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那聲音委屈極了。
沙啞中帶著些欲哭無淚,有又些無辜與羸弱,卻還有著讓人無法忽視的韌勁兒與堅持。尋常人聽了,都要動幾分惻隱之心。
但太后不是尋常人,宮妃們也無一人是尋常人。
舒清嫵話音落下,就聽端嬪厲聲道:「你別狡辯了,你家中什麼境況,宮中人人得知,自你進了宮,哪日不是緊緊巴巴過日子,就為讓娘家寬鬆一些。」
舒家確實不如以往,也確實落寞至此,家中叔伯有些能力的,大多在書院里教書,因著書院也只是尋常書院,名頭不顯,束脩也不過聊聊維持生計。
除了舒家那個寬敞幽深的大宅和曾經響噹噹的書香世家名頭,其餘的榮華富貴都隨歷史化成塵煙,早就消失不見。
不過十五載,便就落寞至此。
即便就是如此,舒家其實也沒窮到揭不開鍋,靠一個出嫁的女兒施捨度日。
但舒清嫵她娘,她的親生母親,偏偏就喜歡伸手跟女兒要東西。
她在信里寫的那叫一個肝腸寸斷,那叫一個可憐巴巴,原來舒清嫵心軟,也總聽她那一套弟弟立起來也對她有幫助的鬼話,便是宮裡再艱難,都不肯駁母親的面子。
百八十兩的,緊著些湊一湊,悄悄當掉一些體幾,也到底能給湊出來。
但她無論從前和現在,都不知道這事譚淑慧其實早就心裡有數。
原來她沒當回事,覺得這不是什麼要緊的把柄,現在瞧舒清嫵越發有得寵的架勢,因為她陛下連自己都未曾召幸,嫉妒加上怒火一發不可收拾。
她今日就想往舒清嫵身上下死手。
舒清嫵又對太後行大禮,抬起頭來時,就連眼底都泛著紅絲,顯得可憐至極。
「端嬪娘娘,臣妾以為,家境只是個人私事,當不得大庭廣眾之下便要抨擊。但娘娘看不起咱們普通出身的平民百姓,咱們便也從不惹端嬪娘娘的眼睛。」
她淺淺喘了一口氣,不等端嬪回復,立即就看向譚淑慧:「惠嬪娘娘說有人稟報,說臣妾私賣御賜之物,那麼請問臣妾賣的是何物,收了對方多少銀錢,物證在何處,人證又在何處?」
她連番質問之後,又變得異常謙卑,對太后和皇帝陛下行過禮之後低聲道:「臣妾對天發誓,臣妾絕不曾私自當賣御賜之物,還請太後娘娘、陛下明鑒。」
惠嬪眉峰一挑,很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在跟舒清嫵一年多的相處里,她發先對方是個非常謹慎的人,她似乎很溫和,做事非常謹慎,說話也異常溫柔。
她從來都不曾這般凌厲過,身上的那股堅定,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回頭看了一眼她臉上的堅毅,甚至以為自己看到了另一個陌生人。
就在這時,太后悠悠開口:「惠嬪,私賣御賜可是大罪,你可有認證物證?」
譚淑慧被太后的聲音叫回來,俯身道:「回稟太後娘娘,臣妾有認證,至於物證因事情太過隱蔽,並未發現。」
太后就道:「既然如此,便把人帶上來吧。」
譚淑慧身邊的管事姑姑譚紅葉便迅速退了出去,不多時領了個哆哆嗦嗦的小黃門進來。
這個一來一回的速度,顯然譚淑慧早有預備。
舒清嫵低垂著頭,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心裡有些好奇,看這些人能說出什麼來。
那小黃門一進來,就被譚紅葉壓在地上不敢做聲,譚紅葉行過大禮道:「回稟太後娘娘,此人是北玄武門小偏門的守門黃門,他昨日來報,道舒才人身邊的迎竹姐姐突然去了玄武門,在門口同另外一個黃門李忠竊竊私語,還遞給他不少東西。」
小黃門特別利索磕了三個頭,把地板砸得碰碰作響。
「正是如此,小的不敢謊言。」言語之間,彷彿異常篤定。
這一下,就連原本準備走的皇帝陛下也似多了幾分興趣,轉身坐會御座上,甚至夾起花生米,淺淺吃了起來。
舒清嫵餘光所至,正巧看到他如此行為,心裡忍不住罵他一句。
真是冷心冷肺,一百座暖房都捂不熱乎的大冰塊。
太后倒是看起來有些不太信,甚至還有些疑惑:「那個叫李忠的黃門呢?」
譚紅葉就道:「回稟太後娘娘,李忠就在門外。」
太后嘆了口氣:「宣進來吧。」
舒清嫵抿了抿嘴唇,似乎因為跪得累了,淺淺動了動雙膝。
太后也不知怎麼注意到了她,眼中閃過一抹神采:「除了舒才人,其他人都起來吧,大過年都不至如此拘謹。」
在身邊人都衣袂颯颯聲后,那個所謂的李忠也進了殿中,規規矩矩跪在了堂下。
他雖是犯事的那一個,卻看著比一開始「舉報」舒清嫵的小黃門要淡定許多,似乎全不在意。
「小的給太後娘娘、陛下請安。」
太后看了一眼垂眸不語的皇帝陛下,淡淡開口:「有人檢舉你私下幫宮妃販賣宮中御賜之物,可有這回事?」
李忠一個頭磕下去,額頭頓時就青了:「回稟太後娘娘,小的沒有。」
