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過了幾日,崔世柔仍舊沒有提回婆家的話,為此惹得崔海正罵了她幾回,這日崔世君剛落衙,就聽徐姨娘說這父女二人又鬧了一場,這會兒崔世柔正在屋裡收拾東西,鬧著要回去呢。
崔世君眉頭一皺,那日陳盛容來接,她都沒回,依著世柔的牛脾氣,陳盛容納妾的事不處理妥當,她豈會拉下臉再回陳家。
崔世君在外忙了一日,回家還要給她爹和世柔打官司,是以說話的語氣不禁重了幾分,她道:「爹是老糊塗了,我已跟盛容說了,讓世柔在娘家多住些日子,他每□□著世柔回去,叫左鄰右舍的聽到,我們這些當姑娘的還要不要臉面了?」
徐姨娘尷尬的說道:「我何嘗沒勸老爺,他哪裡肯聽我的。」
她悄悄看了崔世君一眼,輕聲說道:「大姑娘,你不要嫌我多嘴,二姑娘是不是和二姑爺吵架了。」
都是住在一個城裡的,走路一頓飯的工夫就到了,這回崔世柔在娘家住了這麼久,陳盛容來接也不回去,她和崔海正私底下就在猜是不是吵架了,是以崔海正這才每日催著她回婆家。
「是吵了幾句,世柔那個炮仗脾氣,一點就著,她心裡有氣,我私心想著,讓她在娘家散散心也是好的。」崔世君說道。
徐姨娘即便不是她們親生母親,這些年也是看著她們長大的,她聽說小夫妻倆人吵架了,嘆氣說道:「夫妻鬧彆扭是常有的事,老是這麼犟著可不行,二姑爺好性兒,對二姑娘溫柔體貼,大姑娘快勸勸二姑娘,叫她不要跟二姑爺置氣。」
崔世君笑了一下,她溫聲說道:「姨娘你別擔心了,我這就去勸她。」
說著,她徑直往崔世柔的屋子去了,崔世君還沒進屋,就聽到裡面傳來崔世柔嗚嗚咽咽的哭聲,崔世雅似乎正在勸她,不過世雅性情柔軟,又最是多愁善感,她還沒勸兩句,自己哭得倒比崔世柔還要凄慘,她一哭,小元宵也跟著哭了。
眼見屋裡哭成一團,崔世君推門進去,只見榻上已經放著一個包袱,崔世柔哭得兩眼紅腫,她看到進來的人是崔世君,默默擦著眼淚,轉過身背對著她。
崔世雅抱里小元宵,眼汪汪的望著崔世君,喊道:「大姐,你可算回來了。」
崔世君看著兩個妹妹,她對阿杏吩咐:「你把小元宵抱到姨娘那裡去。」
阿杏從崔世雅手裡接過小元宵,找徐姨娘去了,彼時,屋裡只剩下她們姊妹三人,崔世雅慌慌張張的說道:「大姐,二姐要和二姐夫和離。」
她是剛才得知此事,吃驚之餘,她又不敢聲張,唯有陪著她二姐落淚,只等看到崔世君,彷彿有了主心骨,忙不跌的就把這事說出來,殊不知崔世君其實早已知曉。
崔世君坐下來,她遞給崔世雅一塊手帕,說道:「先把眼淚擦一擦。」
崔世雅擦著眼淚,直等稍微平靜一些,急著問道:「大姐,這可如何是好?」
「別急,天塌了有大姐給你頂著。」崔世君對她說道。
崔世雅傻楞楞的說道:「二姐說要和離。」
對崔世雅來說,和離可不就像是天榻下來了么,雖說她二姐生不出孩子,但是二姐和二姐夫感情深厚,要是因此就和離了,她二姐下半輩子該怎麼過呢。
崔世柔心如死灰,這幾日,崔海正趕她回婆家,逼得她恨不得去死,她哭道:「大姐,你還是跟爹和老姑姑說了罷,我是真不想回到陳家。」
崔世君連日來壓在心底的話就像被堵住似的,過了半日,崔世君方才問道:「你和盛容莫非就沒有半點轉圜的餘地嗎?」
「大姐,我做不到!」崔世柔越發哭得肝腸寸斷,她道:「要我跟別的女人共侍一夫,我寧肯和他和離。」
崔世雅伸手摟著她,哭道:「二姐,你就不能退一步么,就說咱們家的姨娘,還是娘做主抬進門的呢,二姐夫對你有情有義,你要是和他和離,實在不值當呀。」
崔世柔要是像她娘的性子,又何須等到今日呢,她哭著說道:「我不是娘,陳盛容只要把他的小妾抬進陳家,我們夫妻的情份就到此為止了。」
看著落淚的崔世柔,崔世君心中酸疼不已,只不過她不能陪著一起哭,要是她也失了理智,兩個妹妹越發沒人依靠,她說道:「世柔,夫妻和離非同兒戲,不光是你和盛容,更事關崔陳兩家,你當真不願忍一忍?」
崔世柔哭著不說話,崔世君看她滿臉凄苦,更是於心不忍,她又道:「你尚且年輕,若是和離,要想再嫁就難了,何況你和盛容不是沒有情份,若要盛容為你斷掉陳家的香火,著實有些強人所難,這個道理到哪裡,都是說不通的。」
崔世柔一邊流淚,一邊說道:「大姐,我和盛容自小相識,那年你和爹不許我們在一起,我都已打定主意要和他私奔了,這些年他敬著我讓著我,對我沒有半點不好,如今為了子嗣,他要納妾,我不怪他,可他也休想讓我委屈求全。」
崔世柔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分明對陳盛容有情,卻又執意要和離,若是叫崔世君來說,崔世柔頑固倔強,對陳盛容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可是責怪她的話,崔世君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除了娘家,崔世柔無處可去,況且這個時候硬逼著她回到陳家,崔世柔少不得要受公婆白眼,那崔世君將她留下,又把她爹崔海正好好數落了一頓,崔海正暗自抱怨幾句,便沒再說甚麼。
