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這幾日崔世君為了河陽侯府和陳家的婚事,幾乎忙得腳不沾地,進入臘月,她還需忙著自家置辦年貨,送年禮,祭祀,好在家裡有徐姨娘和崔福夫婦幫忙,她這才能騰出手忙公事。
這日,崔世君剛剛落衙回家,就見崔福家的急匆匆迎上前,她看到崔世君,輕聲說道:「姑娘,寧國府來人了。」
崔世君乍然聽說寧國侯府來訪,十分吃驚,她問道:「來的是誰?」
崔福家的回道:「是侯府的大總管,老爺正陪著。」
崔世君沉吟片刻,對崔福家的說道:「走,去看看。」
說話時,崔世君便走到前廳,此時,崔海正與侯府的大總管分賓主而坐,那大總管看到崔正君進門,起身行了一禮,說道:「崔姑姑,在下冒昧來訪,還請見諒。」
崔世君回了一禮,笑道:「大總管不必多禮。」
說完,她請大總管落坐,坐在他對面的位置,問道:「不知大總管光臨寒舍,所為何事?」
今日來的這位寧國侯府的總管,五百年前跟他們是一家,也姓崔,叫做崔長松,他在崔世君進屋后,先看了她兩眼,只見她身穿一套青色裙襖,頭上插著幾支珠花,雖是小戶人家出身,舉止卻落落大方,氣度並不輸那些侯門公府家的姑娘。
提起此行的目的,崔長松說道:「今日登門,是受我家老侯爺所託,請崔姑姑為我家侯爺覓一位門當戶對的夫人。」
原來是說親,崔世君心下瞭然,不過隨後她又有些遲疑,寧國府不同一般的侯府,老侯爺不光要找兒媳婦,還要找一位門當戶對的,依這情形,可沒有那麼容易呢。
「我家夫人早年仙逝,老侯爺又一向不在京里,如今侯爺年近十八,終身大事也該操辦了,因此這才托負崔姑姑,還請崔姑姑相助。」崔長松說道。
崔世君出聲問道:「請問老侯爺心中可曾有合適的人選?」
崔長松搖頭,他家老侯爺一年難得回京一次,連長安城的富貴人家都不認得幾個,又哪裡會有人選,只是忽然有一日,打發人送回一封信,叫他託人給侯爺說親,崔長松想起官媒崔家,於是便特意登門。
坐在主位上的崔海正對寧國侯府始終有些疑慮,他想了半晌,慢騰騰的說道:「連老侯爺都沒有中意的人家,這親事有些難做呀。」
崔長松看了他一眼,又扭頭望著崔世君,笑道:「崔家幾代的官媒,連你們都說難做,倒叫我不知道該找誰呢。」
崔海正臉上一訕,旁邊的崔世君開口說道:「既然老侯爺信得過我們,小婦人少不得要出力了。」
崔長松朝著她拱手謝道:「有勞崔姑姑了。」
送走崔長松后,正堂只剩下崔氏父女,崔海正看著崔世君,他搖頭說道:「寧國侯府,只怕沒人敢輕易跟他家結親。」
那樣出身尊貴的人家,只因捲入當年的奪嫡之爭,都過了幾十年,還在被聖上打壓,至今連親事也只能將就了。
崔海正擔憂給自家無端招來禍事,故此並不情願崔家接下這樁差事,崔世君卻說道:「爹你不必多心,我們儘力當差便是。」
崔海正嘆了一口氣,擔憂的說道:「女兒啊,你還是經歷的事太少了。」
崔海正自幼長於婦人之手,一生只求安穩,性子難免有些軟弱,雙王之亂時,他已經開始跟著崔老姑姑學著管家,那時京城情勢詭譎多變,他也算是親眼看著霍家大廈傾倒,如今寧國侯府請崔家說媒,崔海正這是害怕給自家招惹麻煩。
崔世君自然明白她爹的心思,她笑道:「當年揚州的歐家給寧國老侯爺做的大媒,也沒見他家有什麼事,我們何必自己嚇唬自己,再說了,崔家既然是長安城的官媒,來了客人,斷然沒有將人往外推的道理。」
崔海正小聲嘀咕一句:「歐家是太上皇親自點的,那怎麼能相比。」
話是這麼說,崔海正倒是沒再說下去,沒過多久,徐姨娘來送來一封禮單,是崔長松來訪時送的禮,崔世君看了一眼,皆是尋常的果品糕點一類的,另有幾樣專給老人家服用的養生丸,她將禮單交給阿杏收好,又問徐姨娘:「過年要送禮的東西,都準備妥當了么?」
徐姨娘將禮單也一同帶過來了,她回道:「早就擬好了,老姑姑也看過,說是叫我再拿給你瞧瞧。」
崔世君接過單子,說道:「照著單子,給寧國府也擬一份。」
