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後
不知已經過了多久,夜漸漸深了,原本外面正在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打在窗外的樹葉上沙沙作響,然而在不知不覺間細細沙沙的雨聲竟漸漸消失,窗外是一片幽靜。
在壓抑沉悶之中藍淺淺有些受不了了,她想打破這令人煎熬的氣氛,便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了窗子想呼吸呼吸窗外的新鮮氣兒。
窗子一推開,頓時一股刺骨的冰寒迎面撲來,寒風裡夾雜著雪花吹到藍淺淺的臉上,雪花在接觸藍淺淺連的一瞬間便化作了冰冷的水珠。
藍淺淺被凍得一個激靈,抖著身子縮了縮脖子,而後她一下子反應過來,便慢慢地將手伸出窗外想去接那在夜空中飛舞旋轉的白色雪花,睜圓了眼睛看著大片雪花在她指尖融化成晶瑩的水珠喃喃自語道:「……竟是下雪了,下了好大的雪!這應該是今年下的第一場雪吧……」
趙元衡也在不知不覺間悄悄走到了藍淺淺身後,從身後將她擁進自己的懷裡,看著不斷飛揚飄落進來的大片雪花,眸色深深,將臉埋進女人的頸窩裡,頓了好久才啞然出聲,「今冬冷得特別快也特別冷,路上定是雪封冰結,河道里也是結了厚冰,這一路回去,路上定是混亂的,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衣裳要多穿點,得穿暖了才是,銀錢盤纏也多帶些,但也別一路亂花買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不論你何時回來……我……我都會一直等你……」
男人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藍淺淺忽然就覺得心頭澀得難受,她實在不知自己究竟還能不能回來……
默然好久,藍淺淺轉過身,摟住男人勁瘦的腰,將被風雪打得有些冰涼的臉貼在他溫熱寬厚的胸膛上,聲音輕輕的,「因為鎮海龍眼搖搖欲墜、封印即將被破,現在整個天下不管是水裡還是凡間都不太平了,深海的龍宮現在也不是什麼富麗繁華的昌盛之地,四隻崽崽就不跟著我回去了,讓他們留在宮中,這宮裡有古老厲害的陣法加持,與你身上的帝王紫氣相輔相呼應,等閑的邪靈或妖魔鬼怪都是進不來的,幾隻崽崽跟著我回去還不如在宮裡安全……」
「阿執,你且好好看護住他們,在這些事情沒有平息下來之前,就拘著他們在這皇宮裡哪也別讓他們亂跑,阿妁也會留下來,有什麼困難你解決不了找她便可,小崽崽們要是不聽話,也別總是寵著,狠狠地收拾就是!」
「嗯。」
男人悶悶應聲。
「還有,我給你的那些瓶瓶罐罐,都是極好的,勝過太醫院的那些良藥,還有之前的蛇膽酒,你別老是嫌棄,要記得時常拿出來喝一點,對你身體自是有極大好處的。」
「嗯。」
男人還是瓮聲瓮氣地一個字。
「你要好好保養愛惜自己,別總是這般通宵熬夜地處理政事,對身體不好。」
「嗯。」
「也別總是和底下的那些大臣們發火,他們辦不好差事換個人來辦便是,別和自己較勁置氣,生氣更容易變老生病。」
「嗯。」
「還有我把趙錚的那枚印章一起放在剛剛那個匣子裡頭了,你若真是人手不夠用的時候,便拿著那印章去找魏靳鋒調度神驍騎。」
「還有……」藍淺淺抱住男人腰的手臂不自覺收緊幾分,將整張臉都埋進了趙元衡的胸膛,聲音輕不可聞,「還有……若我一直沒有回來,一年、兩年、三年……若是時間太久了的話,你便……你便不要再等了……」
