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王庭
匈奴隊伍朝著東邊不斷移動,一路上,匈奴小將車牙犁還打算請衛青吃了頓飯。眼看著太陽快要下山了,他命令小隊就地紮營,宰殺受傷的戰馬,要烤馬肉吃。
現殺的馬肉膻味極大,匈奴人洗都不洗,抹點粗鹽,直接就架在烤肉架上烤了起來。不僅如此,他們還把馬血灌進牛皮水袋,當補品一樣,喝得美滋滋的。
這股夾雜著血腥的濃重膻味,在營地上四處飄蕩,熏得衛青捂住了鼻子。作為一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公子,怎麼可以吃得下如此粗糙的飯食!
衛青掃了劉小豬一眼,指了指他手下的包袱,嫌棄地說:「劉徹,你取些香料過來,再問將軍要些馬肉,我們做滷肉吃吧,要像咸陽豆記的那種滷肉。」
如今豆記的滷肉美名遠播,大致做法也被聰明的勞動人民破譯了。有些人家也開始做滷肉,雖然缺了幾味關鍵調料,不如豆記做的正宗好吃,但味道也還算可以。
劉小豬在咸陽乳業工作的時候,天天走街串巷,經常和咸陽群眾閑聊,他也大概明白這滷肉做法是怎麼一回事。他點了點頭,恭敬地朝衛青行了一禮,便轉身問匈奴人討要滷肉。
「將軍,我們家公子胃口不好,吃不下烤肉。小人恰好會大秦最流行的滷肉做法,敢問將軍能否賜下些馬肉,小人好做滷肉給我家公子吃,大人也嘗嘗我們秦人的吃法。」
劉小豬笑得一臉諂媚,彎著腰,在匈奴小將面前請示。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為了郡尉大人交待的任務,劉小豬只好在敵人面前低頭哈腰。
滷肉是什麼?是好吃的嗎?
匈奴小將車牙犁雖然秦話說得不好,但他聽得懂。馬肉不是什麼金貴的東西,他也十分好奇,這秦人愛吃的肉是什麼味道的。
他把手下找來,說了幾句匈奴語,又指了指劉小豬。片刻后,一名匈奴士兵拉著劉小豬,把他帶到做飯的地方,遞給他一塊馬腿肉,雙手還比劃著,似乎問他需要什麼。
劉小豬找到了一個罈子,打算用來燉滷肉,然後他指著牛皮水袋裡的水,又比劃洗臉的動作,想要問一下哪裡有水源,把馬肉洗乾淨再進行烹飪。
匈奴士兵看了半天,終於明白了劉小豬的意思。他把劉小豬帶到一條寬闊的河流邊,讓劉小豬在那裡洗。
劉小豬手上洗著馬肉,眼光卻飄向左右的植被環境。在郡尉大人給他們惡補知識的那幾天,大人說過,要記住路線,河流和山脈就是最有效的地理標誌!即使颳風還是下雨,這種路標都不會因此而改變。
劉小豬仔細觀察,這條河特別寬,水流很大。而且附近有一座山脈,把水流分成兩個流域,山腰上長著的應該是松樹,在冬天還能保持蒼綠。沒想到,出來一趟,他能找到這樣的大發現!
