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承乾殿
高明純和琳琅太子妃急匆匆的趕到,太醫院的太醫盡數在此,趙旭守在一旁,神色鄭重又不安,見到她來,低聲喚了一聲母后。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勉強保持鎮定,跨過門檻時差點踩到裙角,夏院判正在趙衡床邊守著,她上前一看,趙衡已是面如金紙,氣息微弱。
「陛下……」
趙衡躺在那兒沒有半點回應,往日叫他只消一聲便會睜開眼,溫柔的看向她,再叫她一聲阿純。
可是現在……
「夏院判,陛下到底得的什麼病?」
夏院判面色發白,不停地搖頭:「臣無能,診不出陛下這是個什麼病症,只知陛下心脈彷彿受了重創……」
「那旁的太醫可能診出來?」
夏院判還是搖頭,高明純心中冰涼,俯身握住趙衡的手,才發現他手都是冰涼的,若不是還有一絲氣息在真的就……她不敢深想,努力抑制住心中恐慌,問道:「陛下什麼時候能醒來?」
「臣給陛下開了一道方子,先護住陛下心脈,只是陛下何時醒轉,臣也說不準。」夏院判額頭頸后都是冷汗,若是皇帝有個不測,最先陪葬的是這些太醫。
「那、那便去熬藥吧。」高明純吩咐他們都先下去,她一人陪在趙衡身邊,緊緊握著他的手不放。
……
琳琅公主惴惴不安拉住趙旭的衣角:「太子哥哥,父皇到底怎麼了?他什麼時候才會醒?」
趙旭搖頭:「父皇吉人自有天相,你不要慌,也不要在母後面前亂說引她慌亂。」
「可是,我好怕。」琳琅從小無憂無慮,看慣帝后恩愛和諧的,她心底里趙衡是天底下最好的父親,怎麼都不能接受父皇突然病倒的消息,尤其是先前沒有一點徵兆。
趙旭耐心哄她:「這裡有太醫,咱們先等太醫開的葯喝下去效果如何,琳琅你去盯著父皇要的葯,孤在這守著父皇母后。」
「好,如果父皇醒來太子哥哥讓人去叫我。」
「好。」趙旭語氣溫和,又給太子妃遞個眼神,太子妃會意,陪著琳琅一同出去。
等她們走了,趙旭站在內殿門外深深吸一口氣,捏捏眉心,擔憂的看向內殿,父皇一向身強力壯,怎麼會沒有一點徵兆的病倒呢?
「王儒章呢,讓他進來,本宮有話問他。」高明純的聲音從內殿里傳來。
候在一旁的王儒章連忙上前,進到內殿里,趙旭猶豫了一下,皇后沒有傳喚,他不好一起進去。
高明純坐在床邊握著趙衡的手,眼角微濕:「你伺候陛下二十年了,可察覺到陛下這幾日可有什麼異常?不得隱瞞!」
王儒章不敢,只道:「陛下這些日子偶爾會咳嗽,請過太醫來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之後再咳嗽陛下就沒當一回事,後來陛下讓奴才傳過道士來承乾殿。陛下不準奴才將此事告知娘娘,但交代過,若有一日他病重,就將此事全盤托出。」
「道士?陛下找道士做什麼?」
「奴才不知,陛下請道士來時不曾讓人伺候。」
難道?高明純想到逆天改命之事,趙衡找道士是想知曉命數,還是想求仙問葯以求長生不老?但就她與趙衡相伴這二十多年,深知趙衡不是貪圖長生享樂之人……
「請的是哪裡的道士,速去宣旨叫進宮來。」
「陛下見過的道士不多,現在活於世上的只有一位……」
高明純心驚不已:「陛下從什麼時候開始找道士的?」
「有十多年了。」
「什麼……」高明純只直覺喉中苦澀不已,這十多年裡她都不知道趙衡在找道士?也不知道他心裡藏著一件事么?
