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蘇培盛接到四爺扔過來的馬鞭的時候就知道壞事了，頭也不抬的跟在四爺身後，自己瞧都不用瞧，自己主子的臉肯定是鐵青的。

一路急吼吼的衝到書房，備茶的小太監戰戰兢兢的在門口不敢進去，還是蘇培盛一腳給踹到裡頭去的。蘇培盛落後奉茶太監半步，耳朵支棱著沒聽見砸碗的聲就知道事情有緩。

「爺，您嘗嘗這茶，今兒福晉清早讓人送到前面來的。」四爺冷冷瞥了蘇培盛一眼沒出聲，蘇培盛被四爺這麼上下一打量，再見他這副大馬金刀的坐在書桌前的樣子就連聲都不敢吱一聲了。

要說四爺今天也是點背，年初封了貝勒開府之後自己便入了戶部，要說平日也不過就是去衙門點個卯就回，兄弟幾個身上都有差事也都不敢出頭，畢竟除了大哥哥，太子都還在宮裡讀書呢，下頭幾個誰都不敢蹦躂太高。偏偏今天戶部那幾個財神爺出了紕漏，連帶著自己也吃了掛落。下了朝會還被單獨提溜到御書房聽了好一頓訓斥才出來。

四爺抿著嘴不出聲，整個書房裡連個大聲喘氣的都沒有，直到四爺聽見外頭有些悉悉索索的聲音才叫蘇培盛出來瞧瞧。

「你小子要死了是不是，幹嘛呢？平時叫你們幹活誰也叫不動，這時候你擱這兒鬧騰什麼。」蘇培盛揪著候在外邊小太監的耳朵扭住不放，自己在裡頭嚇得汗都快下來了外面這群崽子們還敢不省心。

「公公，公公你鬆鬆手，這不是正院的羽姑娘過來了，說是福晉叫來問問午飯擺在哪兒。」陳福皺著張臉拱手討饒，還不敢大聲了只能擠眉弄眼做些可憐兮兮的樣子。

蘇培盛聽是正院的人來了這才鬆了手，平時福晉大多是不管四爺在哪頭吃飯的，今兒肯定是四爺回來的時候有人去後頭報了信，這是救火來了。蘇培盛當即轉身回去，「爺，福晉叫人來問，晌午飯擺在哪兒。」外面的動靜四爺聽了半截，還沒等蘇培盛說話就起身走了。

福晉讓人去請四爺心裡也拿不準，這要是請不來那可就尷尬了。幸好四爺沒叫她久等，秦嬤嬤出去兩趟就帶著笑模樣回來了。

「爺，今兒中午吃鍋子，羊都是北邊剛送過來的，大福晉每家送了一點，我便叫廚房看著備了。」四福晉兩頰有梨渦，笑起來顯得稚氣，為這四福晉平時笑都不敢大笑，尤其進宮的時候，怕不夠穩重。這會兒應該是真高興了，笑得眉眼彎彎的替四爺換了家常的衣裳，看得四爺也跟著去了一大半邪火。

羊肉這東西要麼極愛，天下珍饈比不過這一盤羊肉卷，要麼碰都不碰，聞見都說膻。四爺就挺喜歡這一口，擦手之前還專門看了眼剛端上來的肉，「新鮮。」

入了秋天氣就涼了，這時候吃鍋子出上一身汗比什麼都爽快。福晉瞧著四爺吃得腦門子上見了汗珠便起身接了丫鬟遞過來的熱帕子伺候人擦臉。「爺慢著點，吃燙了不好。」

四爺躲過福晉的手，「用不著，就是這樣才爽快。」汗出了一半去擦臉多掃興，說著話見盤裡的肉空了還嘖了一聲，抬眼看趕緊換上葉子菜的丫頭興緻就緩下來了。

「吃上這麼些也夠了，爺不如喝碗湯解解膩。」說著就親手盛了碗筍絲三鮮雞湯給他。四爺拿著勺子撇了撇零星的油花，拿雞湯解膩也是難得。福晉見他這樣也不做聲，更是叫人撤了鍋子換了熱菜餑餑上來。

四爺看了福晉兩眼沒作聲，剛成親那會兒兩人為了這事吵過幾次狠的，可這幾年福晉該如何還是如何，反正萬事都得有度，過了便不行。四爺在外頭人人都說四貝勒嚴謹從不放肆，那是他們沒見過四福晉，要不是沒法跟外人說四爺真想說自己這才哪到哪兒。