一刻鐘后,劉小豬抱著裝滿水的罈子和馬肉,回到衛青身邊。他本來農村出身,各種粗活都干過,燒火做飯自然難不倒他。火舌舔著罈子,裡面的鹵湯咕嚕咕嚕地沸騰起來。馬肉漸漸變得軟爛,膻味也在風中被吹散,反而從罈子里漸漸透出一股濃郁的肉香。
「公子,滷肉應該做好了,你嘗嘗鹹淡吧。」劉小豬從包袱里拿出一個銀碗,又拿出了一雙銀筷子。他用開水沖了沖碗筷,夾了塊鹵馬肉,遞給衛青。
「善。」
衛青嘗了一口,滋味確實不錯。雖然香料不是很足,在這匈奴的地界,吃起來也別有一番粗獷的滋味。馬腿肉脂肪比較少,吃起來不如豆記的鹵肘子肥美,但也不算太柴。而且馬肉本身帶著一股微酸,在滷水的作用下,變成了一種獨特的風味。
鹵馬肉的香味在灶火的幫助下,順著空氣,飄遍了整個匈奴小隊。
匈奴的士兵們早就饞得要死,礙於領隊小將車牙犁的命令,沒敢上前,只是遠遠地看著。他們啃著干硬的烤肉,嘴上一點滋味都沒有。往常愛吃的烤馬肉,現在聞起來一點都不香。
唉,要說會吃,還真是這些狡猾的秦人會吃。
衛青給自己和劉小豬留足了自己吃的分量,還沒放下碗,那名匈奴小將就聞著味兒,走了過來。衛青抬眸看了看,指著灶上的滷肉,笑著說:「將軍不如嘗嘗我們秦人的烤肉,雖然和咸陽酒樓的滷肉相比,差遠了,但也算勉強可以果腹。」
車牙犁毫不客氣地提著整個滷肉罈子,也不嫌燙,又小刀直接挑著裡面的馬肉吃。唔,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吃這樣的肉啊。馬肉裡面浸透了鹵湯,味道層次十分豐富,有點像葯香,但又是好吃的肉香。他吃得滿嘴都是肉汁,這可比匈奴的烤馬肉軟嫩很多。
這樣好吃的肉,這秦人居然說勉強可以入口?
怪不得單于年年都要搶他們的呢,這些人肯定都很富裕,只有不憂生計的人,才會在吃喝上鑽研。
常言道,抓住一個人的心,先抓住一個人的胃。
這一頓飯,讓整個匈奴小隊的人都知道,這對秦人主僕吃得那麼講究,家中肯定很有錢。而匈奴小將車牙犁更是確定,眼前這人應該是真正的竇家公子。聽聞大秦的竇慶,家裡都是用金子鋪地的,所以他兒子才吃得比單于還好吧。
休整過一夜后,匈奴小隊繼續上路。他們跨過昨天劉小豬洗馬肉的那條河,朝著遠方的山脈前進,這條山脈很廣,綿延上千里。衛青和劉小豬走近才明白,怪不得秦軍一直找不到匈奴的主力部隊呢。
匈奴單于的王庭設在山腰處森林的林間空地上,十分隱蔽。沒有人帶路的話,實在難以找到。而軍臣單于的十萬騎兵就打散藏在這片山脈中,山中布滿植被多,馬兒不缺食物,人也能打些野味過活。
黃昏,小將車牙犁帶領衛青主僕來到王庭外部,並沒有立刻帶他們見單于,而是領他們先拜見匈奴閼氏(皇后)。這幾日,在衛青的刻意交好下,車牙犁和他的關係不差,臉上笑嘻嘻,心裡都想著利用對方。
「閼氏,這是秦人那邊來的大官之子,說要和單于做生意。他們送我一匹美麗的絲綢,我想著,全匈奴只有您這樣尊貴的美人,才能配得上絲綢做的衣服。所以我不敢私藏,特意拿來獻給您。」
小將車牙犁雙手舉著竇家管事給的牡丹繡花絲綢,走上前去,一臉討好地躬身說話。閼氏是他的遠房親戚,比起單于,總會好說話一些。女人都愛美,她得了如此寶物,應該會在單于面前替他說幾句好話的。
身穿白狐皮襖,神態慵懶的閼氏一聽有好東西,一下子就精神起來。匈奴不產絲綢,只能向秦人購買或搶掠。在匈奴能穿上一身絲綢衣服的人,都是頂級的貴族。
「車牙犁,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做一個數百人的小隊長委屈你了。我一定向單于說說你的勇猛,讓他提拔一下你。」閼氏細細翻看這匹絲綢上面精緻的花紋,露出了滿意的微笑,口中也不住誇獎。
絲綢上綉滿了牡丹花,在綠葉叢中,各色牡丹競相鬥艷,或鮮紅,或粉紅,或淺紫,或淡黃。她可以看得出,綉出這副作品的綉娘手藝十分高超,層層疊疊的牡丹花瓣十分逼真,讓她彷彿能聞到春日的花香。
閼氏欣賞完絲綢布匹,這才留意到車牙犁身後站著兩個人。她微微地抬著下巴,把眼光集中在打扮不俗的衛青身上,檀唇微啟,用流利的秦話說:「你們是誰,找單于有什麼事?說來予我聽聽。」
衛青上前兩步,朝閼氏深深地俯身行禮,一臉仰慕地說:「閼氏娘娘,您真是我在匈奴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了。秦宮裡面的皇後年老色衰,不如您三分美麗。我叫竇歷,是大秦博文侯竇慶的兒子,我父親派我來,是想和單于做單大生意。
我們願意用雁門郡內部的消息和單于交換,來換取雁門郡三分之一的土地作為竇家馬場。單于的騎兵驍勇善戰,若是多了這個消息,不出半個月,必能拿下雁門郡!大秦馬貴,我們竇家不貪心,只求單于賞我們雁門的一小塊草地就好。」
閼氏聽見衛青誇自己貌美,別提多開心了,連秦人的皇后也不如她漂亮呢。這竇慶,她聽往來的行商說過,據說是天下很有錢的大商人。
但她十分懷疑,這竇家公子千里迢迢過來,就為了要出賣自家的皇帝啊?到哪兒也沒這樣的道理呀?
