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十)

紅樓(十)

江南的春日是很美的。

枯木逢春,草長鶯飛,城裡的人們紛紛換下了厚重的斗篷,春意在小娘子們換上的新衫中跳躍。

就見一模樣俊秀,唇紅齒白的小郎君手裡提著一個籃子走過城中小橋。

此子容貌斐然,氣質沉靜,穿著是雖樸素,但是腰細腿長,正是當下最流行的潘安君子,自有一派風骨。

引來小娘子們或是探究或是好奇的眼神。

這人正是長大了些的夏安然。

他到這個世界已經五年有餘,正是舞象之年。

夏安然此時是去林府的路上。

他於三年前,正式對林如海行了奉師禮,自此,他成了林如海的學生。

誰料那之後不久,林如海便升遷為巡鹽御史,主司揚州,林家闔府便搬去了揚州,夏安然家中寡母在,他自然走不開,於是林如海便派了小廝往返於兩城之間傳遞教誨。

對此,夏安然是非常感激的。

直至去年,他過了童生試,今年,正打算去考院試,於是和這位先生商量后,便帶著寡母遷來了揚州城,租了一套小院落留下來備考。

……是什麼讓夏安然改變了他原定的計劃,走上了讀書考試之路呢。

這就要從他家那位「灶爺」說起了。

夏安然自那位灶爺開始和他回帖之後,找到了以前和網友聊天的樂趣。

他特意在灶間放了筆墨和留言本,用自製美食吊著這位似乎很愛吃且非常有品位的信息技術工作者,二人一開始聊天內容僅是美食,多以:

「今天這菜是我的得意之作,用了某某材料,是不是非常好吃?」

「還不錯,再放些某某某就更好了。」

「按卿昨天說的重新加了某某某,再試試?」

「大善。」

這樣的內容開始和結束,夏安然一直不曾試圖去探聽這位的真面目,不是沒好奇過,他其實基本心中有數這位每天什麼時候來,但是他還是按捺下了好奇心。

夏家孤兒寡母,能這麼多年來沒出事,一來是他的那位好大哥的功勞,林家估計也有照拂,但是這位應該也不是什麼都沒幹。

夏安然的身子是小孩,但他自己可不是,自小看了那麼多故事書,他自然懂得好奇心容易壞事的道理。

而正是他極為識相的保持距離,從不在夜間探視灶間的行為和表態,才讓這位看著對他多交了些心。

實則夏安然覺得,這位兄台估摸著年紀不大,他們認識時候可能他還是個萌新,所以才對夏家沒那麼警惕,等變成了老油條,吃出來的感情也有了,也不好抽身了。

後來見夏安然實在有做飯天賦,這位乾脆送了本《隨園單》過來。

夏安然翻了翻,認出這是一本菜譜。

但是問題來了。

夏安然看不懂啊!

這古代書冊,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句讀,停在哪兒都不知道。

他勉強啃了半天,然後不得不加上句讀,問家裡的這位是不是這個意思,還有其中某些字究竟是啥意思,部分繁體字他還認識,但是生僻字就不行了。

第二天,他家灶台上就出現了各種啟蒙教材,夏母是識字的,只是給他開蒙較為勉強,於是這位不知道出於什麼考慮,居然就這麼當了夏安然的半個啟蒙老師。

夏安然十二歲那年,先皇傳位給了今上,今上奉先皇為上皇,只是權利交割之間,氣氛依然緊張,家裡那位也因此失蹤了一個月,就在夏安然忍不住擔心的時候,一直和他們家斷斷續續有著來往的林家人,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了他,在林管家上門暗示了兩次后,夏母帶著他乘著林如海回來姑蘇時去拜師了。

林如海堂堂探花郎,博學多才,頗有文名,這樣的人來暗示看中了自己孩子,夏母自然不會猶豫。

而對於夏安然來說,他後來終於想起了林黛玉五六歲時,林如海便去了揚州上任,正愁林家一去,他還在姑蘇可還怎麼扯上關係呢,林家的梯子一遞過來,他自然得爬上去啊。

拜師后,家裡的這位過了幾日回來了,自他的留言中知悉他已拜師,也什麼都沒說,夏安然不太清楚這位是個什麼意思。

他在這些日子,已經大概明白這位的身份了,和他之前猜測的一樣,這位應當是今上還是皇子時候在江南布下的探子,他監視的對象,應該也包括林如海。

夏安然後來想起來,他可能,是見過這位的,或許就是他,或許是他的同事、前任,都有可能,就是那日林小少爺被拐路上,那個攔住了拐子的女子。

夏安然那時先入為主,見她穿著女裝,身姿纖細,便覺得這既是女子了,但是後來想來,這位拐子既然是外鄉人,那麼在這兒怎麼會有相熟的人呢?

