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路無限艱辛
翰林院諸人見他平安歸來,忙過來給他道賀。
大伙兒紛紛打趣,「趙學士,趁著還沒走,趕緊多看看翰林院的書,等明兒你高升了,我們這裡的書可不是你想看就能看的了。」
趙世簡哈哈大笑,「我倒是捨不得這裡呢,諸位大人待我好,教我讀書修史,我到翰林院來學的東西比我前十幾年都學的多。怪道人家都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跟著好師傅,才能學真本事呀?不過,以後何去何從,都是聽朝廷安排,小子哪裡敢置喙。」
有人問他,「趙學士,是筆杆子重還是槍杆子重啊?」這一聽就是找事的。趙世簡本是兩榜進士,卻要去上戰場一刀一槍地殺敵,有些人看不慣。在這些人心裡,覺得垂拱而治才是君子所求,他一個文人,又不是丘八,作甚干這樣有辱斯文的粗魯事,實在是給翰林學士丟臉。
趙世簡忙收斂了笑容,「我不敢說筆杆子和槍杆子哪個更重,只是,聖上治國,自然是文武兼治。聖上一句話,讓我拿筆杆子我就拿筆杆子,讓我拿槍杆子我就拿槍杆子。我只聽聖上的,不知您可有別的高見?」
那人聽他抬出聖上,不好再接話,訕訕地回道,「趙學士文武兼修,我等比不得。」
有人又湊趣,「今兒晚上,咱們不若借著趙學士的由頭,一起去聚一聚,給趙學士接風如何?」
大伙兒都紛紛說好,趙世簡一一謝過大家。
說笑過後,大部分人都走了,只剩下楊鎮和夏學士。
楊鎮拍拍趙世簡的肩膀,「簡兄弟聰慧,不必與那等蠢人計較。學得文武藝,貨於帝王家,你如今文武兼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總比一味留在翰林院讀書強。這裡何年何月能出頭呢,你去從武,有進士身份加持,文人不如你勇武,武將不如你博學,這是一條好路子。」
說罷,他也走了。
夏學士等眾人都走了,笑道,「賢弟,明兒我請賢弟吃酒如何?給賢弟接風洗塵。」
趙世簡忙道,「兄長不若去我家裡,總比外面乾淨些。」
夏學士笑了,「我給兄弟接風,去兄弟家吃飯,那不又成了兄弟請我喝酒了,說出去,旁人又要說我夏南風摳門了。」
趙世簡哈哈大笑,「兄長想到哪裡去了,咱們兄弟之間,計較那些作甚。兄長帶兩瓶好酒,我讓家裡人準備幾個小菜,咱們不醉不歸。去外頭喝酒,要是被御史知道了,我一連兩天在外頭喝大酒,要參我荒廢正業了。」
夏學士也不矯情,點頭道,「那我明兒夜裡就去兄弟家。」
當天夜裡,翰林院一干同僚湊份子在朝陽街包了個隔間,大伙兒請趙世簡一起吃了頓酒,算是給他接風洗塵。
第二日,趙世簡才剛到翰林院,他的任命書又來了。
茲有翰林學士趙世簡,在征北之役中殺敵有功,封五品游擊將軍,任御林右軍丁字營郎將,即日到任。
趙世簡謝過吏部送文書的官員,立刻打包去了御林軍。
御林軍正一品統帥一名,正二品副統帥兩名,正四品翊府中郎將兩名,正五品左右郎將四名。每名副統帥掌管一萬五千御林軍,名下兩名翊府中郎將和左右郎將各兩名。每名郎將下面有六品長史一名,六品司階一名,其餘參軍、中侯、司戈等十幾名。
趙世簡任右軍副統帥翊府中郎將下右郎將,管轄丁字營三千多名御林軍,直接對翊府中郎將劉大人和右軍副統帥張大人負責。這個五品看似不高,卻手握實權。
翰林院一干學士們羨慕不已,但羨慕歸羨慕,人家趙學士一來立過兩次軍功,二來是賢妃親妹夫,四皇子的親姨夫,你嫉妒也嫉妒不來。得,還是好好送行吧。