她眉頭微蹙,指縫間把玩著狼牙手串,不信任地問:「你爹為何要背叛秦人,聽說你爹是個大官,富貴不愁了,為什麼要和我們匈奴人聯手?」
衛青聽了閼氏的問話,低垂著頭,並沒有說話。片刻后,他的雙眼含淚,一臉委屈地說:
「娘娘,我爹也是被逼的!皇帝貪得無厭,得了我們竇家的好處,卻想要把竇家的血都喝乾。娘娘,您喝過大秦的琥珀光葡萄酒嗎?我爹辛辛苦苦從西域帶回來的葡萄藤,好不容易種得些果子,又釀成了酒,皇帝卻直接伸手,把我們的葡萄園奪走了。
我們竇家就是給皇帝賺錢的牛馬,哪天老得拉不動車了,就會被殺掉吃肉!這不,我爹被逼得沒辦法,只能出此下策,希望能在雁門分得個馬場,販馬賺錢來餵飽皇帝的胃口。此事重大,我爹不敢讓別人知道,只好派我這個私生子來,和單于商量此事。」
衛青控訴得聲淚俱下,這三分真七分假的鬼話,聽起來十分可憐。他越說越激動,身形都站不穩了。身後的劉小豬連忙將他扶起,也跟著大喊:「求娘娘幫幫公子吧,公子為了此行,已經吃了太多苦頭了。」
閼氏聽著衛青的聲聲訴苦,十分同情,誰要是搶她的錢,她估計敢衝上去和人拚命啊!她本是個愛慕虛榮的膚淺女子,最愛的不是單于,而是錢。有錢,她可以穿上美麗的絲衣;有錢,她可以喝著西域的美酒;有錢,她可以戴上滿頭的首飾!
這位竇家公子說的琥珀光葡萄酒,她也喝過,味道有點像西域那邊的葡萄酒,確實十分不錯。這酒可不便宜,在匈奴足足要用三匹好馬才能換得一壇!
想想一個葡萄園的葡萄酒,都被皇帝全霸佔了,能換來多少珠寶華衣啊。她若是那位竇大人,估計晚上恨得睡不著覺吧。看著衛青默默流淚,她感同身受,連忙讓人把他扶起。
「車牙犁,你在王庭附近找個地方,把他倆好好安頓下來吧。他們應該說的不是假話,我會讓單于見他們的。」
此刻,遠在咸陽的皇帝嬴禮和竇慶,還不知道君臣二人,一個背了個大黑鍋,一個多了個大兒子。他們在咸陽宮中,被戰事搞得焦頭爛額,在晚上也得繼續加班工作。一陣冷風吹過,倆人都不住地打噴嚏,足足打了五六個才停下來。
「陛下,天氣這麼冷,要吃點麻辣火鍋驅驅寒啊。」
「朕也是這麼想的,來人,上火鍋。朕要吃三十盤肥羊!再來兩壇琥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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