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待到正午時分,御駕回宮,百禧樓便更是熱鬧。
因為是過年,氣氛總要弄得熱鬧許多,所以太后一回來就跟同一輩分的命婦們寒暄說笑,張采荷也跟在邊上,看起來別提多乖巧了。
這時候,旁人是不往前湊合的。
反正湊合也要被太后白眼,還不如自己老實待著,跟這群人寒暄又累又沒意思,還要恭恭敬敬奉承,現在不能露臉,反而一舉兩得。
等眾人落座,絲竹聲起,蕭錦琛才姍姍來遲。
他立於殿前,先說了幾句吉祥話,又意思意思喝了兩杯酒,算是給全了面子,然後才離席回了太極殿。
待他一走,百禧樓中氣氛就一下子放鬆下來,宮妃命婦們有說有笑用了一頓豐盛的宮宴,然後便開始聽戲。
開年大戲一般都要演一整折,今年的曲目是鎖麟囊,大抵是太後娘娘喜歡聽這些情情愛愛的小曲兒,慶福班特地給安排的。
後宮擺一場,前朝擺一場,要這麼一直唱到晚宴時,才算開年大戲唱完。
舒清嫵重生前已經纏綿病榻大半年,在之前的新年也因身體不好而未曾出席,現在再來聽這熱鬧的折子戲,恍惚間竟還有些想念。
她扎了一塊蘋果,慢條斯理吃起來。
在她身邊是齊婕妤,齊夏菡身子不好,年底前好不容易養回來,這一趟折騰,瞧著臉色立即就難看起來。
自打坐下來,她就不聽用手絹捂著口鼻咳嗽,聽著是一聲接一聲,幾乎都要沒什麼氣息。
舒清嫵嘆了口氣,這會兒也不能不關心了:「齊婕妤可要請了太醫過來瞧瞧?這麼咳可不是個事,再把喉嚨弄病了總歸不好。」
齊夏菡自打進宮就是這個樣子,病歪歪許多年,一直都不見好。不過她比旁人都要幸運,隆慶三年升至麗嬪后就安然住在靜晨宮中,待舒清嫵被幽禁坤和宮時她依然建在。
她沒承過寵,也沒失過恩,舒清嫵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聽到舒清嫵關心她,齊夏菡立即就紅了眼眶,聲音是委屈極了的:「還是舒才人有心,這出一趟宮,身邊那麼多姐妹都沒多問候我一句,也就你還能關心我。」
舒清嫵:「……」
唉,旁人為何不關心你,從你這句話能聽出八分。
舒清嫵心裡念叨一句,面上卻露分毫,只說:「百禧樓這麼多人,又是宮妃命婦的,若是你硬撐著元月里再病一回,太後娘娘定會憂心。」
齊夏菡幽幽嘆了口氣:「太後娘娘操心的可都是國家大事,哪裡會關心咱們這些人呢?便是關心,也只會關心她最看中的侄女,咱們都算什麼東西。」
大概是今天這一路發生了什麼,齊夏菡說話的口氣難免重了些,話里話外的埋怨意思特別明顯。
舒清嫵頓了頓,低聲道:「齊婕妤,慎言。」
齊夏菡就是個擰巴性子,舒清嫵好心好意勸她,她又委屈上了:「唉,這宮裡有什麼意思呢?話不能說,事不能做,都成了木頭人才好。」
她話音落下,猛地一陣咳嗽,惹得邊上的駱安寧直看她。
舒清嫵近來這麼心平氣和,也被她弄得額外煩躁:「紅棗,伺候你家娘娘去偏殿,還是得叫太醫來瞧瞧。」
她吩咐完,二話不說直接扶著齊夏菡起身,齊夏菡也莫名奇妙就乖乖聽了她的,一行人迅速從百禧樓退了出去。
待在樓下的偏殿暖閣落座,齊夏菡才呢喃說:「剛舒才人真有威儀,你一吩咐,我就忍不住聽話,立即就跟你下來了。」
她剛還在那怨天尤人呢,現在又開始誇舒清嫵,舒清嫵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待另一位女太醫程圓趕來,舒清嫵趕緊退了出去。
此刻的百禧樓後院中倒是很冷清,只有零星幾個宮人在打掃,舒清嫵不想去前頭湊熱鬧,便在迴廊處坐了下來。
雲霧偷偷從袖中取出個小荷包,解開給舒清嫵看:「小主,吃金桔糖嗎?」
舒清嫵挑眉看她,還沒等說話,雲煙就笑起來:「小主,這是雲霧姐姐自己做的,很好吃呢。」
雲霧心靈手巧,最愛侍弄廚房裡的那些巧活兒,她們宮裡雖無小廚房,日常的一些燉品甜點,雲霧都能做一些。
舒清嫵從荷包里取了一塊,放在嘴裡品了品,甜絲絲的桔子香氣頓時充斥口鼻間,還帶了些水果特有的酸味,很好吃。
剛剛在百禧樓吵得頭都有些痛,這會兒被酸酸甜甜的金桔糖撫平了煩躁,舒清嫵眉頭舒展開,誇她:「我們雲霧就是賢惠。」
主僕三人正說得高興,舒清嫵耳朵一動,似乎聽到後院里有人小聲說話。
似乎是有兩三個小宮人,話語間有「鬧鬼」兩個字。
舒清嫵皺起眉頭,沖雲霧雲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兩個人就立即住了嘴。
她屏氣凝神,豎起耳朵聽起來。
那似乎是三個雜役宮女,其中一個問:「真的,你真看見了?」
另一個聲音略低沉的就說:「真的,不光是我,芳兒也瞧見了,芳兒你說是不是?」
叫芳兒的宮女似乎很害怕,聲音都帶著顫抖:「真的,真的,我看見了,那日夜裡你被姑姑差遣去打水,只我跟秋葉在重華宮前打掃,掃了一會兒就感覺重華宮上有人。」
她最後那個人字咬得很重,把邊上兩個小宮人嚇了一跳。
