舒清嫵道。
雲霧一愣,很是有些不可思議:「小主,您怎麼說得一字不差。」
舒清嫵笑笑,很是輕鬆寫意,她指了指正忙活晚膳的雲煙,低聲道:「剛雲煙都說了,她覺得按陳宮女的性子做完肯定能給送來,既然沒送來,就一定是沒做完。」
「她只是織綉所的一個大宮女,上面那麼多管事姑姑,根本輪不到她說話,有人不想讓我穿這精彩絕倫的繁花緞,她便是答應了也只能無可奈何。」
雲霧抿了抿嘴,聲音特別低落:「是奴婢沒有當好差,信錯了人,也沒提前想到這些是非曲折,小主罰奴婢吧。」
舒清嫵拍拍她的手:「我不會罰你,但你自己肯定會往心裡去,雲霧啊。」
她站在殿上,遙遙望向西去的金烏。
燦爛的晚霞籠罩在錦繡宮殿上,層層琉璃瓦飛檐在遠處熠熠生輝,照耀著大齊的海晏河清。
舒清嫵對不知何時都來到身邊的宮人們說:「人啊,一輩子很難不犯錯,這一點不用去愧疚,也不用去輾轉反側。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如果你連面對過錯的勇氣和承擔的膽量都沒有,那就不要說自己如何難過。」
舒清嫵聲音很輕,卻有著讓人難以忘卻的魔力。
「所以,錯了就是錯了,記在心裡,自己承受過打擊,下次不要再犯便是。」
舒清嫵說完,沒有再多言。
小宮人里有個特別活潑的名叫迎柳,這會兒小聲問她:「小主,您是怎麼辦到的?」
怎麼可以這麼淡然,這麼出塵,彷彿一切事都不是磨難,只是另一個新奇有趣的開始。
舒清嫵回首看她,目光竟是有幾分慈愛:「因為啊,我夢到過太多過去事,心裏面就告訴自己,以後可不能再犯。」
「有些錯誤,一次就足夠。」
話說到這裡,舒清嫵便停了,笑著招呼她們回去用膳:「行了,我只是有感而發,最近畢竟發生了這許多事,以後說不得會更多。我只是提前同你們說一句,讓你們自己心中有底。」
舒清嫵的目光在她們每個人臉上拂過:「用膳吧。」
這一頓晚膳用得很安靜,雲霧收起了哭臉,很恭敬伺候在舒清嫵身邊,而雲煙也一直在雅室里忙,準備把原來的那身禮服打理得更體面一些。
一夜無話,待歇下前,舒清嫵問雲霧:「想開了?」
雲霧福了福,瞧著倒是更沉穩些:「小主放心,我省得的,您說得話我也都聽明白了。」
舒清嫵嘆了口氣,捏了捏她的手,便讓她出去歇下。
昏暗的架子床內,舒清嫵微微睜著眼睛,失神地望向帳幔上的紫藤花纏枝綉紋。
關於雲霧的死,她一直不願意去回憶。
可現在,她卻必須要再一次把痛苦從記憶深處挖出來,把最疼的一面翻開,讓自己能看清楚。
那大約是隆慶五年,那會兒她已經坐到了貴妃位,可謂是榮華富貴加身,宮中無人敢出她左右。
也就是那一年,有個韋美人有了身孕。
舒清嫵已經不想再去細究裡面的種種細節,反正最後便是被莫名扣了嫉妒的罪名,樁樁件件都指向她。
這一路行來,舒清嫵的手是不幹凈,可糟踐孩子的事,她卻從未做過。
被如此無端職責,舒清嫵當然不能認。
於是雲霧和雲煙這兩個她身邊的管事姑姑便被請去慎刑司,在漫長的五日過後,陛下那邊新查出些許證據,才把兩個人放回來。
雲煙自來身強體壯,也是個和樂性子,可雲霧卻不是。
舒清嫵自幼被家中嚴加管教,她身邊的丫鬟自也是異常恭敬謹慎,性子也更拘謹一些,最是細膩不過。
慎刑司這一趟,可謂去了她七分魂魄,一開始的時候還好些,還能勉強陪在她身邊,待到入了冬便一病不起,最終撒手人寰。
舒清嫵此刻再想來,依舊是心痛難忍,眼底溫熱。
她清晰記得,病榻上的雲霧對她說了最後一句話。
她說:「小姐,奴婢陪不了您了,希望您以後開心些。」
可她到底辜負了雲霧的期望,在那之後封后,掌宮,母儀天下,同帝王執手,她開心嗎?她似乎從未曾真正開心過。
重生而來,這一切都不可能發生,她也不會願意見到這樣的事再來一回,但云霧的性子還是要改一改的。
最起碼,要跟雲煙一樣活潑開朗。
在過去的回憶之中,舒清嫵淺淺閉上眼睛,她得養精蓄銳,明日可不得閑的。
次日清晨,舒清嫵早早便醒來。
這一日天氣晴好,燦燦晨光照耀進屋來,映襯的滿室溫馨。
雲霧守在床邊,問她:「小主,可叫起?」
舒清嫵自己坐起身來,掀開帳幔。
雲霧細瘦的臉兒出現在眼前,年輕,健康,充滿朝氣。
舒清嫵細看她眉眼,也不知是否是心因,總覺得她變了些,就連眉目都舒展開來。
她微微鬆了口氣:「今日天色甚好。」
雲霧笑著給她穿鞋,然後領著笑宮人伺候她洗漱:「今日比昨日要暖和些,便是在外面也不是太冷,倒是適宜出門。」
舒清嫵道:「也是老天爺給面兒。」
用過早膳,舒清嫵就又去院中落座,想著今天把荷包上的綉紋收尾,之後便不用那麼趕了。
不多時外面來了生面孔,雲煙過去說了幾句,便過來道:「小主,尚宮局的宮人道,今日依舊循舊例,讓小主午時去百禧樓享宴。」
舒清嫵點點頭:「知道了。」
年跟底下宮裡事情許多,先要過臘八,臘八之後還有小年,待到了臘月二十七,陛下又要去齋宮齋戒,以祈禱來年的風調雨順。
等到了除夕夜裡,宮內外就更熱鬧,從凌晨伊始便要開始忙碌,初一的大年宴要一直開上一整天,待晚間宮宴結束,這個年才差不多過去。
每一個年節,都有相對應的舊曆。
因著管宮的還是太後娘娘,這舊曆也一直都沒變,先帝時什麼樣子,現在依舊是什麼樣子。
小年節對百姓來說算是大節,不過宮裡這會兒已經事情繁多,陛下前朝政事又相當繁重,因此太后也一直只讓一家人一起坐下來享一頓午宴,看看曲聽聽戲,便也就差不多了許多。
舒清嫵把這些在心裡過一遍,卻也不急,慢條斯理在那做綉活,待把整個荷包的綉面都做完,她才起身:「更衣吧。」
待這一身淺碧色素羅襖裙上身,舒清嫵窈窕站在鏡前,看著鏡中的美人淺淺笑了。
「得去給太後娘娘賀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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