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去柳府

夜去柳府

公主主動爬上太子的馬車,態度誠懇,動作小心,大寫的慫,在角落裡乖乖坐好,低著頭不說話,垂頭喪氣的模樣活像受虐待的小狐狸,小尾巴都耷拉著。

馬車在青石板上發出車轍碾路的咕嚕聲,羽林軍行軍森嚴,鎧甲披身,長戈在手,姿態冰冷威嚴地拱衛正中間的馬車。

馬車內,時庭瑜閉目養神,車內熏香隨著車廂的輕微晃動,白霧輕輕升起,模糊了少年太子俊秀的臉龐。

時于歸躡手躡腳地坐在一旁,嘴裡塞著甜滋滋的桂花蜜餞,臉頰鼓鼓的,像只吃獨食的小松鼠。

太子衛隊向著西城門方向沉默走去,這也是太子為什麼會來接她的原因,刑部在長安城西邊,不過是順路罷了。整條白虎大街偶爾有鐵甲金戈撞擊聲,除此之外靜寂無聲,夜霧籠罩遠方,軍隊泰然森森。

時庭瑜耳邊不停響著窸窸窣窣的聲音,範圍從一開始的矮桌到現在車壁內的大小暗格,香甜的味道也越來越濃烈。

直到太子聽到一聲小聲的驚呼聲,這才睜開眼,只看到時于歸捧著暗格,烏木托盤內原本還有十幾顆的蜜糖櫻桃如今只剩下孤孤單單的一顆,如今正被時于歸眼巴巴地看著,而她的嘴邊還殘留著點白花花的糖霜。

時于歸瞪圓了的眼珠,外加吃乾淨沒抹嘴的模樣,即使太子一肚子火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父皇這幾年越發沉迷後宮,而他政務纏身,謝家靠不住,曾外祖母那邊如今只剩下孤兒寡母,偌大的大英如今竟沒有一個人有資格教導公主。

——于歸還小,不礙事!

太子主動為時于歸找了個借口,漫天火氣都噗嗤一聲熄滅了,他咳嗽一聲,時于歸做賊心虛地把食盒放在身後藏起來,抬起頭討好地笑著。

時庭瑜忍住笑意,冷著臉說道:「父皇千秋過後就是為你尋找笄禮陪禮之事,他心中約莫有些想法,即使不悅也不可隨意衝突,顧家嫡女父皇已下了詔書,另外一人你也認識,外祖母家的柳表姐,我昨日已派人去和曾外祖母商議,大典一過便可下旨,有空你便去看看,另外一人,我察父皇不是想要安太傅的嫡孫女便是楊家女……你這個臉色擺給誰看,還沒影的事情就擺譜,如何沉得住氣。」

太子看她小臉皺起,一臉不願的模樣便沉下臉呵斥道。時于歸愁眉苦臉地說道:「安太傅的嫡孫女是不是就是那個柳絮才女,去年冬至我可看過她,性格當真無趣,見到我不是眼又不是鼻子的,她怎麼可能答應這事,我看父皇想多了。」

「至於楊家的人做夢都別想踏進我千秋殿。」時于歸皺皺鼻子,不屑地說道。

這個話里話外的意思大概就是安太傅的嫡孫女勉強可以接受,但楊家女是萬萬不能的。

「這話你心裡想想便好,可別在聖人面前講起。」太子頭疼。

時于歸性格霸道任性,張揚肆意慣了,聖人對她又百般恩寵。那日馬球場上打臉的事情可在長安城中流傳了很久。這種事情屢次不絕,只要不太過分,聖人一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時于歸向來是把過分這個詞的底線踐行得紋絲不差,導致目前無人能管製得了她。

時于歸忍痛摸出了最後一個蜜櫻桃塞進嘴裡,鼓著腮幫子,把之後的話順著甜滋滋的蜜糖咽了下去。想著這事反正還又斡轉的餘地,最後還不是自己說的算,就不和太子哥哥起衝突。

「停車。」她咽下櫻桃,心中已有了計較,於是豪邁地抹了抹嘴,大喊一聲。

馬車停了下來,鄭萊立刻驅馬上前,靠近窗戶低聲問道:「公主有何吩咐。」

「找個人送我去柳府,祖廟我可不去。」時于歸探出腦袋,嬌俏地抱怨著。鄭萊眼珠子瞟了一眼太子,見太子毫無反應,心想這是同意了,便行禮說道:「公主稍等。」

一隊人馬停在馬路上,寂靜無聲,像一個個銅人突兀地出現著,夜風吹來了冬日的寒氣卻沒有帶走一絲聲響。

「時于歸。」鄭萊前來一匹馬,點了八個好手準備護送公主,就在公主準備上馬的時候,太子幽幽開口,「你選顧家嫡女……沒什麼其他原因吧。」

太子說話語氣慢吞吞的,眼神卻是犀利,盯著利索上馬的人,語帶深意地說著。

時于歸姿態利索地翻身上馬,聞言微微一動,扭頭時笑靨如花,眼角的紅色淚痣翩然欲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她歪了歪頭,意味深長地說道:「哥哥你說呢。」

太子呼吸一頓,一向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臉色都微微失色,奈何公主早已飛馬離去,他深吸一口氣打算日後再收拾這個膽大包天的人。