一幫人一起動手,很快把趙世簡的東西收拾的妥妥帖帖。
趙世簡提著包袱,謝過大家,直奔御林軍。還沒出翰林院幾步路,遇到了趙書良。
趙書良原來是御林軍正七品錄事參軍事,如今聽說自家兒子也要來御林軍,頓時高興不已。他跟上官長史大人請過假,自己來接了兒子過去。
御林軍主要職責是守衛京城安全,故而其衙門離宮廷不遠。趙書良帶著兒子去了中郎將劉大人那裡,劉大人正四品,是御林右軍兩名翊府中郎將之一,趙書良是御林左軍的小小參事,故而他不認識。但他旗下要新來一位年輕的右郎將,這他是知道的。
趙書良把兒子送到右軍衙門口,自己回去了。趙世簡自己找劉大人報道,劉大人點點頭,並未多說,直接讓他去自己的衙門。
趙世簡雖是五品,但有自己的一套班底。前一位右郎將是景平帝親信,如今留在了西北軍中。御林軍是景平帝的親衛,凡五品及以上任命,必須經過帝王親自過問。
趙世簡是被景平帝安插近來的,御林軍里皆是帝黨,對景平帝把自家妃子的妹夫插進來,不置可否,且看他後面表現如何。
各位屬官早就在等候,趙世簡浦一進屋子,眾人忙迎接過來,「見過趙大人。」
趙世簡打眼一看,十幾個人,個個都比自己年紀大,想來辦差都經驗老道,自己初來乍到,少不得還要倚重他們。
屬官們行過禮后,趙世簡忙趕緊扶起大家,「諸位大人不必多禮,我初來乍到,還需要諸位大人多幫襯。」
眾人都點頭,顧長史是個文人,笑眯眯道,「下官姓顧,是六品長史。趙大人殺敵有功,居其位名正言順,我等以後還要跟著趙大人建功立業,保衛皇城。」
趙世簡忙謙虛道,「僥倖得以平安歸來,請顧長史多指教。」
右郎將有兩名親兵,顧長史隨意點了兩名機靈的,供他差遣,若有不趁手的,請他自行調換。
趙世簡一天的功夫,把旗下的各衛隊都巡視了一遍。御林右丁字營共三千多人,分十個衛,設衛長一名、副衛長兩名,每個衛有十個隊,各設大隊長一名和三個小隊長。
所有衛隊的衛長隊長,他都見了個遍,頭一天,只是打個照面,具體如何,他還要多下功夫。
當天夜裡,趙世簡先回了家。李姝備了一桌酒席,趙世簡與夏學士邊吃邊談。
夏學士笑問,「賢弟今兒過去,感覺如何?」
趙世簡苦笑道,「不瞞兄長,我心裡直打鼓呢。」
喝了一口酒,他又說道,「我預備長住御林右軍丁字營,直到徹底摸清情況,掌控丁字營。」
夏學士還沒走,趙書良趕來了。
趙書良做夢也沒想到兒子能到御林軍任右郎將,一下子掌管幾千人馬,他心裡又高興又擔心。
高興的是兒子年級輕輕身居要職,擔心的兒子如此年輕,除了兩次上戰場,從未在軍中任過職位,忽然一下子挑這麼重的擔子,他如何受得住?
趙書良當日一整天都無心差事,夜裡還沒等吃飯就跑過來了。與夏學士打過招呼后,趙書良隨意坐下了。
李姝忙又添了兩樣菜,給趙書良做了些他愛吃的飯食。趙書良不在意吃食,打發李姝去帶慶哥兒,然後與趙世簡仔細說了御林軍里的情況。
三萬御林軍,裡面很多貴族子弟,也有寒門子弟,許多將領之間親連著親,趙書良到裡面好幾年了,也才摸清了他們左軍的情況,對於右軍,他知之甚少。
但左右兩軍規模和官職設置都是一樣的,各項職責和規矩也大差不差。
夏學士聽趙書良說過後,笑道,「自來父子不同衙門,賢弟去了御林軍,職位不低,想來叔父很快要調離御林軍了。」
趙世簡倒有些不好意思,「為了我,又要讓阿爹奔波了。」
趙書良笑道,「嗨,賢侄不知道,我不過是個小小的七品參軍,又不直接掌管軍隊,老二這才是要職。別說讓我調離御林軍,就是讓我回家養老,我也不說句二話。」
