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舒清嫵也不知道皇帝陛下這是怎麼了。
怎麼彷彿突然對她有莫名的興趣,隔三差五都要見一見,便是這大白天的,竟也會找見她。
前世就算她當上皇后,同陛下也算是結髮夫妻,兩人也沒這麼頻繁見過面,也只有在蕭錦琛沒那麼忙碌的時候,夫妻二人才能坐下來用一頓安靜的晚膳。
然而現在,不過十來日光景,竟是連著見了許多回,也算是頭一遭。
皇帝陛下宣召,舒清嫵當然要去,且她剛升為婕妤,怎麼也要感謝一下聖上,誰叫聖上如此「關愛」她呢。
舒清嫵唇角一勾,輕輕鬆鬆就給自己擺出一張歡喜面容,她道:「快,雲霧,快去取了那身新做的素錦紫羅蘭夾襖,這樣日子穿了准好看。」
冬日裡,穿太輕佻的顏色不穩重,還是紫、紅、藍、綠等顏色能壓得住,這身夾襖是前兩日才做好的,雖是換了個織綉宮女,手藝卻也是一樣的好。
雲霧也很歡喜,但她同舒清嫵太過親近,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因此剛剛那一個瞬間,她多少能體會到舒清嫵心裡略有些不愉。
不過這些不快到底是為何,雲霧卻也不知。
她還是麻利的吩咐小宮人們取來剛掛好的襖裙,伺候舒清嫵換上。
待舒清嫵坐下來上妝時,雲霧才小聲問:「娘娘怎麼了?這是好事啊。」
大過年的,不管如何,陛下到底惦記著娘娘,大中午請娘娘去用膳。
雲霧瞧著一團和氣,可心裡跟明鏡似的,若陛下真的只想請娘娘過去用膳,才是真的心裡有娘娘。
但舒清嫵臉上在笑,卻並不那麼開心。
舒清嫵其實知道自己為何心裡堵的慌,她只是覺得上一世自己一片真心錯付,原來男人都是一個樣子,嘴上說著娶妻當得賢良淑德,私底下卻喜歡嬌嬌悄悄嫵媚多情的可人兒。
便是尊貴如皇帝,也好不到哪裡去。
舒清嫵深吸口氣,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對雲霧道:「換了冬日的暖帽吧,御花園不知冷不冷。」
她也懶得打扮,只戴上尚宮局特地給發的份例,一頂銀鼠暖帽,便立即顯露出幾分富貴繁華。
雲霧手腳麻利,很快給她上了一個極淡的妝,襯得她臉兒更是白皙紅潤,泛著美好而健康的光澤。
待行出景玉宮正門時,就瞧見步輦已經等候在外面。
雲霧這一段時候成長得很快,剛才忙忙碌碌之間,還是吩咐好了外出事宜。
舒清嫵讚許地看了一眼雲霧,慢悠悠坐上步輦,輕聲道:「走吧。」
景玉宮離乾元宮很近,但因乾元宮前的長壽巷不可穿行,要去御花園就要繞更遠的路。
但她現在有了步輦,倒也不在乎路途遙遠,晃悠了差不多一刻,御花園便就在眼前。
舒清嫵被雲霧扶著下了步輦,抬頭就看到李素沁守在御花園西門處,正笑盈盈看著舒清嫵。
見她這麼快就趕到御花園,便也上前誇讚:「給娘娘賀喜了,娘娘就是利落,這一會兒就到了。」
舒清嫵隨手一個紅封過去:「同喜同喜,有勞姑姑這麼長時間來的照顧。」
她今日出來就帶了雲霧並兩個小宮人,旁人都沒帶,一行人往御花園裡面走,倒是沒鬧多大動靜。
正午時分,天上金烏燦燦,園中也並不熱鬧。
李素沁最是知道如何辦事,一邊走一邊道:「陛下今日心情不太暢快,就來聽竹閣里吹了會兒風,等到該用午膳也不叫回,還特地讓賀大伴請娘娘過來一起用膳。」
舒清嫵想了想,也想不明白皇帝陛下怎麼突然想起自己來了,只說:「多謝姑姑。」