一開始發問的宮人抖著說:「你別嚇唬我啊,你知道我膽子小,你們可看清是什麼樣的人?」
她這話問完,另外兩個都沒吭聲。
等了好一會兒,那個叫秋葉的才開口:「夏草,你別不信,重華宮的事你們不知道,我聽蘭姑姑說過的,她說早年在這燒死過人!」
夏草失聲叫道:「什麼!?」
她剛叫出聲,就被人捂住了嘴,三個小宮女鬼鬼祟祟從竹林中鑽出來,抬頭就看舒清嫵坐在那,淡淡看著她們。
三個小宮女嚇得臉都白了,膝蓋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彎下腰給舒清嫵磕頭。
「小主,小主饒命。」
宮裡有宮裡的規矩,做宮女的,第一條就是不能碎嘴,私底下說些小話不要緊,若是叫主子們聽見可就完了。
不過舒清嫵從來不會這般不近人情,她也沒必要跟三個雜役宮女過不去,只淡淡開口:「無妨,我也當聽個趣兒,只你們以後若再閑談,還是注意些,別落別人手裡。」
三個小宮人感激涕零,給舒清嫵行過大禮,舒清嫵就叫了起。
「你們且說說,何時在重華宮見過鬧鬼?」
鬼字一說出口,就看其中兩個小宮女哆嗦了一下,只有一個面色還好,瞧著膽子就大。
舒清嫵點了點她:「你說。」
那小宮人福了福,倒是挺大方的:「小主安,奴婢名叫秋葉,是百禧樓的雜役宮人,忙碌時也會去重華宮掃洗,因此年關底下的時候,我們幾個就跟著蘭姑姑一起去打掃重華宮。」
重華宮在先帝時也是宮妃住所,只很少有人住在這裡,後來似乎是因有人病故,便空置下來。這次過年之前,太后想起這麼個地方,便命人重新打掃乾淨,布置成一間間暖閣,好讓命婦們在百禧樓坐累了,能過來這裡小憩一會兒。
正因如此,宮人們便比平日更忙碌,晚上都要加緊收拾重華宮。
這個叫秋葉的一看就很穩妥,不過也比較有限,越說聲音越小,頭也低了下去。
舒清嫵倒是沒不耐煩,只認真聽她繼續說。
秋葉道:「頭幾次奴婢們去的時候,也只覺得重華宮略有些陰森,誰知道前日時候,因著許多人都被蘭姑姑安排回去打水,重華宮一下子就只剩下奴婢跟芳兒,奴婢們正在一樓掃洗,就感到一陣陰風吹來。」
可能是因為天晚,也可能是重華宮常年無人太過陰森,總之這種風一吹,兩個人肯定就受了驚嚇。
「然後奴婢跟芳兒下意識抬頭,就看到……就看到二樓一道黑影飄過,」秋葉的嗓子終於抖了起來,「伴隨那影子的,還有一陣哀哀戚戚的哭聲,聽起來十分慎人。」
舒清嫵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好了,此事你們沒同別人說吧?」舒清嫵問。
三個小丫頭對視一眼,還是那秋葉回答:「回稟小主,奴婢們就是嚇破了膽子,也不敢跟姑姑說這些怪力亂神的事。」
還算是聰明,遇到這種事,除非真的有什麼損傷,否則宮人們都不會上報,只能自己忍著挨著,等過去自己漸漸淡忘,就能好過一些。
舒清嫵嘆了口氣,叫雲霧把那金桔糖給她們一人一顆:「這事我就當沒聽見,你們也當沒看見,往後少去重華宮,晚上吃顆糖再睡,能睡得好一些。」
宮人們一聽舒清嫵這麼通情達理,不由很是感動,一人取了一顆糖,皆是又跪了下來。
秋葉帶著哭腔道:「小主心善,好人有好報。」
舒清嫵道:「去忙吧。」
待她們三個下去,雲霧才問:「小主,她們說的可是真的?那昨日咱們聽見的就做不了假。」
雲煙倒是思考了一會兒說:「往常奴婢真沒怎麼注意重華宮,除非來百禧樓,否則看都看不見,更別提進去瞧一瞧了。」
舒清嫵笑了笑,說:「剛那幾個小宮人說了早年聽說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憑空鬧鬼,一次兩次還不算多,等看見的人多了,總有人會問。」
「宮規也管不住人心,也堵不住人說話的嘴,」舒清嫵頓了頓說,「再等等,不出上元節,這事應當就有定論。」
說到這,舒清嫵便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走吧,咱們出來太久了,得回去聽戲呢。」
主僕三個往回走,舒清嫵透過迴廊的間隙,往重華宮望去。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重華宮沐浴在一派陽光之中,看起來同往日並無不同。
大概,不同的只有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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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才人:明天,將是嶄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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