這次,藍淺淺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那個「嗯」字,男人下了死力緊緊箍住她,卻是一片沉默……
***
昭寧五年的寒冬,京都早早地便迎來的第一場大雪,整座繁華的古老都城都籠罩在一片皚皚白雪之中,然而在這般整個大梁都多災多難的寒冬,在不斷湧入各地的難民和不但出現被凍死的屍骨后,這本該壯闊、優美的全城雪景,也徒然添上了一份凄涼和肅殺。
國庫里銀錢倒還有餘,但百姓們最迫切需要的糧食已經所剩不多了……
江南的災民之亂還在繼續,依舊是高調囂張地打著「清君側,除妖妃」旗號,在已經夠混亂的江南火上澆油,生事鬧亂。
為此,朝中的一幫人,各處利益相結合,暗藏心思,各懷鬼胎,藉此將眼下所有再難的罪名都扣在了貴妃藍氏頭上,這時候基本上已經都是不約而同地給藍淺淺定好了罪,卯足了勁兒給趙元衡奏疏施壓,想要迫使皇帝廢黜並賜死貴妃。
本來按照皇帝那強硬有主見的做派,這些人都已經做好了和趙元衡死磕一陣的準備,只是令他們沒想到的是,原本之前一直死咬住堅決不肯妥協的皇帝竟然在今冬的第一場大雪過後,居然就像是被大雪給凍清醒了似的,忽然之間就開了竅……
這場大雪足足下了三日,大雪過後,京都的人們除了聽說哪哪被大雪壓垮、哪哪又凍死了多少人之外,還得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這個消息猶如一滴水落進了京都這看平靜實則暗流涌動的熱油鍋之中,一下子便炸然——
陛下下旨稱,貴妃藍氏前日突感惡疾,為防止這惡疾在宮裡感染蔓延,現已將貴妃挪出了宮去外地的某個小寺廟裡清修靜養,在完全康復之前都不得回京。
貴妃住過的朝陽宮也因此被封,由陛下的親兵把守,沒有陛下的親令任何人都不得進出朝陽宮。
而藍氏留下的四位小殿下作為現在陛下唯一的四個子嗣,倒是沒有受到為難,後宮空置,陛下便將四位小殿下放至太后膝下,交由太后撫養。
那些奏疏廢黜賜死貴妃藍氏的群臣們也是驚疑不定,一貫強硬不喜受脅的皇帝這次居然這麼容易就妥協了?!總覺得皇帝還憋了什麼大招在等著他們……
他們甚至還派人暗暗探過朝陽宮,得到的結果卻是朝陽宮確實是沒有人了。
眾人暗暗思索討論一番過後才漸漸回過神來,暗道陛下這招實在是高!
想來是這些時日頻出的天災和越來越嚴峻的人禍,陛下也是逐漸地有些抵擋不住這「妖妃禍國」的輿論壓力了,想對他們妥協又放不下帝王的威嚴和面子,故此先下手為強,說貴妃身感惡疾,將她送了出去,這下大家便無話可說了,人都已經不在宮裡被弄走了,再要逼迫皇帝賜死貴妃,那便是以下犯上了。
雖然沒有達到最滿意的最終效果,但眾臣的目的也算是達成了,無論這藍氏現在是死是活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宮裡已經不再有元貴妃這號人物了……
群臣們沾沾自喜,殊不知剛剛經歷與愛人生離死別的皇帝正在冷眼旁觀著,趙元衡將滿腔無處發泄的悶痛都遷怒算在了這群人頭上……
在頒完貴妃出宮的旨意后,趙元衡乾的一第件事便是派了自己的心腹大臣,驃騎將軍嚴郁帶兵鎮壓了江南的叛亂,然後打一幫子又給一顆甜棗,又運了一大批糧食賑濟江南。
至於這批糧食是那裡來的……
趙元衡很認真地記著藍淺淺走時對他的殷殷囑咐,也不想和朝中那卻人再去大動肝火,他甚至有點破罐破摔想直接撕下臉皮——
之前欠國庫的那些銀子不是還不出來嗎?沒關係!人活著便總得吃喝,你們錢還不出來不要緊,吃的喝的總是有的吧?一個個都膘肥體壯的,少吃幾頓也餓不死,就都拿糧食來抵債吧!
