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巫山雲》
85.
卿卿身子一晃,呼吸一緊,眼睛頓時紅了。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她想也沒想,當時就跑了出去,腦中重複著無數個「不可能」。
一夜之間,王府巨變。
楚卓弒父,楚卓毒發身亡……
前者卿卿知道。那正是楚卓此番回王府的目的,但後者!
他中毒不假,但他不可能毒發!
卿卿不信,如何也不信。
她直奔顧府大門,但還沒出去,但見顧堯知回來了。
顧堯知紅著眼,一見卿卿就呆立在了那,心中翻江倒海,眼眶一下子就濕了。
卿卿胸口狂跳,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盯著他的眼睛,眼圈朦朧,口中喃喃,帶著乞求一般,「七叔,告訴我不是那樣的,告訴我那是假的!」
顧堯知紅了眼,別過頭去,聲音微哽。
「逝者如斯,卿卿節哀。」
卿卿腦中登時「嗡」地一聲,倒退數步,一下子便要癱倒下去。
「卿卿!」
顧堯知一把扶住了她。少女泣不成聲,拚命的搖頭,「可這不可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七叔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有人害他,是不是?!」
她人已經癱軟了下去,若非顧堯知扶住她,卻是連站都站不穩了。
顧堯知搖頭,凄入肝脾。
「不,沒人能害他,更沒人能傷得了他分毫。昨夜,整個王府,整個幽州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宴席上,他滴水未進,滴米未食,若說有人那時下毒也是不可能之事。他派人接出了水牢中的陸都督,殺了燕王,而後便毒發了。大夫說,他中毒已不是一日兩日之事了。」
顧堯知頓了頓,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竟會這樣,我從未想到,他會不是燕王之子,更沒想到,燕王表面那般寵愛於他,實際上卻一直在利用,加害於他。如今他報了這仇,卻也救不了自己,等於和仇者同歸於盡了。」
卿卿渾身戰慄,顫抖。
「同歸於盡……」
她喃喃吐出這四個字,早已淚流滿面,頭越來越痛,腳下也越來越飄,一個踉蹌,下一瞬人便昏了過去。
「卿卿!」
*****
再有意識已是三日之後,她睜開眼睛便看見一人,那人面如冠玉,一身白衣。卿卿霍然坐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世子……」
喚著,雙眼已經模糊,她使勁兒眨了一下眼睛,視線逐漸清晰,卻見那人哪裡是楚卓。
「卿卿,你好些了么?」
男子溫潤如玉,溫柔如水,正是楚辰。
「大公子……」
卿卿抽泣兩聲,哭了出來,抬著小臉兒,彷彿帶著幾分乞求一般地問著:
「大公子,世子呢?」
「三弟不在了。」
楚辰聲音溫和,樣子依舊,輕輕地捋著她散落在臉龐的秀髮,極是細緻體貼,卻斬釘截鐵地告訴著讓她心痛的話。
卿卿頓時淚如雨下,渾身顫抖,「嗚」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怎麼可能呢?不會的,不會的呀!他怎麼會死呢?」
「卿卿想哭就大聲地哭出來吧,哭出來了,就會舒服些。」
少女使勁兒咬著嘴唇,驀地只覺得心如刀絞,側頭失聲痛哭。
她每哭一聲,楚辰都覺得心口彷彿被刺了一下。他緩緩地將她摟入懷中,拍著她的背脊,喃喃哄著,「你還有我,我會永遠陪著你。」
****
接連一個月,卿卿混混沌沌,腦子一片空白,大病一場。
轉眼一年過去,這一年來卿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的。
幽燕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燕王與楚卓相繼離世,大權兵權旁落,一切都順理成章地落在了楚辰手中。楚卓生前最後一次征戰,吞併了八方勢力,幽燕實則已經不是曾經的幽燕,足可與蕭持分庭抗禮,自稱為帝。
事實上,楚辰也就快成了這幽燕八方的帝了。
以前不知,眾人現在方才知曉,那楚辰賢明果決,躬勤政事,既能寬以待民,知人善任,又能修齊治平,宵衣旰食,為時一年,幽燕八方,蒸蒸日上,國泰民安,比從根兒上爛掉了的蕭持大梁好了不知多少倍。
其下臣子擁其稱帝。楚辰聲望漸大,登基指日可待。這天,終於傳出了消息,七月初八,幽燕八方便會擁護楚辰上位。
此事整個幽州都知曉了。
卿卿自然也聽說了,但沒關心。她沒關心任何事,任何人,這一年來就好像遁世了一般,什麼也提不起興緻,想的最多的便還是楚卓,有時想到無聲無息地哭,又默默地擦了眼淚。
她至今都覺得那是夢,至今也不相信。
楚卓前世都不是這年死的,今生還照著前世提前了至少兩年多的時間知道那中毒之事,他也並未完全服用了那毒藥,更是頗早地便開始吃了解藥,按理說應該越來越好,怎麼可能說毒發就毒發了呢?
