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4 章
太后說了什麼,又是什麼表情,舒清嫵是一概看不清的。
蕭錦琛從寢殿里走出來時面容清俊,只略微帶了些愁容,似乎還在為太后的病痛所憂心。
舒清嫵立即上前安慰:「陛下毋須擔憂,太後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又有陛下真心庇護,假以時日定會恢復如初。」
蕭錦琛垂眸道:「但願如此,母后一貫心寬體胖,只這次淑太妃的過身對她打擊很大,之後幾日你們且不用過來侍疾,省得太后看到你們想起淑太妃,反而不利於修養。」
有皇帝陛下一錘定音,舒清嫵跟凌雅柔就不必再每日過來侍疾,兩個人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此刻元蘭芳伺候好太后出來,對蕭錦琛道:「陛下,娘娘這裡要如何安置?」
蕭錦琛看了她一眼,道:「這幾日王小祥會親自守在慈寧宮,你若有什麼急事,可詢問於他,若是母後有什麼反覆,立即就要讓太醫院的人診治,四位太醫正每日必得留一位在慈寧宮,母後身邊也不得離人。」
元蘭芳倒是乖順,聞言福了福:「是,臣省得。」
蕭錦琛說完這些,對凌雅柔道:「此處已無事,德妃先行回宮吧。」
凌雅柔巴不得趕緊回去再用一頓午膳,此刻一聽這話,立即歡天喜地走了。
等她走不見身影,蕭錦琛才領著舒清嫵回了景玉宮。
兩個人回宮之後倒是不著急談論今日的事,皆是趕緊換了一身自家穿的常服,重新洗臉擦汗,待都弄利落了,才來到後殿的花壇邊坐下。
因著舒清嫵喜歡在院子里坐,尚宮局特地給盤了一架葡萄架,此刻漲勢喜人,正好能遮陰避雨,坐在葡萄架下倒是多了幾分閒情逸緻。
舒清嫵都不用看,都能知道蕭錦琛心情愉悅。
她低聲道:「陛下可還要用些什麼?在宴會上可有吃飽?」
蕭錦琛搖了搖頭:「往常宴會倒是可以吃飽,只不過今日心裡裝著事,一直都沒怎麼好好用膳,這會兒倒是有些餓了。」
舒清嫵偏過頭叫了雲桃來,在她耳邊輕聲細語幾句,雲桃便匆匆退下。
「臣妾這小廚房做不了大菜,只能做些零嘴點心,不過有一道菜卻是能吃的。」
她賣了個關子,不說中午吃什麼,反而問:「這個結局,陛下可有猜到?」
蕭錦琛看了舒清嫵一眼,淡淡喝了口茶。
這是剛剛更衣時舒清嫵特地吩咐讓準備的菊花茶,略微放了些冰糖枸杞,清甜的滋味在口鼻處蔓延開來,很是宜人解暑。
蕭錦琛一口氣喝了一碗,這才覺得渾身舒坦。
這會兒後殿只有他們倆、周嫻寧跟賀啟蒼,許多話倒是不用藏著掖著。
蕭錦琛直接道:「這個結局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舒清嫵挑眉,頗有些疑惑:「陛下可否詳解?」
蕭錦琛扭頭看她,微微一笑:「你其實早就猜出來,現在又來問朕做什麼?」
「就算能猜到,也不知道自己猜測得是否正確,」舒清嫵笑道,「臣妾還是想聽聽陛下是如何安排的。」
蕭錦琛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臉:「你啊,真是機靈。」
話雖如此,他還是娓娓道來:「譚淑慧是個聰明人,她從來都不會莽撞,最後冰室這一次大抵是因為淑太妃催得緊,她才鋌而走險,否則是很難抓住她把柄的。」
蕭錦琛繼續道:「但她又不甘心失敗,推譚九梅出去是第一步,暗中聯絡淑太妃是第二步,第三步則是在觀察,誰是朕派去的人。」
舒清嫵想了想:「那個看門的黃門?」
蕭錦琛笑了,他湊在舒清嫵耳邊道:「那個一直不敢湊上前的大宮女翠喜。」
舒清嫵頗為吃驚:「她看起來當真不像。」
「最不像的人,往往最容易降低心防,」蕭錦琛道,「也正是因為譚淑慧發現自己對翠喜完全沒有惡意和防備,她才意識到翠喜是慎刑司的人,只有慎刑司的人,才能悄無聲息接近她們所要接近的目標。」
只要能跟蕭錦琛聯繫上,之後的事就簡單了。
她先是確定蕭錦琛的意圖,知道了皇帝陛下所為何事,然後才開始一步步引誘趙娉婷,讓她最終忍不住動手過來撲殺自己。
在這整件事里,她把自己當成誘餌,成功讓趙娉婷留下了此生唯一一個把柄。
因為著急讓譚淑慧閉嘴,也因為覺得瘋癲的譚淑慧再也翻不出花樣,她親自安排了雜役黃門,選了宮裡近來最熱鬧的一個日子潛入靜悄悄的靜晨宮,然後就被守株待兔的慎刑司抓了個正著。
這一招引蛇出洞,倒是多虧譚淑慧的演技精湛,也多虧淑太妃狗急跳牆,被譚淑慧逼得走投無路。
若非如此,哪怕趙娉婷突然過身,蕭錦琛也沒有把柄直接掣肘趙家,這個百多年來的建康望族,在歷經繁榮和沉寂之後,依舊死心不改,試圖重新掌控朝堂。
蕭錦琛這一手,可以讓他們老實十年不止。