「先去將那人請過來。」高明純還是想知道趙衡想做什麼,既然他交代過,那道士必定知道些什麼。
王儒章派了禁軍去道觀里請道士來,膳房也已將藥方熬好,她端著葯一點一點餵給趙衡,趙衡就躺在那裡一聲不吭隨她折騰,連半點反應都沒有。
只不過等到傍晚時分,派去的禁軍匆匆迴轉,來回稟的那侍衛臉色忐忑,低聲道:「娘娘,王道士七天前已經羽化,並未留下隻字片語。」
高明純深深吸一口氣,退回床邊看著趙衡的神色,喝過葯后他神色似乎好了一些,臉上有了點血色,她拒絕三個孩子的勸阻,執意守在趙衡,直到掌燈時分,趙衡突然有了些動靜,微微睜開眼就看到了她。
他似乎有些驚訝,動了動手指驚醒剛靠在床邊闔上眼的高明純。
「陛下,你醒了,臣妾還以為是做夢……」她壓抑一整天的恐懼終於在他面前毫無顧忌的釋放出來,靠在他胸口輕聲哭泣,熱淚很快染濕趙衡的衣襟,他嘆了一聲,用沒什麼力氣的手握住她的。
「別哭——」他又咳嗽一聲。
高明純連忙擦掉眼淚,請太醫進來診斷,趙衡盯著她匆忙的背影漸漸露出蒼白的笑容,若是他大限將到,能這麼看一看她也很好。
趙衡醒來讓太醫們精神一震,夏院判給他診過脈,神色仍是鄭重,高明純沒有錯過他的神色,蹙眉追問:「陛下的脈象如何?」
「阿純,讓他們先下去吧,你陪朕說說話,喂朕吃點飯。」趙衡臉上有了些微血色。
高明純莫名想起來黎太后離世時的樣子,二十年過去她迴光返照那一幕一直印在她心裡,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死人的模樣,想到死字,她渾身一抖,聽從趙衡的吩咐坐到他身邊去,膳房送來一碗白粥,太醫吩咐只能吃這些,她捏起勺子看著粥里綻開的米花,眼淚啪嗒著就落到了碗里。
「哭什麼?朕這不是好著呢嗎?」趙衡故作輕鬆道。
「陛下心裡到底有什麼事就不能告訴我么?」
趙衡一怔,想到她應該問過王儒章,莫名鬆一口氣,藏在心裡這麼多年的事也該說出來了。
「朕先前不說是不想讓你擔心。」他氣息仍是虛弱的,高明純讓人換一碗粥來重新餵給他,卻被他阻止了。
「就吃這一碗吧,有你的眼淚。」
他笑容淡淡的,神色平和,似乎對即將到來的事一點都不畏懼,吃掉半碗粥,他有了些力氣,靠在引枕上將事情和盤托出。
「應該是十五年前,朕偶然見到一名道士,他來請見,說是窺到一絲天機,說朕……是逆天改命而來,不該在此間多做停留。」若是只有後面那一句趙衡指定不相信,但逆天改命四個字,不是誰都能知道的。
「當初朕懷疑他是楊釗元的同黨,查過他多時,都沒半點蹤跡,後來又問過一位信得過的道人,他亦是如此說辭,朕漸漸信了。」
高明純眼睛一熱:「所以保兒才五六歲的時候陛下就教我應對朝政。」
趙衡點頭:「是,那時三個孩子都已經長大,即便朕去了,你做太后輔佐保兒,惠王、竹彥、斐白等人都是靠得住的,有他們在朕也能放心的下,後來朕的身體沒什麼大礙,但朕一直提防著怕出事,這些年間一直在找道士測算,但無一人能給朕答覆,結果這麼多年過來也安然無恙的,這陣子朕一直咳嗽,心裡多少有些猜測,本想告訴你此事,但又想等過了八月你的生辰再說,沒想到……」
暈厥前他在看各地上報的奏章,察覺到喉頭腥甜時已有不好的預感,吐過那口血后,想交代王儒章請她過來,但沒來得及就暈厥過去。
「當時朕想若是這麼昏過去再也醒不來,連你最後一面都見不到,怪不甘心的。」
高明純聽著他的輕描淡寫,心裡是無盡的後悔和后怕。
「不必害怕,和你過了這麼多年朕很知足,不告訴你是怕一直擔驚受怕……」趙衡朝她伸出雙手,她乖乖靠過來,環抱著她時,趙衡無比珍惜憐愛,他也不知還能再抱多久了。
「阿純乖,明早將保兒,熠兒還有琳琅還有諸位大臣都叫到承乾殿來,朕有事要議。」
「好……」高明純啞著嗓子答應下來,現在她不可以亂。
趙衡和她說完話又有些疲憊,高明純扶著他躺下,他拍拍身側床板:「阿純上來陪我睡一會兒。」
她乖乖褪去外衫躺在他身側,一手摟著他的腰片刻捨不得放開,趙衡倒是很高興她的親昵,兩人靠在一起真的睡著了,可彷彿真的只睡一會兒,天就亮了,高明純猛地睜開眼,趙衡就在她身旁躺著,臉色比昨晚差許多,灰敗沒有神采。
「怎樣,今天朕沒去上朝,陪著你一起睡到日上三竿。」
她眼眶熱熱的,小聲嘟囔道:「讓保兒去做事,養兒千日就該使喚他了。」
可這麼說似乎又有別的意思,她咬緊唇瓣,努力不讓趙衡看到淚眼,起身讓人送來衣裳脂粉,重新打扮一新,趙衡靠在床邊看她梳妝,這樣的時光著實不多。
「阿純用些口脂十分美貌。」他看她煥然一新的裝扮,說著不重樣的甜言蜜語。
高明純心裡慌得很,臉上仍舊保持著笑容,二人草草用過早膳,趙衡平靜的靠在引枕上:「宣他們進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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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終於準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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