夏學士哈哈笑了,「自古父母心,皆如叔父這般吶。」
聽說趙世簡到御林軍當差,李姝知道他以後必定是早出晚歸,說不得還要時常值夜。當天夜裡,李姝把趙世簡的衣裳準備了幾套,又讓墨染去鞋匠鋪子里給他定了兩雙上好的靴子。
當天夜裡,李姝把兒子哄睡后,與趙世簡說悄悄話,「官人,此去御林軍,是不是很不容易。」
趙世簡摸摸她的頭髮,「肯定是不容易的,我沒有在御林軍待過,對裡面一竅不通。若不是阿爹剛才跟我說了這許多,我更是兩眼一抹黑。娘子別怕,我萬事先照著規矩來,等摸熟了,就好辦了。御林軍要緊的是忠心,這總比上戰場簡單一些。只是,往後我可能經常不能回來了。娘子在家裡好好帶著慶哥兒,我閑了就會回來。好在我如今身上還有個五品游擊將軍封號,一下子領了兩份俸祿,娘子又可以大方地用銀錢啦。」
李姝笑了,「官人能幹,我們母子也跟著沾光。官人放心,我會在家裡好好帶著慶哥兒的。得閑了我就帶著他回柿子樹巷,看看阿爹。」
趙世簡想著自己後頭很長一段時間可能回不來了,一邊和她說話,一邊伸手摸索著解了她的衣裳,夫妻二人說著說著就交織到了一起。
第二天早上,趙世簡親了親兒子,摸了摸自家娘子的頭髮,帶著墨染一起去了丁字營。
墨染把趙世簡送到丁字營之後,自己回來了。御林軍里不允許任何官兵帶家人進去,有品級的武將,身邊皆有親兵。
墨染把二爺的包裹交給了姜侍衛和黃侍衛,然後自己回去了。
趙世簡正準備進衙門,忽然又叫住了墨染,「回去告訴二奶奶,買一匹馬放家裡養著,你先照看著。」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進去了。
墨染回去后,立刻稟報李姝,「二爺說,讓二奶奶看著買一匹馬放家裡養著,讓我先照看著。」
李姝點點頭,「二爺如今升了五品,又是武官,家裡沒有馬匹實在不像樣。墨染,你不是懂照看馬?我把銀子給你,你帶著文崖一起去挑一匹上好的馬,再買一些草料,馬暫時養在柴房裡,你和文崖每日仔細照看著。」
玉娘在一邊道,「二奶奶,前兒二爺回來的時候,我看他牽著軍中的那匹馬,愛惜的不得了,文崖要牽馬二爺都沒給他。如今二爺做了武將,以後定然要經常往軍營里去,有了馬匹,自然更快一些。」
李姝摸了摸慶哥兒的小腦袋,沒有說話。她心裡非常擔心趙世簡,他年紀輕輕的立了功勞,若說從六品升到五品,原也說的過去。只是,聖上忽然讓他一下子掌管幾千兵馬,他如何能接的下來。但聖上親自任命的,他豈敢不接。老天保佑,官人順順噹噹的接了這差事。
趙世簡不在家,李姝又開始深居簡出。墨染帶著文崖一起,挑了匹剛剛成年的棕色馬匹,又買了些上等草料,外加馬蹄鐵、馬鐙等馬具,共花了近二十兩銀子。這馬匹比起軍中的馬匹自然是不如,用來日常出行還是不錯的。
御林軍武將,夜間巡邏時,可以騎馬,這也是官職雖小特權比較大的典範了。
趙世簡一去七八天沒回來,李姝每隔兩日讓墨染或者文崖輪著去御林右軍送一些衣裳和吃食,再把臟衣裳拿回來洗洗。
每回,兩個小廝帶回來的話都是一樣的,又一日,墨染回來后,身後跟著姜侍衛。
墨染回道,「二爺說了,他在軍中一切都好,請二奶奶不要挂念。他還給二奶奶和太太又請封了誥命,想來很快就能下來了。這個月的俸銀和各項軍中補貼,二爺打發姜侍衛跟著我一起送過來。二爺還請二奶奶照顧好身體,天涼了,莫要總是在院子里坐著,仔細受了寒。」
後頭姜侍衛聽得直咂舌,趙大人在軍中才去了幾天,得了個貼面郎君的稱號,又能打,又能吃苦,萬事照著規矩,關鍵他還是我們御林軍唯一的一個兩榜進士,長的又好看,到哪裡都不怯場,很快就鎮住了場子。