卿卿信不了。
但沒人會騙她,也正如七叔那時告訴她的那般。當時情形,楚卓是這幽燕八方的神,只有他殺別人的份兒,沒人動的了他哪怕是一根手指。
更何況他那日在王府,滴水未盡,滴米未食,斷然沒有被他人下毒的可能。
他走後這一年來,卿卿混混沌沌,只痴迷做一件事,便是念佛招魂。她自是知道自己所做之事要是讓人知道了,會被笑話,會被說傻,但她自己卻是斷然不能苟同。
因為她卿卿就是重生的。
春暖花開,轉眼到了六月,距楚辰登基便只剩了一個月零八天。
這天風輕雲淡,卿卿在別院散著,楚辰來了。
屋中帳紗緩緩飄動,小姑娘正懶洋洋地倚在貴妃榻上閉目休息。
楚辰避了人,怕打擾她,沒讓通報。他就立在遠處,靜靜看她。不知看了多久,但見她蹙眉,身子動了動,而後翻了身又動了動,再之後便好似那裡不舒服一般,頗是不耐地睜開了眼睛。
卿卿確實是覺得不舒服了,總覺得腰間硌的慌,但這一睜眼看到了頭戴金冠,一襲華美白衣的楚辰。她當即起了身,朝著一旁的碧兒怪道:「王爺來了,怎麼不報?」
碧兒不待答話,楚辰微微一笑,替著說了。「是我未讓她們通報,怕饒了卿卿休息,卿卿莫怪她們。」
他說著緩緩踱步過來,溫潤如水,語聲依舊,笑容依舊。
卿卿瞧他一眼,緩緩拜了下去。
「給王爺請安。」
楚辰卿卿扶起了她,「不必拜了,卿卿怎地與我還這般客氣?」
「該拜的。王爺就是王爺,而且過些日子便是陛下了,更要拜。」
楚辰臉上浮現淡淡的笑。
「我就是成了天帝,卿卿也可不必拜我。」
卿卿抬眸看他一眼,嘴唇動動,沒接話,卻是過了一會兒,方才開口說了別的。
「王爺今日怎麼得閑?」
「是忙中偷閑,心情煩悶,出來走走。」
「煩悶?王爺做了這幽燕八方之主,又即將登基為帝,現下幽燕八方也算是民富國強,安居樂業,王爺怎地還煩悶?」
楚辰淡淡微笑,臉上卻露出一抹苦澀與無可奈何。
「即便它日貴為帝王,身畔無卿卿相伴,於我而言亦味同爵蠟,沒什麼開懷與不開懷的。」
「……」
卿卿垂了頭。
楚辰不止一次地與卿卿說過心意。以前說過,這一年來自是也說過。他一直未娶,現下即將登基為帝,關於皇后之事,部下臣子自然是沒少提醒他。但無論哪般提醒,就算是明薦千金,他都是只有拒絕。
如今他若是偏娶她,她便也只能嫁,但他從未相逼。恰恰每次在她面前,都極是卑微的樣子。
卿卿揉捏著小手,沒說話。捫心自問,她真的只把楚辰當朋友。
當天她回了顧府,園中碰到了父親顧祁淵。
父女倆很久沒長談了,當下園中漫步,便邊走邊聊了起來。
不出卿卿所料,父親又和她說起了楚辰。
「爹知道你心中想著楚卓,但正是因為爹曾和你一樣,方不想卿卿同爹一樣。以前因為靈均,爹對楚卓並沒那般喜歡,但,呵……」
顧祈淵無奈地笑中帶著苦澀。
「但爹哪裡想到,他會是皓初的兒子。你二人若真能結為夫婦,爹就是死也瞑目了。可奈何有緣無分,人死不能復生,爹不希望你一直這樣,希望你能走出來。楚辰乃良人,真心傾心於你,甚至至今連個侍妾都無。他在等你,卿卿可明白?」
卿卿一言不發,只是跟在父親身側。她明白,自然懂的。
良久,顧祁淵開口又道:「想必你養母也勸過你了。」
卿卿點頭。
養母,父親都是為了她好,卿卿明白。尤其這話從養母的口中說出來,卿卿就更是明白,甚至想哭。養母愛她。
「可是我真的不想嫁人,爹爹。」
顧祁淵嘆息一聲,停下腳步,扶住女兒的肩,深邃的雙眸中閃現淚花。
他越看她越心疼。
「爹想讓你歡喜。」
小姑娘的眼睛登時也朦朧了。
顧祁淵嘆息,輕輕地把女兒攬在懷中。
「忘了他吧,你終是要走出來。」
卿卿瞬時鼻子一酸,抑制的情緒便一觸即發起來,但聽爹爹接著道:「就算為了爹爹,為了你生母,為了楚卓。爹爹和你陸伯伯二人與蕭持的這筆帳是遲早要算的。但楚辰沒有非要開戰的理由。」
卿卿在父親的懷中哭的顫抖不已。
她知道父親是又給她找了一個理由;她知道有朝一日楚辰會與大梁開戰;她知道父親如此說,只是想讓她接受別人,走出來……
可是她真的做不到。少女決然地再度搖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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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這文不虐,真的,接著就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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