徐姨娘答應一聲,崔世君便低頭翻看禮單,每年的年節送禮,就是家裡的一大筆開銷,依照親疏遠近,送的東西不一樣,有些人家雖沒怎麼走動,禮卻不能少,要是哪裡弄岔了,不出幾日,就會成為別人的笑柄。
看完禮單后,崔世君還給徐姨娘,囑咐道:「姨娘,你多費神,再對一遍,切莫有誰家給遺漏了。」
徐姨娘笑道:「錯不了,都是比著先前的單子擬訂的。」
停了片刻,徐姨娘說道:「別家都還罷了,只是太太娘家的禮單,也還照著去年的?」
崔世君聽了這話,剛剛端起的茶碗又放下來,年初,她外公去世,唯一的舅舅跟她娘一樣走得早,因此崔林兩家走動得不算勤,如今,林家僅剩的長輩就是舅母,崔世君長到這麼大,跟這位舅母見面的次數,一個巴掌都數得清,前幾個月,舅母隨著表兄搬到青州,她娘又沒生個哥兒,想必兩家的關係到這一輩兒也就斷了。
一旁的崔海正看到女兒默默不語,對徐姨娘說道:「岳父他老人家今年過世,年禮就照著去年的多添兩分。」
徐姨娘見崔世君沒插話,點頭記下了。
年禮的事商量過後,崔海正也坐乏了,他腿腳不便,崔世君便喚來小廝阿智,將他爹推回屋裡,她獨自坐了半晌,想起寧國侯所託的事,崔世君將長安城有名有姓的姑娘挨個兒數了一遍,卻總是沒有相配的,眼見想不出個頭緒,崔世君索性將這事暫且放下,轉頭去忙別的事。
一眨眼,年節將至,衙門裡已閑了下來,崔世君卻還是很忙,臘月十八日,景陽伯府次子娶妻,崔世君隨著男方迎親,過門,拜堂,只待將新娘送進新房,總算得以喘一口氣。
今日,景陽伯府來了許多客人,崔世君剛走出新房,就被府里的丫鬟請進內院去坐,那內院是專門安置女眷的地方,崔世君到的時候,屋裡坐滿了各府來的夫人,此時眾人正在說笑取樂,很是熱鬧,有人看到崔世君,笑道:「媒人來了,今日你最大,應該做頭席。」
這是本地的習俗,只要是婚宴,媒人都是坐頭席,來的夫人們,崔世君幾乎都認得,她上前與她們一一問好,說了半日話,只待趙老太君進屋,眾人都起身與她見禮,這位老太君乃是景陽伯的岳母,亦是新郎的親外祖,雖說她不是在場誥命品級最高的婦人,卻因是年齡最長者,故此一時之間,眾位夫人們都圍在她身旁說話。
屋裡人多,崔世君從清早就忙活,此時免不了有些筋疲力盡,她趁著眾人與趙老太君說話之際,獨自走出屋外透氣,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崔世君回頭一看,原來是河陽侯夫人。
「想什麼這樣入神,剛剛喊了你幾聲都沒聽到。」河陽侯夫人笑道。
屋裡那些夫人們,崔世君雖能與她們說上話,到底身份有別,不過她與河陽侯夫人私交甚密,是以與她說話時,倒不像與旁人那般客套,她說道:「先前來的時候沒看到你,我猜著你也該來了。」
河陽侯夫人在她身旁坐下,問道:「你這些日子都沒往我府里走動了,是在忙什麼?」
崔世君心頭一動,她看著河陽侯夫人,回道:「『我近來倒真接了一件差事,只是還沒個頭緒,夫人幫我參詳參詳?」
河陽侯夫人見她說得如此鄭重,笑道:「究竟是何事把你愁成這樣了?」
崔世君見四下無人,便悄悄的對她說道:「早些日子,寧國侯府的大管家崔長松找我給霍侯爺說媒,我把整個長安城的姑娘都數了一遍,壽安侯府的三姑娘與霍侯爺的年齡和身份都相當,前幾日在這府里遇到壽安侯夫人,誰知我才剛略微提到此事,壽安侯夫人就連忙把話題轉向別處。」
聽說是為了寧國侯爺的婚姻大事,河陽侯夫人想起前不久在清華觀里碰到寧國老侯爺霍雲,她嘆了一口氣,感嘆道:「算起來,霍侯爺也有十七八歲了吧,像他這年齡還未說親的,京里也沒幾個了。」
說完,她搖著頭,壓低聲音說道:「若是依著寧國侯府舊日的風光,壽安侯府的姑娘還配不上霍侯爺呢。」
崔世君沒說話,假使霍家沒出事,何曾需要他家主動求親呢,偏偏這樣的門第,這侯夫人的出身又不能太低,實在是把崔世君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