這日夜裡,崔世君做了一整晚的夢,一時是家裡不答應崔世柔和離,崔世柔在家大吵大鬧,一時是她站在屋檐下,忽然屋檐垮了,全壓在她的肩上,一時又是她夢到仙逝多年的母親,還像往日那樣坐在門口望著她,她過去跟母親說話,母親卻不曾理她,等她醒來時,不免頭重腳輕,渾身汗涔涔的。
早上阿杏服侍她梳洗時,見她臉色蒼白,精神不濟,要她在家裡歇一日,只不過近日衙門事兒多,崔世君換了衣裳,早飯也沒用,照常往衙門裡去了。
積壓幾日的公務,崔世君忙得團團轉,幸虧身邊有個阿杏,能幫著她一起分擔,臨近晌午的時候,外面傳來女人的說話聲,不知為何,說著說著就爭吵起來,崔世君起先沒有在意,阿杏起身推開窗戶張望,然後回頭說道:「姑娘,趙姥姥和孫寡婦來了。」
崔世君放下手裡的筆,她抬頭看著門口,果然看到趙姥姥和孫寡婦的身影,這二人向來不對盤,就連進門也要分出個身後,到底趙姥姥仗著體態豐滿,一屁股把孫寡婦擠到後面去了。
那孫寡婦氣得臉紅脖子粗,朝著趙姥姥的背影啐了一口,崔世君裝作沒看到,只道:「難得看到你兩人一同過來,近日的生意可好?」
趙姥姥一貫喜歡哭窮,不過當著孫寡婦的面,她可不願謙虛,她拍拍手裡厚厚的一疊婚書,得意的說道:「喏,這是等著蓋戳的婚書。」
一旁的孫寡婦撇嘴不屑的說道:「腿都跑細了,就賺那三五文銀子,還不夠人塞牙縫的。」
趙姥姥瞪了她一眼,說道:「我老婆子行得正坐得端,就算銀子賺得不多,也花得心安理得,不像有些人,虧心事做多了,夜路都不敢走了吧?」
孫寡婦柳眉倒豎,尖著嗓子問道:「趙婆子你把話說清楚,誰做虧心事了?」
「你沒做你急甚麼!」趙姥姥輕聲哼道。
孫寡婦近來發達了,誰也不看在眼裡,當著崔世君的面前,她指著趙姥姥罵道:」趙婆子,我勸你少說胡說,省得得罪了人還不知道呢!」
趙姥姥終是顧忌著她背後的孫二,於是又哼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這兩人剛才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崔世君腦仁兒生疼,阿杏見她倆好不容易停了下來,連忙插在她們中間,說道:「趙姥姥,孫嬸子,你二人趕緊把差事辦了,就各回各家吧。」
趙姥姥把婚書交給阿杏,說道:「勞煩崔姑姑趕一趕,有好幾家等著辦喜事呢。」
「知道了,哪一回不是蓋好戳兒,就給你早早送去。」阿杏說道。
趙姥姥交完婚書,並沒有立即就走,那崔世君轉頭望著孫寡婦,今日她穿著一身簇新的衣衫,露著一截手臂,上面戴著幾支金燦燦的鐲子,只是那衣衫的顏色太過粉嫩,與她的年齡和身份不大相配,因而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孫寡婦也帶了幾本婚書,她滿臉堆笑的對崔世君說道:「我這些日子忙,沒做幾樁親事,倒是又給人介紹了幾樁買賣,這回連稅銀都帶來了,省得下回再跑一趟。」
崔世君心頭一頓,從孫寡婦手裡接過婚書和單子,她把婚書放到一旁,先細細的看了一遍單子,驚訝的說道:「這個月才剛幾日,孫嬸子你就做成了七樁買賣?」
孫寡婦面色不改,說道:「崔姑姑知道城裡的孫二爺吧,他家大業大的,府里的僕婦有幾百人,人多了,免不了就有些不服管教的,難得孫二爺看得起我,把人交給我發賣,好叫我從中賺幾個辛苦銀子。」
崔世君望著孫寡婦,語氣平靜的說道:「孫二爺府上每個月打發這麼多姑娘出門,還凈望勾欄院里送,說出去怪不好聽的。」
「主家的吩咐,我照做就是,橫豎賣身契和保書一樣兒不差。」孫寡婦笑著說道。
說著,孫寡婦拿出一包銀子,說道:「這是稅銀,勞煩姑姑過一過稱。」
崔世君不再說話,她叫阿杏取來戥子,親自過稱,然後拿起筆勾畫標記,又叫孫寡婦按了手印,便對她和趙姥姥說道:「你二人先回,過幾日我差阿杏把婚文給你們送去。」
阿杏送孫寡婦和趙姥姥到門口,等她轉身回屋,看到崔世君拿著單子發怔,於是輕輕的喊了一聲:「姑娘。」
崔世君回神,她把單子和銀子交給阿杏,說道:「你把這些給吳書辦送去。」
阿杏拿著單子和銀子出了門,崔世君輕輕嘆了一口氣,心裡不免覺得有些發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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