見他不認,譚紅葉看了看一臉嫻靜坐在位置上的譚淑慧,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袱:「回稟太後娘娘,此物是從這個李忠的房中搜出的,細細數來約有百兩,可不是小數目。」
她這包銀子一拿出來,那李忠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在場的有些人甚至忍不住內心的歡愉,低頭偷偷勾起唇角,顯然是認定舒清嫵這一次再也翻不了身,心裡暢快極了。
舒清嫵不用看,都知道她們一個個是什麼樣的笑容。
但她卻跟李忠不同,雖然跪在那,卻身姿娉婷,腰背挺直,一點都不慌張。
太后掃了一眼她,才去看李忠:「物證在此,你若還是狡辯,該是什麼下場你比哀家清楚。」
太后這句話說得分外有氣魄,把原本就有些心虛的李忠嚇得立即趴在地上,怎麼都直不起身來。
「說!」太后一拍椅背,那李忠整個三魂七魄都飛出軀殼,整個顫抖不止。
「回稟太后、太後娘娘,小的、小的只是替宮女往家中傳些書信往來,收的抬手錢,真的從未受過妃嬪娘娘們的私物出去販賣,迎竹姑娘是哪一個我都不知道,也從未見過舒才人,我什麼都不知道。」
譚紅葉厲聲道:「昨日小德張都瞧見了,你確實收了迎竹遞過來的東西出了宮,往來的腰牌記錄都有,你還敢不認!」
李忠瞧著也有四十幾許的年紀,在宮裡最起碼三十年,三十年幫宮女捎帶信件,能攢下一百兩也不算多。
畢竟他自己還有月例,守門也算是好活計,省吃儉用一輩子,說起來是合理的。
不過聽譚紅葉這麼一言,他便愣住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難以置通道:「昨日那小宮女並未讓小的取了東西出宮販賣,小的也從未販賣過私物,反而是帶往皇覺寺,說是要給那邊的大師。」
他話音遺落,譚淑慧淺淺倒吸一口氣,就連端嬪都坐不住了,起身問:「你說什麼?」
李忠不認識什麼端嬪娘娘,也不看看她,只是把話又重複一遍:「小的只是按照那小宮女的囑託,把東西送往皇覺寺,裡面有什麼小的都未瞧見過。」
端嬪橫眉冷豎,顯得十分凌厲:「所以說,舒才人讓你送了什麼,你一概不知?」
她這麼一問,李忠反而是委屈上了:「端嬪娘娘,小的雖然只是個黃門,卻也有頗有信譽,要不然這麼多年來,怎麼會生意不斷?」
他說的是實話,宮中人做事,最講究誠信二字,若他有一次言而無信,往後再無這樣的「生意」可做。
端嬪見他實在什麼都不知,只好去針對舒清嫵:「舒才人,你自己說,你到底往外送了什麼?」
舒清嫵抬頭看了看她,目光平靜無波,卻又好似又一彎春水,那目光里的深意卻彷彿一把□□,令人不敢直視。
「回稟端嬪娘娘,惠嬪娘娘」舒清嫵一字一頓道,「若是二位誣陷了臣妾,編造謊言陷害臣妾,一旦查證臣妾是清白的,二位又當如何自處?」
張采荷微微一頓,竟是答不上來。
譚淑慧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拽了拽張采荷的衣擺,讓她坐下來冷靜冷靜。
「舒才人,若是我二人有錯,但憑太後娘娘責罰。」
舒清嫵沖她點點頭,目光轉向太后,又看向了皇帝。
年輕英俊的皇帝陛下依舊冷漠坐在那,冷著一張臉,彷彿對剛才的事全然不在意,一句都沒聽進耳中。
舒清嫵的目光看到他身上,他也低下頭,淡淡掃了一眼舒清嫵。
那眼眸里,有著舒清嫵讀不懂的情緒。
舒清嫵垂下眼眸,沖太後行禮:「回稟太後娘娘,前些時日盛京落雪,接連兩日不停,臣妾感念城外百姓疾苦,擔憂他們因為暴雪而家破人亡,便想著做點什麼,好能為陛下出出力,為大齊使使勁兒。」
她這話一說出口,太后的手立即就攥起來,十分隱晦地瞧了譚淑慧一眼。
譚淑慧一貫穩重,此番表情倒是沒怎麼變,倒是張采荷立即皺起眉頭:「你不要狂言。」
舒清嫵朗聲道:「臣妾絕無狂言,正巧雪后臣妾得了陛下賞賜,便取了其中的銀兩包起,直接讓那黃門送到皇覺寺,皇覺寺每年冬日的施粥都很有名,臣妾早年就聽說過。」
她說完,彎腰行禮,跪地不起。
「太後娘娘若不信,可請人至皇覺寺詢問,一問便知真假。」
話音落下,殿中鴉雀無聲。
似乎過了許久,太后突然淡淡笑了:「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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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才人:小樣,以為本宮沒準備?
皇帝陛下:該死,這女人竟如此的甜美。
舒才人:陛下你拿錯劇本了。
好了打臉結束了,第一次寫這種類型的打臉,不知道好不好~紅包紅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