撤了鍋子四爺隨便吃了兩口也就放了筷子，午後也沒歇在正院乾脆回了書房。送走四爺秦嬤嬤又端了碗奶糕給四福晉，每次只要四爺吃羊肉主子必定就得空著肚子伺候。

「福晉，您又是何必，既是忍得羊肉的味怎麼不叫貝勒爺吃高興了。」秦嬤嬤是四福晉的陪嫁嬤嬤，伺候布爾和從未嫁時到如今，看著她一步步到今天，別的不說，光是從聞著羊肉就吐到現在面不改色的伺候四爺吃鍋子，自家主子受了多少罪那都是自己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的。

「嬤嬤，爺愛吃我陪著那是應該的，只不過任憑那什麼好東西吃多了都不行。」布爾和說完了又笑笑，以前自己做主四爺的吃食他還會瞪眼甩臉子，現在不也被自己扳正過來了。自己不著急，就像額娘說的一次不行便十次，十次不行便百次，該順著自己的事總會順著自己的。

四爺回到書房也沒歇下，寫了兩頁字就更沒了睡意，乾脆扔了筆往後院去。蘇培盛見主子陰晴不定的也不敢問這是要去哪只埋頭跟著，剛剛在福晉那兒自己看得真真的，一頓挺好的飯生是被福晉安排得叫人膈應還說不出她的不是來，也算是福晉的本事了。跟著四爺繞過花園子往西邊去蘇培盛以為他是要去李氏那頭沒想到人半道就岔到宋氏院子里去了。

宋阿若晌午沒休息正忙著量尺寸選花樣，今天正好是福晉安排量尺寸做衣裳的日子，福晉指了綉娘來後院，上午綉娘都耗在李氏那頭了，下午總還要留點時間給那幾個侍妾，宋阿若便晌午覺都不睡了。

「圓圓，你看這匹胭脂紅的是做成披風好，還是乾脆做一套襖裙好。」府里給做的冬衣一早就定好了，左右款式樣子都是有規矩的，至多也就是挑一挑花色，選一選勾什麼邊。現在宋阿若要做的都是上次四爺賞的那些布料，從庫房裡搬了大半出來，一半隨著府里的做旗裝還有一半並著那兩匹紗絹做漢家衣裳。

圓圓哪懂這些，還不是主子說什麼就是什麼，這下被宋阿若一問除了說都好都好別的什麼也問不出來。宋阿若聽她這麼說也沒不高興，「行了，不難為你了，我這就是挑花眼了，誒，要不咱們做個新式的？」

綉娘給的花樣阿若其實都不怎麼喜歡，都是直筒筒的樣式，簡直浪費了這麼好的布料。反正做了也是在院子里穿，不如索性就完全如了自己的意。想好了之後阿若便和綉娘打起了商量，自己不會畫便一點點描述，綉娘聽了幾句就笑了，這不就是襦裙長裙的樣式。

「格格別急，這樣式啊民婦會做，只不過……」綉娘吞吞吐吐的樣子像是有什麼為難。

「只不過什麼，是不是挺難的，還是得另加銀子？」說著阿若就揮手讓滿兒去裡間拿銀子，自己多做這麼多衣裳，人工費也是該多給的。

「使不得，使不得，格格這是做什麼。」哪是什麼銀錢的事，「就是這樣子款式現在的夫人太太也做得不多，也不知府里現在時興不時興。」

「這……」話說得委婉宋阿若也聽明白了，還沒等她想好怎麼辦呢四爺便掀帘子進來了。也不知道外邊卿子是怎麼守的門，不是說好了萬一有人來，尤其是四爺就得提前通報的嗎。

卿子跟在蘇培盛後頭進來耷拉著腦袋不敢抬頭，不是自己不想通報，可人四爺一進院子就擺擺手讓自己別出聲，自己做奴才的哪敢不從命。其實要怪還是得怪宋阿若自己，大晌午的只掛了一道帘子在屋裡嘰嘰喳喳的沒歇息，人四爺站在門外什麼都聽見了。

見四爺來了，屋子裡主僕跪了一地，四爺瞧著一屋子亂糟糟的樣子忍不住搖頭，做個衣裳這個亂啊，不知道的還以為遭了山匪。

「都起來吧。」

宋阿若笑眯眯的起身，「爺，我這兒這麼亂您可別見怪。」這位爺這時候來得好啊，自己要做的衣裳不都是他想看的，只要四爺點頭了那不就能做了。「爺，您瞧瞧我畫的這樣式好不好，您賞的布料做成這樣子指定好看。」宋阿若拿過綉娘粗描的式樣給四爺看。