沒想到趙大人對待家裡的太太卻這樣上心,連這等小事都要過問,真是鐵漢柔情啊。
姜侍衛讀書少,只說的出鐵漢柔情這個詞。
聽墨染說完了,姜侍衛忙上前行禮,「小的見過太太,大人命小的給太太送來這個月的月俸銀和軍中各項補貼。」
李姝笑了,請他坐下,讓玉娘端了茶來,「你們大人讓你把東西都送回來,他在軍中還有的使嗎?」
姜侍衛不敢抬頭,低頭應道,「回太太,大人說了,他在軍中吃喝都有,太太只需送些衣物就可以了,其餘的也使不上。」
李姝點了點頭,又吩咐玉娘,「把二爺的衣裳收幾件給姜侍衛,再把家裡的吃食給姜侍衛帶一些。」然後又給玉娘使了個眼色,玉娘點了點頭。
玉娘收拾好衣裳和吃食后,都給了姜侍衛,又掏出一塊碎銀子塞到姜侍衛手裡,「勞煩姜侍衛跑一趟,這是我們太太賞的,給姜侍衛路上喝口茶。」
姜侍衛見到給他銀子,忙嚇得把銀子丟回到玉娘身上,「小的不敢,小的是大人的親衛,做這些事情,是本分,也是差事,怎能要太太的賞賜。」
李姝笑了,「給你的,你就接著。以後,還要勞煩你替我多照看你們大人的起居,你們大人知道了,也不會說你的。你去了跟你們大人說,家裡一切都好,哥兒也好,前幾天我帶著哥兒去見了回老爺,老爺大爺並大奶奶們都好,讓你們大人不要擔心家裡,自己要照顧好身子。俸銀我收到了,問你們大人,過幾天登高巷老太太七十壽辰,他回來不回來。若是回來,你提前來給我個信,若是不回來,我自己帶著哥兒去了。」
姜侍衛忙低頭應了,玉娘又把銀子塞到姜侍衛手裡。因怕姜侍衛推辭,玉娘抓了他的手強行塞到他手心裡。姜侍衛何曾被未婚小女娘摸過手,頓時有些害臊,只得接了銀子。
等李姝吩咐完,姜侍衛忙鬼攆似的跑了。
到了丁字營,姜侍衛回過話,把那銀子拿了出來,趙世簡點點頭,一邊奮筆疾書一邊說道,「太太給你的,你接著。明兒再回去告訴太太,老太太生辰我不回去了,讓她給老太太備一份厚禮。」說罷,不再搭理姜侍衛,姜侍衛退到一邊去了。
果不出夏學士所言,過了幾日,趙書良被調離御林軍,又回到五城兵馬司。至於趙世崇,之前已經被調離至巡捕營任職,負責看守西直門,仍舊是個看大門的,但卻看守的卻是是正經的九門之一。
父子三個,各在不同的衙門當值。
過了幾日,趙老太太七十大壽。老太太壽辰前兩天,李姝的五品宜人誥命下來了。
五品誥命,有資格進宮朝賀了。以後每逢重大節日,除非重病不能起身,李姝都要進宮向皇後行禮,與諸位誥命一起朝賀。且五品宜人年俸銀有八十四兩,如意坊開銷越來越大,兩口子俸祿多一些,也能少一些負擔。
老太太壽辰當日,李姝作為孫媳婦,一大早帶著慶哥兒先去了柿子樹巷,隨同孫氏一起,共同到了登高巷。
人生七十古來稀,老太太這年紀可不多見。趙書政與諸位兄弟商議過後,決定大辦一場宴席。趙老爺子走的早,老太太一個人過了這麼多年,如今兒子孫子們都做了官,給她大辦一場宴席,也說的過去。
余氏和呂氏今兒異常忙碌,各路親朋好友都來賀喜,他們婆媳兩個是長房長媳和長孫媳,不光要操持宴席,還要迎接各路賓客。
此次宴席是以趙書政的名義辦的,趙書良父子並未給同僚們發請柬,有一些消息靈通的,來送了禮,趙書政單獨記錄,留給三房自己去回禮。
這回老太太辦壽宴,銀子是四個兒子湊的,趙書良多出了一些,其他三兄弟見他多出銀子,只得多出力。
老太太見李姝跟著孫氏過來了,拉著她的手問,「簡哥兒媳婦,簡哥兒今兒是不是真來不了了?」