這也是蕭錦琛說譚淑慧辦事意料之中,這本身就是他的目的,譚淑慧辦得穩妥,所以蕭錦琛很滿意。
舒清嫵眼睛一轉,對蕭錦琛道:「意料之外是……太後娘娘?」
蕭錦琛淡淡一笑,伸手捏了捏她嬌俏的鼻子:「淑妃娘娘就是聰慧。」
舒清嫵深思片刻,拍掉蕭錦琛的手,一本正經道:「陛下原本只是想借力打力,利用譚淑慧的願望和對趙娉婷的恨意來達成目標,只是譚淑慧到底知道宮裡最大的隱患為何,她在百禧樓時把話題直接對準太后,最後的出手便也理所應當。」
「太後娘娘以自己的容貌為傲,她此番傷了臉,不管怎麼醫治都不可能治好,以她的性格,以後怕是不會再出來露臉,只會鎖在慈寧宮不願意見人。」
這算是譚淑慧超額完成了蕭錦琛給她的任務,可以說是表現得異常完美,可能她早就想好今日的策略,所以才叫了舒清嫵過去,跟她說那些心裡話。
她就是在告訴舒清嫵,若是譚家沒了,也請善待她的兄弟姐妹,雖然她們這些人從小斗到大,可卻也都是無辜者,她不希望大家跟著譚家一起覆滅。
舒清嫵抬頭看向蕭錦琛:「陛下想要如何處置譚家?」
蕭錦琛慢條斯理道:「了卻譚美人的遺願吧。」
趙家的事很簡單,只要把趙娉婷這些年做的事都拿給趙家族長過目,只要最後一件事有證據,那麼所有事就相當於有了鐵證。
心思不端者,人橫鄙之。
趙家若想保留全家,必須要急流勇退,家中所有在朝為官者必都得請辭還家,且三代以內也應當不敢再科考。
便是考了也都是白費功夫。
一個歷經百年的官宦人家,書香門第,一夕傾覆。
蕭錦琛不需要如何興師動眾,也毋須在朝堂爭辯,只要趙家還想闔家平安,血脈延續,就一定會老實下來。
但是譚家卻又是另一回事。
譚侍郎位居高位,卻德行有虧,譚淑慧手上的的確確牽扯人命,她當眾刺殺淑太妃,那麼多人親眼所見,譚家就是想急流勇退也不可能了。
譚淑慧此舉,就是不想讓她父親好過。
她想讓譚侍郎死。
舒清嫵嘆了口氣:「如此看來,譚淑慧對譚侍郎滿心怨恨,對他沒有絲毫的親情可言。」
蕭錦琛冷笑道:「譚德忠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些時候儀鸞衛深查譚家,查出一堆結黨營私,德行敗壞的鐵證,再加上譚美人今日一事,他是跑不了了。」
蕭錦琛看了看舒清嫵,道:「只是他家中兒女眾多,外嫁或還未及十六的朕都可以做主留下性命,但跟譚德忠同流合污的年長者,便就不能了。」
舒清嫵點點頭:「這個臣妾明白,只是譚淑慧憂心她的六妹妹,這個便由臣妾去辦吧?」
蕭錦琛長舒口氣,眉目之間竟是疏朗。
太后從此長居深宮,趙娉婷一夕身故,譚家與趙家再無起複之日,而牽扯其中的張家會就此沉寂,不會再如太后在時那般聲勢浩大。
只要張家的人能繼續懂事,蕭錦琛倒也不介意繼續留著這樣一門姻親。
今日譚淑慧以自己的命替皇帝陛下解決了許多事,倒也算是力挽狂瀾,彌補了之前的錯誤。
蕭錦琛認真看著舒清嫵:「那就辛苦你了,之後她們兩人的喪儀,便由你跟德妃一起操辦,淑太妃且不論,譚美人就讓她走得體面一些吧。」
蕭錦琛能如此說,一是對趙娉婷異常厭惡,口諭的意思就是草草治喪,二是肯定了譚淑慧今日辦事穩妥,可以給個體面的結局。
舒清嫵點了點頭:「臣妾明白了,陛下放心,一定會辦得很妥當。」
兩人說了會兒話,蕭錦琛就又想起太後來,對她道:「以後無論太后如何,先讓太醫去診治,直接道太后受驚過度,迷痰入心,精神恍惚難以自持,其他的都不需要管,也不需要你們去侍疾。」
自從之前譚淑慧誣陷舒清嫵那一次,蕭錦琛就發現越是給她們權利,她們越容易找不到自己,無論是太妃還是太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那麼他乾脆收回權柄。
太后雖然是皇帝生母,但她病痛難消,毀容傷情,再加上「神志不清」,那麼體面的做法就是把她關在慈寧宮,每日好吃好喝伺候著,卻再也不讓她出來說半句話。
這樣雖然殘忍,卻一勞永逸。
從此,宮裡就會安然無憂了吧?
蕭錦琛如此想著,宮人們捧著膳食陸續進入後院,蕭錦琛抬頭一掃,就笑起來:「你怎麼知道朕想吃炸醬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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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我媳婦膽子好大,厲害!非常厲害!
淑妃娘娘:陛下也很厲害。
皇帝陛下: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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