「這是你畫的？」四爺結果畫樣式的冊子眼都沒抬，剛剛在門外宋氏說的話自己一個字都沒漏，沒想到這人還越發能折騰了。

「是我讓綉娘描的。」宋阿若重點突出了我字，別叫這位爺覺著不好把氣往綉娘那發。

「哼，還算老實。」四爺還算滿意宋氏的回答，雖說是沒規矩了點但是好在老老實實的。說完又覺得屋裡實在亂得很，四爺打量了一番，反正都這樣了也別叫收拾了，乾脆就可著這些料子給正在興頭上的宋氏折騰。

「把筆拿過來。」描樣式的毛筆細軟，四爺試了幾下找到訣竅了才往冊子上畫。阿若沒想到四爺能親自給自己畫花樣，一下子都不敢動了。

「愣著做什麼，過來瞧瞧，這兒再長上半寸如何。」四爺拿筆桿敲了敲阿若的腦門這才把阿若敲醒，屋子裡的奴僕也都跟著動起來。

蘇培盛心裡跟見鬼一般，剛剛還生著氣呢這怎麼又好了？還是宋氏給哄回來的？不過主子高興就成，蘇培盛擠開卿子親自替阿若捧著布料選花色。有了四爺在阿若就更放肆了，漸漸就找到點後世高端私家定製的感覺，怪不得私定都貴呢，這麼多人伺候一人能便宜嗎。

有了四爺在，綉娘們的殷勤又往上翻了好幾倍，直到後頭叫了小丫頭來催綉娘阿若才發現這都大半個下午都過去了。來的小丫鬟萬沒想到四爺也在這兒，進了屋還沒出聲就嚇得撲通跪在地上。剛剛進院子見外頭除了洒掃的婆子就沒其他人，裡頭又不是傳出些嬉笑聲，乾脆便直接進屋裡來了。

阿若倒還覺得這佔用了別人的時間有些不好意思，「是我這兒耽誤工夫了，回去跟你家姑娘替我陪個不是。」說著便回頭朝四爺挑了挑眉，讓他趕緊把樣式冊子還給綉娘。

四爺這一下午的功夫不知不覺都耗在宋氏這兒都還沒什麼感覺，剛進來時還是端坐在首位，這會兒人都已經半躺在榻上看人挑布料量尺寸了。要說還是宋氏伺候得周到，軟榻旁的小几上擺著宋氏照後世著名火鍋店服務到位的宗旨備好的水果點心茶水還配了碗這兩天剛研究出來的水果茶。都不用去大廚房，隔壁廂房放個水壺就能自己慢慢煮。只不過不知道四爺是什麼喜好，茶水沒怎麼喝光把裡頭的甜瓜給挑著吃了，最後剩了半碗水擱那兒看上去還有點寒摻。

四爺看著跪在下面的小丫頭一下午難得的皺了眉頭，可再看看站在一旁眼巴巴看著自己宋氏還是揮揮手讓綉娘跟著過去了。等綉娘出去了四爺才轉頭問阿若，「剛不是還說要在搬兩匹布料過來試試花樣。」

「我也就那麼一說。」阿若彎腰換了他身邊茶盞，「也是我的不是，一高興就忘了時辰，這時候綉娘過去都說不得有多趕呢。」到時候做出來的衣裳不如意還不都怪到我頭上啊。

既是宋氏這麼說了四爺也就不再多言，後院女子之間事多，誰知道哪不對又動了她們那點彎彎繞呢。不過自己不常來宋氏這兒，沒想到她這小日子過得倒是不錯，「這果茶你是從哪兒學來的。」中午光吃了肉食多少有些膩味，靠著這茶倒是清爽許多。

「我自己瞎琢磨的，每日一睜眼圓圓她們必定就是備著一杯茶，再好的茶水喝多了也沒意思。」宋氏當然不會說這都是自己從幾百年後學來的。「原本就是試著放點酸口的進去調調味，後來覺著挺好就自己瞎折騰起來了。」今天給四爺配的是桑葚甜瓜加了幾片薄荷葉，味道清淡香甜，算是不出錯的搭配。

四爺聽得噗嗤一笑，頭一回有人跟自己說茶水還能喝得沒意思的，不過想來宋氏這兒也沒什麼好東西，「明兒我讓蘇培盛送點茶過來，讓你瞧瞧什麼是有意思。」

宋阿若看四爺從榻上下來趕緊讓滿兒伺候著穿好鞋襪，「行了別送了，試了這麼久的衣裳，歇著吧。」四爺沒打算留在這邊用膳，折騰一下午屋裡再是有人伺候收拾也還是亂得不能看。阿若也正好懶得伺候，這一下午四爺多咳一聲自己也得多想想他是怎麼個意思。

「對了，這茶，你再好好搗鼓搗鼓，下回過來再是這味道你就千萬別拿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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