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寧國侯霍嘉隨同太子南下淮揚之事,在京里一連傳了數日,有那眼光長遠的公卿,背地裡感嘆著霍家要起複了。
三十多年前,除了霍雲,霍家全族被殺了個乾淨,就連寧國長公主也畏罪自盡,若非霍雲尚未成年,又有先皇保他性命,當年的寧國府恐怕早就煙消雲散,只是,霍雲雖留下一命,這些年卻遠離朝堂,直至霍嘉成年後襲爵,又憑著自己的本事考中探花,方才被皇上留用。
如今,霍雲只做他的閑散老侯爺,其子霍嘉青年才俊,在皇上身邊歷練了三年,先前眾人只當皇上留用霍嘉,是顧念著寧國長公主的情份,眼下來看,皇上這是專門給太子□□的呢。
京城這些傳聞,崔世君聽完就一笑置之,近日崔世柔帶著小元宵回家長住,因著莊上正是農忙時節,畢遠文把崔世柔母女送來后,轉頭又回莊上去了,家裡多了一個小元宵,清凈許久的崔宅變得熱鬧起來,就連老姑姑的病情也好轉多了。
前幾日,寧國府和東郡府打發人送來霍嘉和莫婉二人的庚帖,崔世君抽空把莫婉的庚帖送到寧國府,她去的時候寧國老侯爺不在府里,崔長松說老侯爺帶著小廝出城去釣魚了,那崔世君送完庚帖,轉道又前往東郡府,誰知她剛進門,就聽莫婉的奶嬤嬤張氏說她已病了好幾日,崔世君聽聞不禁有些詫異,她連忙隨著張氏進到莫婉的閨房。
這還是崔世君頭一回進到莫婉的院子,想來是因為她病著,院里靜悄悄的,只有門口守著一個半大的丫頭,小丫頭看到張氏來了,先是擺了擺手,而後壓低聲音說道:「姑娘剛剛睡著,珍珠姐姐正在裡面照看呢,張奶奶若是有事要回,我去叫珍珠姐姐出來。」
張氏指著崔世君輕聲說道:「不打緊,這是城裡的崔姑姑,她知道姑娘病了,特地來看姑娘的。」
說完,張氏帶著崔世君進屋,崔世君進屋后抬頭一望,正中是一間堂廳,屋裡擺放著各色家什器具,靠右側的屋子是莫婉的卧房,崔世君打起帘子,撲面就是一股淡淡的藥味,只見卧房用珠簾隔出裡外,屋裡不像尋常姑娘家收拾的花團錦簇,反倒處處顯出一種乾淨利落的爽快勁兒。
莫婉身邊的大丫鬟珍珠原本正在低頭做針線活兒,當她看到門口的崔世君時,先朝著裡間的床榻看了一眼,接著輕手輕腳走過來,低聲說道:「崔姑姑來了。」
為免吵醒莫婉,珍珠引著崔世君來到她住的屋子,不一時,小丫頭送來茶水和點心,崔世君喝了一口茶,說道:「上回來的時候,莫姑娘還好端端的,怎麼忽然就病了?」
提到莫婉的病情,珍珠也是滿臉愁容,她道:「怪我們沒有伺候好姑娘,起先是有一些咳嗽,吃了張太醫的幾貼葯,誰想卻越發咳得厲害,咱們侯爺急忙遞了帖子,請太醫院的掌院親自過來,藥方倒是換了幾樣兒,病情卻遲遲沒有起色。」
為著莫婉久病不愈,她們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被東郡侯莫少均狠狠教訓了一頓,從上到下人人都戰戰兢兢,唯恐做錯事被侯爺處罰,姑娘身子不好,每日話也不愛說,眼瞅著她一日瘦過一日,珍珠也急得上火。
崔世君想了一下,說道:「或許該找外頭的郎中來給你們姑娘看一看呢。」
往常她進出各府內宅時,也曾聽說太醫院的那些太院用藥謹慎,一味的只管用些溫補的方子,雖說開的葯吃不死人,只是病情拖久了,到底與身子有礙。
一旁的奶嬤嬤張氏聽了崔世君這話,說道:「家裡一向都是請太醫來看病,這冒然到外面去找郎中,只怕侯爺要怪罪我們。」
崔世君見此,便不再多嘴,只低頭喝茶。
幾人默默坐了半日,忽聽外間有聲音傳來,隨際便聽小丫頭出聲喊道:「珍珠姐姐,姑娘醒了。」
珍珠慌忙起身,朝著莫婉的卧房走去,那崔世君聽說她已經醒了,和張嬤嬤一同進到裡間,此時莫婉已坐起身,她臉色蒼白,身上披著一件薄襖,髮髻鬆鬆得挽著,看到崔世君后,嘴裡輕聲喊道:「姑姑,你來了。」
崔世君走近后,這才發覺莫婉消瘦得不成樣子,她坐在莫婉的床榻邊,握住她的手,嘆惜的說道:「姑娘,你這是怎麼了,瘦得我都快不認得了。」