老太太提前知道這個孫子今兒來不了了,但仍有些不死心,這是她最出息的一個孫子,她七十大壽,這個孫子不來,她心裡總有些不足。
李姝歉意地笑了笑,「阿奶,官人才去御林軍,萬事還沒理清開頭,已經十幾日未曾回家了,故而今兒實在是來不了。官人讓我給阿奶備了份厚禮,恭祝阿奶福壽安康、長命百歲。官人還說,等他下回回家,一定到阿奶這裡看望阿奶。」
老太太點點頭,拍拍她的手,「差事要緊,我聽你大爺說,那是個要緊的職位,誰去了都是不著家的。阿奶明白的,阿奶就是老了,想孫子了。等他回來了,再到我這裡來也是一樣的。」
李姝笑了,「阿奶最是明事理了,阿奶看,這是我們慶哥兒,如今我快要抱不動他了。」李姝知道老太太們都喜歡胖小子,立刻把慶哥兒抱了過來。
老太太立刻高興地拉著慶哥兒的小胖手,「哎喲,我的小乖乖,長的這樣喜人,以後定然和你阿爹一樣,是個有出息的。」
老太太今兒真可謂是兒孫滿堂,她只管高興地聽著後輩們的祝福和奉承,臉上笑的褶子愈發深了。她高興啊,她做夢也沒想到,她的後人,也能漸漸發達了。就是讓她這會子死了,她也是值得的。老頭子,你就沒我有福氣。
喜慶的一天很快就過去了,李姝又帶著慶哥兒回到了如意坊。
又過了七八天,慶哥兒都已經忘了自己還有個阿爹。
這一日下午,趙世簡回家了,身後跟著姜侍衛和黃侍衛。這一前一後,他去了近二十天。
李姝才睡午覺起來,正帶著慶哥兒在廳堂里玩耍,聽見沉重的腳步聲,知道是他回來了,忙出來迎接,「官人回來了。」
趙世簡臉色有些疲憊,看到李姝一身紅裙,頭上插戴著金步搖,面若桃花,滿臉含笑,他滿身的疲憊似乎都一下子飛走了一大半,立刻笑了,「娘子這些日子可好?慶哥兒呢?」
李姝忙從玉娘手裡接過慶哥兒,趙世簡摸了摸兒子的臉,又親了他一口,慶哥兒已經不認得他了,立刻被嚇得要哭。
趙世簡哈哈大笑,笑過了撫了撫李姝金步搖下的流蘇,然後對李姝說道,「娘子,我先睡一時,吃夜飯的時候叫我。」
李姝忙點頭,「官人累了,先歇息會。」說罷,她把慶哥兒遞給玉娘,親自進入卧房,快速鋪床疊被,服侍他睡覺。
趙世簡站在她身後,見她躬身鋪床疊被,忽然有些意動。他這二十日,整日緊繃著神經,查檔案、整軍務、操練御林軍,一刻都沒松閑,在這一刻,看到娘子的大紅裙,忽然感覺自己終於有了些人氣。
李姝鋪好了床,轉身對他說,「官人,快歇息一會,吃夜飯的時候我叫你。」
趙世簡笑著點點頭,把她擁入懷中,「娘子穿紅裙真好看,就像那年你們才搬到秀水坊一樣。那天我去看你,也是這個月份吧,娘子穿著紅裙,站在西廂房門口跟我說話,裙擺上的石榴花真好看,我當時看得恨不得時光不要走。這麼多年過去了,娘子還是那個樣子,一點兒沒變。」
李姝笑了,「誰說的,官人不知道,我也老了。」
趙世簡對著她的臉香了一口,「娘子不管變成什麼樣,在我心裡,都是最好看的。」
李姝嗔他一口,「官人快些歇息吧。」
趙世簡也實在是累了,放開她,躺下后瞬間就沉沉睡去。
李姝輕手輕腳出了房門,把慶哥兒帶到廂房玩耍,吩咐玉娘去看著羅媽媽夜裡做幾個二爺愛吃的菜。
天將將擦黑的時候,趙世簡醒了。他感覺身上有些粘膩,這麼多天,他雖然經常換衣裳,卻並未洗過澡。
李姝早就準備好了,立刻讓墨染搬出大浴桶,在西廂房給他痛快洗了一回。
等李姝幫著趙世簡洗過澡,換了乾淨衣裳,又擦乾了頭髮,這頭玉娘和封娘已經把飯菜端上來了。
李姝抱著孩子,和趙世簡一起在正廳吃飯。
墨染和文崖一起,陪著姜侍衛和黃侍衛在倒坐房裡開了一桌席面。姜侍衛和黃侍衛本來不敢喝酒,趙世簡親自發話,讓兩個小廝給上酒,他們四個人才在倒坐房裡敞開了吃喝起來。