李素沁擺了擺手,兩人說著話來到聽竹閣前,舒清嫵鳳目一掃,就看到聽竹閣二樓的閣樓上,有個玄色的高大身影,似乎正在沉默地往下凝視。
舒清嫵垂下眼眸,輕聲叮囑雲霧幾句,自己則扶著李素沁的手上了樓。
聽竹閣設計格外精巧,外面看上去是假山和翠竹林,但從竹林中穿行進去,沿著假山的缺口小心往裡面行去,卻是別有洞天。
一層是暗室,陽光好的時候朦朦朧朧,只能透過冰裂紋隔窗看到窗外的景緻,從暗室找到狹窄的樓梯,才能上到視野開闊的二樓。
說是二層,其實尋常的三層樓差不多高,六角閣樓未設牆面,四周都是可拆卸的隔窗,倚在欄杆往外望去,透過翠竹尖尖,能把御花園的景緻盡收眼底。
不過這也只是春夏時節,冬日裡再去聽竹閣,可是比尋常時候都要陰冷。
但蕭錦琛年輕火力旺,卻是全然不在意。
舒清嫵一步一個台階上二樓時,就看到他只穿了尋常的選黑束身常服,十分利落地坐在桌前,正捧著本書在讀。
能守在閣樓上的,除了賀啟蒼就沒有別人了。
舒清嫵待站穩,便跟蕭錦琛行禮:「臣妾給陛下請安,陛下新歲大吉。」
蕭錦琛慢條斯理翻了一頁書,隨手指了指身邊的圓凳,叫她坐下說話。
也不知這皇帝陛下大冷天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總之舒清嫵一臉乖巧坐下,安安靜靜等在邊上。
然而蕭錦琛這書就看沒完了。
舒清嫵陪著他坐在風口上,任由冷風呼嘯,沒一會兒就凍得小臉通紅,手腳冰涼。
她心裡頭痛痛快快把不懂憐香惜玉的皇帝陛下罵了一頓,心裡的那點鬱悶糾結卻不知不覺消散開來,就蕭錦琛這樣的,真的會因為一個女人若即若離嬌俏可愛而更親睞嗎?
她總覺得剛才罵得太早,現在才真是應該多罵幾句。
這大冷的天,坐在這裡吹風很有意思嗎?
舒清嫵坐了一會兒就決定不陪皇帝陛下犯傻了,她低頭捏了捏鼻子,輕輕打了個噴嚏。
「啊切」一聲響,蕭錦琛終於回過神來,分了個眼光給舒清嫵。
只看他這位婕妤娘娘眼睛濕漉漉的,臉蛋也紅彤彤,身上雖然穿著厚實暖和的襖裙,卻還是不停顫抖著。
蕭錦琛拿著書的手微微一頓,垂眸吩咐賀啟蒼:「把竹簾掛上,再搬兩個火盆來,都放舒婕妤那邊,」
舒清嫵起身行禮,重新哆哆嗦嗦坐下。
蕭錦琛的目光落回書上,但舒清嫵發現,他手裡拿本書,好半天都沒翻頁了。
到底在看什麼?舒清嫵好奇了一小會兒,閣樓上的竹簾就垂落下來,火盆也端到腳邊,她瞬間就暖和了。
但就是再暖和,她也餓啊,眼看都到了午膳時分,皇帝陛下依舊在認認真真看書。
舒清嫵忍了一會兒,又喝了一杯茶,最後實在忍不住,用眼睛去掃賀啟蒼。
賀啟蒼也是心裡苦,其實上元之前陛下是不用上早朝的,一般到了正月十六才開朝,這期間也不用批改奏摺,算是皇帝陛下一年中難得的休息日。
但他們這位少年皇帝又哪裡是閑的住的人,這幾日雖不能批改奏摺,卻會時不時取來看,這一看就上了火。
去年年底開了恩科,今年春日就要春闈,然而便是他如此重視吏部和國子監還是沒能提前準備好考題,呈上來的都是些什麼不知所謂的東西。
因著憂心於春闈,蕭錦琛也懶得再在御書房裡坐著,這麼一走就來到了御花園。
御花園裡這麼多亭台樓閣,他最喜歡幽靜的聽竹閣,來了且略逛了兩圈就直接上了樓。
他剛才走得急,隨手取了本書,待靜下心來再一看,卻是早先一位大儒的勸學策論。
好巧不巧,這位大儒剛好姓舒,是舒清嫵的曾祖父。