於是趙元衡用著這批從群臣手裡摳搜出來的糧食,使得江南的災情立時得到了緩解,也因此亂民在江南辛苦努力了幾個月煽動的輿論瞬間化為泡影,真正餓極在水深火熱之中的江南百姓們有了吃的立刻對皇帝感恩戴德,誰還會記得什麼「妖妃禍國」,對他們來說只要要能有口吃的只要還能活下去,誰來當這個皇帝,上位者之間的那些彎彎繞繞他們都不在乎。
隨著貴妃藍氏退走出宮,在皇帝的刻意引導下,藍淺淺的名字已經開始漸漸被世人所遺忘,似乎都忘記了她曾經存在過,就連趙元衡自己,都不曾再人前提過關於藍淺淺的一個字……
只是四個孩子,在藍淺淺剛剛離開的那幾天,他們到是並未察覺到什麼不適,只是時間稍微一長,四個從來沒有離開母親身邊這麼長時間的孩子開始慌了,漸漸的開始哭鬧,哭鬧著要找阿娘,時間越久哭鬧得越來越厲害。
然而,真的是時間過來很久卻依然見不到自己母親后,四個孩子也算是沒有奈何,慢慢地開始安靜下來不再哭鬧,在自己父親和祖母身邊開始過起了沒有母親的生活,和尋常孩子一樣普通的生活……
……
三個月後,深海。
藍淺淺身上裹著利索的鮫綃戰服,手上提著仍殘存著黑氣的水劍帶著一小隊的水將從外邊回到了龍宮。
剛進到龍宮裡,便有早已等候多時的海葵侍女上前問安。
藍淺淺臉上還有方才在邪靈戰場上的肅殺未褪,她將手中的水劍隨手交到侍女手上,邊往裡游便問道:「流光回來了嗎?」
海葵侍女答道:「流光族長還未回。」
藍淺淺聞言一頓,便轉了遊動的方向,最後直接去了藍深深所住的宮殿。
她進去的時候藍深深正坐在床上在吞咽碗里的小藥丸。
藍淺淺上前,徑直做到藍深深的床沿邊上,抬眼認真地看著靠坐在珍珠床上的藍深深,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但精神看起來比她離開前要好上許多了。
藍淺淺問道:「感覺如何,還有哪裡不適?」
藍深深虛弱地搖了搖頭,「都還好,白洛才剛走,又給我陪了新的葯,吃起來效果也是好的,今日和前些日子相比已經好了許多,想必在過不了多久就可以……」
「這急不得,你便安安心心地把上完全養好了,其他的事你暫且不要費神。」藍淺淺開口直接打斷藍深深的話。
藍深深這時候才看見藍淺淺左手手臂上依稀有兩道淡淡的傷痕,正在水中滲出血絲飄散開來,還隱隱夾雜著一絲黑氣,她頓時就皺緊了眉頭,「這是怎麼回事?怎的還傷到了?要不去吧白洛找來瞧瞧?」
藍淺淺不甚在意地抹了驀傷口,將血絲和黑氣一齊抹掉了,隨意地搖搖頭,「不用了,就是方才在回來的路上,碰到了兩隻邪靈,都是低修為的,很快便解決了,只是我在混戰中已是不注意,沒邪靈划傷了手臂,是外傷,不礙事的也不必找白洛了,他現在也已經夠忙的了,我那兒還有之前白洛給配的傷葯,一會兒回去自己抹點便行。」
藍深深抬頭,整整地看著眼前這個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孿生妹妹,彷彿是一夕之間就長大了,現在的藍淺淺已經不過是短短几個月的時間,現在的藍淺淺已經褪去了曾經的天真不諳世事,像極了她們凌厲肅然的母親。
不知為何,當初這個妹妹整日像個孩子一樣嬉笑玩鬧的時候她總是會埋怨她不懂事,但現在看到她這幅被迫一下子成熟穩重起來的模樣,藍深深心中卻是萬般不是滋味。
「淺淺……」
藍深深看著妹妹,欲言又止。
就在這時,有海靈匆匆進來稟報,打斷了藍深深未出口的話,「小公主,流光族長回來了,還活捉了一隻邪靈,他說又要事找您。」
「這便來!」
藍淺淺匆匆起身作勢便要離開,突然有停頓了一下,回過神來看了看藍深深,彷彿知道她未出口的話是什麼,嘴角揚了揚笑,「我很好,不必擔憂,你就好好養傷,不要總是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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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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