黃侍衛年紀大一些,已經成過家,家裡有兩個孩子了。姜侍衛年紀比墨染等人大一些,非京城人士,老家在離這裡三四百里路的地方。因這幾年在軍中,耽誤了成家。
四人吃酒的途中,玉娘過來送了兩回飯菜。姜侍衛見到玉娘,忽然臉有些紅。
文崖大咧咧地和黃侍衛吹牛,墨染看了姜侍衛一眼,眯了眯眼睛沒說話。
正房這邊,李姝不斷地給趙世簡夾菜,「官人在軍中這十幾天,定是吃不好睡不好,難得今兒回來了,好好歇歇。官人明兒要回去嗎?」
趙世簡搖搖頭,「明兒不回去,后兒再回去。」
李姝舒了口氣,「那正好哩,官人今兒夜裡好生歇息,明兒咱們去看看老太太。上回官人不是說去看什麼丁大人,不若明兒一併抽空去了?禮我早就備好了,官人吃了飯看一看,有需要添置的,明兒路上就一併買了。」
趙世簡點點頭,「還是娘子周到,明兒咱們一大早去看看阿奶,然後去丁大人家。丁大人如今好像和大哥在一個衙門,只是他受了傷,只能做些閑差,好在他如今的俸祿是四品了,總能養家糊口。」
趙世簡一邊吃一邊說道,「我去了御林軍才知道,軍中關係這般複雜,御林軍里,凡是有品級的,個個都是有本事的,也是有來頭的。娘子不知道,我原來還覺得自己是人中翹楚。凡進士,無人比我勇猛,凡武將,無人比我有學識,如今才知道,自己有多狂妄。」
李姝笑了,「官人這才去了幾天,就能知道這些,可見是用了心,自來人外有人,官人能看到差距,已經很不容易了。多少人,只見到自己的長處,眼裡全是別人的短處,這種人,早晚都是井底之蛙,哪裡比得上官人。」
趙世簡給李姝盛了碗湯,「我不在家,辛苦娘子看家了。」
李姝搖搖頭,「官人就不要跟我客氣了,我感覺,自打官人中了進士之後,跟我說話越發客氣了。」
趙世簡盛湯的手忽然頓了一下,他想了想,放下了湯,叫了玉娘,讓她把孩子抱出去。
玉娘很有眼色地抱著孩子走了,又怕孩子鬧,和封娘一起帶著他玩小玩意。
等玉娘出去了,趙世簡往李姝身邊靠近了一些,用手輕輕地一邊撫摸她的頭髮,一邊輕聲說道,「姝娘不說,我倒沒在意這個。不管我跟你客氣還是不客氣,姝娘你記著,我還是我,就算以後身居高位,或是流落大街,我對你的心,和那個站在西廂房門口跟你說話的秀才郎君是一樣的,從來沒變過。我有時跟娘子說話客氣,想來是才從衙門回來,帶回來了一些官場毛病,娘子別見怪。」
不等李姝回話,他又說道,「娘子不知道,我小的時候,就想考個秀才,有個功名,一來不用服徭役,二來不用納稅,還可以見官不跪。後來,咱們定親了,我又想考舉人,一來可以讓阿娘臉上有光,二來可以尋個好差事,多掙些銀子,讓娘子每年都可以打一對實心的金鐲子。沒成想這幾年變化這樣快,我中進士,平叛、征北,如今又做了五品官,一下子管了好些子人。俸祿越來越多了,我卻沒時間陪著娘子去打金鐲子。可不管我怎麼往前走,我一直都記得,我做官,一來是想做些利國利民的事情,二來是想讓家裡人過得更好。娘子,我從來沒有疏遠你,你心裡能感覺到嗎?」
李姝被她說的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把頭靠在他肩上,「官人說的我都懂,我對官人也是一樣的。」
夫妻二人抱在一起沉默了一會兒,李姝忽然說道,「官人,咱們還是吃飯吧,我現下能吃的很,不吃飽了,慶哥兒晚上要吃奶,我受不住呢。」
趙世簡笑著鬆開她,夫妻二人一起吃了飯。
吃過了飯,李姝洗了澡,又哄兒子睡下了,夫妻兩個一起歇下了。