也正是因為如此,蕭錦琛自己也不知怎麼回事,就讓賀啟蒼把舒婕妤請了過來。但人過來,他卻也沒什麼事,於是就只好繼續讀書了。
所以,舒清嫵就這麼暗示賀啟蒼,賀啟蒼都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他們這位皇帝陛下主意正得很,他認定的事,沒人能左右。
不過舒清嫵早上這一通忙活,確實很餓了,便也不再矜持,小聲提醒蕭錦琛:「陛下,該用午膳了。」
蕭錦琛捏著書的手緩緩回落,抬頭看了一眼舒清嫵。
舒清嫵一臉溫柔笑意:「這會兒已經過了午時,再不叫膳就過了時間,總歸不是很好。」
宮裡用膳都是有時間的,若是錯過太長,御膳房也不會一直備著,便只能用點心將就,雖然蕭錦琛是皇帝,也不能平白亂了規矩。
果然舒清嫵這麼一說,蕭錦琛就鬆了口,對賀啟蒼道:「吩咐下去,布膳吧。」
他說罷,頓了頓又道:「今日舒婕妤也在此處用膳。」
舒清嫵忙福了福:「謝陛下恩賞。」
既然準備用膳,蕭錦琛就不再看書,而是把手裡那本書遞給舒清嫵:「你讀過嗎?」
舒清嫵接過來一看,發現是熟悉的《勸學策論》立即就笑了。
「這是家祖最出名的一本書,臣妾自是學過的,」舒清嫵輕聲道,「臣妾家中子弟,啟蒙時皆要讀的。」
舒家自始至終都在柳州,在舒清嫵曾祖父時,就已經是富甲一方的員外之家,當時曾祖學業出色,十幾歲時便三元及第,成了大齊當年最年輕的狀元郎。後來他從翰林院步步高升,從堂部一步步走到內閣,最後在首輔的位置上光榮致仕,一輩子沒得皇帝半句批駁。
他致仕之後老當益壯,回到柳州開了書院,繼續做教書育人的先生。
他的許多論著都被書生們奉為圭臬,如今也是書院必學的典籍。
只可惜,後代無力,終究落寞。
蕭錦琛看著舒清嫵,看她眼睛里明明白白的崇敬,倒是沒想到她竟是也學過這本些書。
「舒婕妤,若你未曾進宮,可有想做之事?」
舒清嫵輕聲笑笑:「臣妾想啊,大抵臣妾也會同早年林媛林先生那般,科舉致仕,也做個能為天下百姓做些實事的女閣老。」
蕭錦琛倒是沒有特別意外,不過他鬱悶的心裡倒是難得放鬆下來。
他發現,每次跟她說話,心情都會莫名好起來。
蕭錦琛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麼,他也沒有閑暇去深究,只是突然勾起唇角,難得露出一個舒展的笑容。
「舒婕妤倒是自信,你就認定自己能春闈高中,能躋身內閣?」
蕭錦琛如是問。
舒清嫵抬頭看向他,目光堅定,帶著平日里全然不曾有的星星之光。
「自然,臣妾絕不狂言。」
蕭錦琛驀地笑出聲來:「好,待春闈時,朕也送你一份考卷,你且認真答了,朕要親自批。」
舒清嫵起身福禮,認真說:「若臣妾答得好呢?」
蕭錦琛深深看向她:「舒婕妤,等你答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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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婕妤:想做的事啊,我想當皇帝,行嗎?
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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