「是我自己不當心,叫姑姑你白白擔心了。」莫婉回了一句,便捂著嘴不住的咳嗽,崔世君接過珍珠倒的熱水,遞給莫婉喝了一口,她又問道:「姑娘可曾覺得好些了沒有?」
莫婉勉強笑了一下,她道:「勞煩姑姑惦記,我好多了。」
上回來看她時,崔世君就看出莫婉似乎滿腹心事,只不過問她時,她又總是避而不談,崔世君也便不好追問。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幫莫婉掖好被子,說道:「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些日子姑娘好生養著身子,莫要操心其旁的事。」
珍珠重新給崔世君端上茶,她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大著膽子對崔世君說道:「還說呢,姑姑來了正好幫我勸勸姑娘,分明病歪歪的,還強撐著料理家事,我和張嬤嬤好說歹說,總是勸不住。」
崔世君望著莫婉,她嗔道:「這如何使得,病了就該好好將養,姑娘別怪我多嘴,整個東郡侯府就你和侯爺兩個主子,外頭有侯爺管著,內宅縱是有家事要料理,暫且交給下面的管家媳婦,現今你只管保重自己。」
莫婉回握著崔世君的手,她道了一聲謝,又說:「我聽姑姑的。」
坐了一會兒,崔世君看她精氣神兒尚好,便對莫婉說起近日京里發生的趣事,當說到她家做榆錢糕時,莫婉遺憾的說道:「我病的這些日子,府里連榆錢糕都沒做,倒是辜負後院那棵榆錢樹了。」
崔世君說道:「這值什麼,錯過了今年,明年榆錢照樣還會發芽。」
說到這裡,崔世君抿嘴一笑,說道:「不過,姑娘明年大概就要在寧國府做榆錢糕了,也不知他家府上有沒有栽種榆錢樹。」
她話音剛落,莫婉原本蒼白的臉上飛來一抹紅霞,崔世君拍著她的手背,緩緩說道:「姑娘這些日子沒出門,許是還不知道,我聽寧國老侯爺說,霍侯爺陪同太子殿下到淮揚去了,短時內大概回不了京城。」
莫婉的確是今日才聽說霍嘉離京的消息,她笑著說道:「侯爺在朝中當差,自是公務要緊。」
崔世君怕她想左了,又說道:「所幸老侯爺已經回府,今日我把姑娘的庚帖送去了,又帶了侯爺的庚帖過來,若是有空閑,姑娘差人去合一合八字,或是不方便,到時我替姑娘跑一趟也使得。」
說罷,崔世君把霍嘉的庚帖交給莫婉,莫婉打開看了一眼,遞給珍珠收好,她道:「勞煩姑姑費心,我記下了。」
崔世君已來了大半日,坐得久了,莫婉神態帶了一絲疲倦,崔世君見此情形,便要告辭離去,那莫婉拉著她的手,嘴裡說道:「姑姑,得了閑,還望你常來看我。」
崔世君應了一聲,又囑咐她好生保重身子,帶著阿杏出了院子,誰知剛走幾步,就見東郡侯莫少均迎面走來,崔世君停住腳步,側身朝他身了一禮,那東郡侯看了她一眼,說道:「原來是崔姑姑,不知今日登門所為何事?」
崔世君回道:「寧國府打發我來送霍侯爺的庚帖,剛才已送到莫姑娘的手裡。」
莫少均眼底微冷,他的目光移到張氏身上,沉聲說道:「張嬤嬤,你明知姑娘病著,正是應該好生靜養才是,崔姑姑若是有事,你只管回我,怎麼引著崔姑姑往你們姑娘屋裡去了。」
張氏是東郡府的老人,且是莫婉從小奶到大的乳母,就連莫婉對她也是尊敬有加,莫少均斥責的話說得毫不留情,那張氏臉上頓時羞得滿臉通紅,她嘴裡囁嚅幾句,又訕訕的閉上嘴。
崔世君心頭一頓,她和東郡侯只有幾面之緣,卻隱約察覺他對自己很有成見,雖說她不知是何緣由,這時眼見張嬤嬤受自己連累,崔世君對東郡侯說道:「侯爺說得是,原是我思慮不周,打擾莫姑娘休養,還請侯爺不要怪張嬤嬤。」
莫少均臉色稍微和緩了幾分,他看著崔世君說道:「崔姑姑不知者不怪,家姐性情寬厚,縱得府里的下人也失了本分,讓崔姑姑見笑了。」
崔世君嘴裡說著不敢當,莫少均朝她點了點頭,徑直向著莫婉的院子里走去,崔世君回頭望了他一眼,一語不發的隨著張嬤嬤出了東郡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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