姜侍衛和黃侍衛臨時在西廂房打了個地鋪睡下了,墨染親自給他們備的熱水洗漱。
夜裡,大伙兒都睡下了。
黃侍衛在被窩裡踢了踢姜侍衛,「小姜,你是不是看上大人家裡的丫頭了?」
姜侍衛本來迷迷糊糊快要睡著了,聽到黃侍衛的話,好懸沒蹦起來,忙一疊聲解釋,「再沒有的事,黃大哥您可別瞎說。我一個臭當兵的不怕人說,人家玉娘雖然是丫頭,也是清清白白的小女娘,可不能壞了人家名聲。」
黃侍衛嘖嘖嘖了好幾聲,「看看,連人家叫什麼名兒都知道。你既然看不中人家,人家來送菜,你臉紅個屁?你做了虧心事了?」
姜侍衛結結巴巴道,「怎麼會?您可別瞎說了。」說完,他用屁股對著黃侍衛,假裝自己睡著了。
黃侍衛哼了一聲,還想騙老子,光聞你身上的味兒,老子就知道你小子發春了。你還別光做夢,大人家兩個小廝呢,可不一定輪的上你個臭當兵的。
第二日,小夫妻兩先去登高巷看了趙老太太。
老太太見到孫子和孫媳婦一起來了,高興地起身,「快來,到我這裡坐下。」
小夫妻跟老太太行過禮后,在一邊坐下了。
趙世簡先道,「前兒阿奶七十大壽,孫兒不孝,未能回來給阿奶慶賀。」
老太太忙道,「簡哥兒切莫這樣說,你如今又升了官,給阿奶臉上掙了光,阿奶不知多高興呢。聽你媳婦說你一下子管了好多人,阿奶心裡又高興又擔心,高興我孫子這樣有出息,擔心的是會不會有人欺負你。」
趙世簡笑了,「阿奶,孫兒已經長大了,自己會照顧自己的。孫兒雖然年輕,但也是正經兩榜進士,也上過戰場,不是四六不通的飯桶。再說了,還有娘娘和三位小殿下的臉面,沒有人會為難孫兒的。」
趙世簡報喜不報憂,想哄得老太太高興。
老太太看了眼孫媳婦,接過話題,「誰說不是呢,咱們家,多虧有了娘娘的臉面,不然你們父子三個,無依無靠的,哪裡能一直陞官呢。」
李姝岔開話題,「阿奶,官人今兒休沐一天,吃過飯就急著過來了,還給阿奶帶了幾塊好料子。」
老太太笑道,「你們孝順,阿奶都知道。」
小兩口陪著老太太說了一陣子話,趙世簡又拉著老太太的手說道,「阿奶,孫兒上回在戰場上,多虧得一位前輩照看,才能平安歸來。他受了些傷,我想帶著媳婦和孩子去看看那位前輩。本來今兒休沐,該陪著阿奶吃頓飯的,孫兒不孝,總是被雜事牽絆。」
老太太立刻拍大腿,「那可是咱們家的恩人,戰場上多兇險啊,人家多看顧你一眼,關鍵時候就能救命。你快些去,好好跟人家道謝。」
小兩口又帶著慶哥兒和一干侍從一起走了。
路上,趙世簡與李姝說道,「丁大人三十多歲,家有老父母和賢妻,一子兩女。長女已出閣,次女定了親,幼子還小,在讀書。」
李姝問他,「官人,我們這樣去,會不會太唐突?」
趙世簡嘆了口氣,「今日休沐,丁大人定然在家。如今他不大愛出門,也不愛結交人。我們若提前打招呼,他怕是不會讓我們來。」
李姝聽了,知道此人大概因為折了腿,忽然有些接受不了,故而只想躲起來。
趙世簡又叮囑她,「娘子去了,只如正常親戚一樣。咱們不提現場上的事情,丁大人心裡也好受些。他原來也是虎賁營的一員悍將,祖上原有個世襲四品武官,傳到他這裡已經是六品了,他自己又掙到了五品。如今受了傷,什麼雄心壯志都沒了。」
二人坐車行了一陣子,到了丁大人家裡。
文崖去叫門,一個小廝來開的門。
文崖本來要遞名帖,趙世簡攔住了他,自己跟小廝說,「煩請通報丁大人,晚輩趙世簡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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