「還不跟著,務必把公主親自送到柳府。」太子咬著某幾個字惡狠狠地說道。他看著八人消失在黑暗中,把帘子一甩,心中氣不順,深吸幾口氣這才重新說道,「啟程,加快速度。」

「有。」鄭萊行禮說道,一揮手,馬車便繼續動了起來。

那邊,時于歸策馬疾馳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石井街住滿了大英國的武將,永安府位於中間的位置,因為是太子曾外祖母,且柳府上下皆為忠烈之輩,如今只剩下老祖宗和嫡次女一脈,聖人因著皇后的緣故,一直沒有收回府邸,連永安府的牌匾都沒有摘。

深夜拜訪本就叨擾人,誰知時于歸到的時候進發現柳府大門打開,隱隱有火光傳來,不等她人下馬,柳府管家便看到她,年邁的管家在僕從的攙扶下顫巍巍地喊道:「公主。」

時于歸以為又是有不長眼的人來鬧事,怒氣沖沖地下了馬,滿臉怒容地說道:「是不是那個女人又來鬧事。」

管家笑眯眯地搖了搖頭。

「沒有沒有,是大娘子剛回來,老太太正問話呢,天色已晚,公主來了就休息下吧,來人,去把摘星樓收拾一下。」管家年紀大,記性卻還不錯,很快便吩咐下去。

時于歸見自己鬧了誤會,笑嘻嘻地說道:「就是來找柳姐姐玩的,曾外祖母既然還未睡下,我便去拜見一番。」

正堂內,老態龍鐘的柳家老夫人氣質端莊,雪白的髮絲梳得一絲不苟,連衣服都穿著整整齊齊,絲毫不會因為深夜而有所失態。屋內布置得甚是清雅簡單,乍一看根本無法聯想到這是一個世代武將的武將世家。

柳家當年也算是一門風光,鎮守河南道為一番要將,手握兵權,威震四方,侯

爺一生只娶了老夫人一人,育有兩男兩女,其中嫡長女便是皇後生母,不同於柳家人人習武,這位嫡長女自又體弱,愛好筆墨,當年瓊華宴上更是看上金科狀元——謝家嫡子,不惜做妾也要嫁給他,鬧得滿城風風雨雨,只因這位謝家嫡子早已娶了青梅竹馬的表妹。

金戈鐵馬一輩子的永安候哪經得住這些流言蜚語,又捨不得女兒日日啼哭,無奈只好向先聖人討了一個平妻的頭銜送女兒入了謝府,但侯爺為此也氣病了,老夫人年輕時也是戎馬一生,乃是極為剛強之人索性和嫡長女斷了關係,不再和她聯繫。直到皇后出生,老夫人軟了態度,這才有了些來往。

老夫人對皇后極好,皇后性子不肖母,倒像她的外祖母,老夫人也算親眼看著她嫁給了當時還是八皇子的聖人。

直到十四年前,河南道淪陷,侯爺及其兩位嫡子雙雙殉國,只留下年僅十五歲的嫡幼女以及當時還在長安城內的老夫人,兩家的關係又一次淡了下來。

因為這事按理太子也和柳府親近不了哪裡去,只是當年謝家在皇后仙逝未滿兩月便急急送了嫡女入宮,已到古稀之年的老夫人一怒之下進宮面聖,呵斥謝家不忠不孝不義十大罪狀,抱著剛出生的時于歸失聲痛哭,這才震懾住了謝家,也算間接保住了年幼的太子,至此老夫人也算是對自己女兒徹底寒了心,斷絕了往來。

「曾外祖母。」時于歸像花蝴蝶一樣飛撲了進來。

原本嚴肅的曾外祖母臉上露出笑意,眯著眼伸出手,樂呵呵地說道:「于歸小丫頭來了啊,給曾外祖母看看瘦了沒。」

「哪能啊,誰敢讓我瘦啊。」時于歸滿不在乎地說道。她的眼睛看到坐在下首的柳文荷,還未進屋她就發現氣氛有些凝重,這才假裝高興地跑進來,打算緩解氣氛。

她對著柳文荷使了個眼色,柳文荷抿唇笑了笑低下頭不說話。

柳家女兒都長得極為漂亮,不然柳家那位嫡長女也不會這麼多年生生勾住了謝家人,只是柳文荷的長相便有些普通,可能是像她鎮守河南道的父親多些,面容寡淡,唯有一雙漆黑雙眼,通體帶著讀書人的斯文氣。

「這麼晚來做什麼,明天就是千秋大典了,可是又要胡鬧。」老夫人怎麼看不見兩人的動作,只是她剛才還發了脾氣,懶得計較這些小動作。

時于歸撒嬌地坐在一旁,嗡著鼻子嬌嬌糯糯地說道:「人家想您了嘛,而且過幾日柳姐姐就要入宮陪禮了,這不是怕您捨不得所以來看看嘛,免得您把人藏起來。」

老夫人點了點時于歸的額頭,也不戳破她的話,還當是某人搬來的救兵,因此淡淡地說道:「你這柳姐姐恐怕是當不了你的陪禮人了,未婚之女深更半夜才回來,可不是要人笑話。」

同樣夜不歸宿的時于歸無語凝噎,以為是太子找人告狀,老夫人特意來訓斥她的,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垂頭焉腦地不說話。

「罷了罷了,夜深了都去休息吧。」老夫人也倦了,年紀大了,等著柳文荷回來已經耗費了大量精力,如今見她平安回來也困了,便放了兩個小輩,讓她們自己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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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每天都在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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