如果是拐子的同夥,在她已經得手的時候,又問什麼問什麼要耽擱時間?

如果沒有她那麼一耽擱,夏安然便不會發現這拐子的可疑。

後來,這女子便消失在了人群中,在拐子被制服時,理論在她身邊的女子,也不見了。

——就好像她是為了拖延時間而存在的一樣。

姑蘇城聰明人那麼多,夏安然能發現的問題,本地人自然也能發現。

尤其是聊天時間久了,這小孩就睡著不醒,也是一個疑點。

夏安然猜測,林如海也發現了這個人物,所以那日林管家才會來問他這女子的事。

無論女子的身份為何,她對救下林小少爺的確是加了推力的,林如海自然知道這是有人要賣他人情。

夏安然猜測,林如海原著中死後當今平靜的態度,沒有追封,沒有大辦,唯一的獨女還被急匆匆送入賈府,家產被分割,種種來看,尤其對比白身的賈敬得到的待遇來看,林如海的死,應當是有些個問題的。

夏安然傾向於,林如海,怕是做了牆頭草。

雖然不知道他是在哪兩個勢力間搖晃,但是就結局來看,他應是得罪了獲勝方,然後遭到了失敗方的報復性反撲,而勝方應是沒有加以援手,冷眼看著他倒下,但是到底還是給他留下了最後的顏面,算他是死在任上的,也不曾禍及家人。

而這一個世界,林如海顯然是選擇了站位,而且站對了。

他應當是站到了當今這一邊,夏安然懷疑,林如海突然起了收他為徒的念頭,應該也和家裡那位有些關係。

多想無益,那個階層還是他不能牽涉進的世界。

夏安然自側門進了林府,他對這兒的一草一木都已非常熟悉,將手中的籃子遞給了接他的小廝,他溫和道:「這是家母昨日做的點心,帶來給夫人嘗嘗鮮。」

是的,賈敏沒死。

這也是令夏安然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個變化,他只能想是否是因為當年林小公子沒夭折,所以賈敏沒有憂思過重進而得病?

但是他其實隱約記得,林小公子,應當不是賈敏的親子來著,這是他那時在故宮聽那些學者們討論時候得出的結論。

若非親子,就算是養在自己名下,按照大家族養孩子的習慣,賈敏對這男孩應當也不至於有太深的感情。

如果就是這樣還能憂思過重,嗯,賈敏的性子應該也不差的。

夏安然對這位師母還挺有好感,自從他拜師以後,雖然沒有見過太多面,但是換季時候師母經常讓人給他送來布料,平日里有些時興的果子也經常給他送來讓他帶回家給親媽嘗鮮,逢年過節還會給他小紅包。

加上小師弟聰明又伶俐,長得也好看,老師慈愛又耐心,是以夏安然對林家的觀感可謂極好。

他自是不知,賈敏當然對這孩子沒多深的感情,但是這孩子被人拐了倒是真和她有些關係。

拐子買通的人是賈敏帶來的娘家人,她的娘家人雖說也不知給她塞銀子的人究竟是意欲作甚,但是還是給了人方便。

結果就是導致家裡的庶出小少爺被人拐走,救回來后更是病了一場。

此世界的林如海敏銳的感知到了兩股勢力藉由他兒子作筏子,即便不是賈敏的娘家人也會有別人被買通,加上兒子被救了回來,他雖生氣,但是把人發賣了也就算了。

而若是原世界不知情的林如海,即便他最後猜到了兒子的事和他的站位有那麼些關係,但是失了傳承斷了香火的喪子之痛,他怎麼能忍住不去殃及他人?

原世界的賈敏遭遇到丈夫的斥責,加上林家自此香火已斷,豈不又驚又怒又氣,又怎能不由此聯想到其中的深層含義?

雖然這孩子不是出自自己的肚子,但是到底是林家的兒,她為嫡母,黛玉為嫡姐,等林如海百年,也是依靠,孩子年幼,好好教也不怕卜親近自己,她當然是沒有必要害這個孩子的。

賈敏出生富貴,自賈母口中評價亦是聰慧過人,自然能明白這其中的疑點,因怕生憂,自此一病不起。在夏安然還自覺自己什麼都沒做的時候,他其實已經改變了有些事了。

這邊廂賈敏接到夏安然託人送進來的籃子,忍不住抿嘴一笑,對著邊上的女孩兒道「且去將小姐叫來,就說她的夏麽麽送點心來啦。」

小女孩也樂,福了福身子,「小姐最喜夏麽麽的手藝,知道今日有點心,肯定高興。」

說罷她便走了出去,步伐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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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我在故宮裝喵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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