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語
從舒嬪屋子裡出來,凌仙兒就被凌沁拉到後院的槐花樹下,兩人在花圃上坐了下來。
從小到大,都是一起聽教訓的,以後要少了一個人,凌沁還頗有些不捨得,沒忍得住情緒,兩顆淚珠就從眼眶裡吧嗒流了下來,「仙兒你嫁出去了,可就只有我陪著娘親了。以後靖和宮裡就我一個人,我都沒有人一起嗑瓜子兒了…」
凌仙兒本想著安慰她,「五姐姐,還有兩天我才出嫁呢…你怎麼現在就開始哭了啊…」可剛這麼一說,她也沒忍住,拉著五姐姐的手,眼淚便止不住往外灑。
三歲親娘撒手人寰,凌仙兒被杜嬤嬤領來靖和宮,五姐姐扎著羊角辮兒跑來她跟前,看她不高興,往她嘴裡塞了一顆甜糖。那甜糖的滋味兒,凌仙兒到如今也忘不了,帶著淡淡的荷葉香,能甜到人心坎兒里去。自那時候起一起長大,現在生離,兩個小姑娘心裡都像被刀割了一般疼。
凌仙兒幾聲抽泣:「五姐姐,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舒娘親。她老貪涼,喜歡吃冰食,李嬤嬤說會傷身她也不聽。以前我總搶她的冰食吃,讓她少吃一點兒,以後就只能靠你了。還有…還有五姐姐你可不能再吃了,你看看你都渾圓兒了,再吃下去,定沒人敢娶你了…」
凌沁倒是比其他幾個公主生得要圓潤幾分,平日里總能被幾個姐姐們拿來笑話消遣。見凌仙兒現如今還在為自己打算,凌沁更是哇哇大哭起來,「仙兒…我捨不得你…」
凌仙兒抱過五姐姐的身子,頭磕在她肩膀上,「我也捨不得五姐姐…我…等父皇今日來,我去求父皇,讓我多回宮看看你和舒娘親!」
提到凌仙兒要回宮,凌沁倒是收住了眼淚,撐開凌仙兒的身子,「仙兒你不是應該求父皇恩准,讓我多出宮看看你嗎?這樣我們就能一起去找好吃的!」
凌仙兒一想也對,收了收眼淚:「我…我今晚試試!」
「糖葫蘆!桂花糖!叫花雞!烤羊肉!」一說起來好吃的,凌沁破涕為笑,卻一眼掃到凌仙兒方才放在花圃上的畫本子,「這是什麼?」她抬手要去拿,凌仙兒忙一把護住了,收去了自己背後。
「舒娘親說白天不準看,晚上…才能看。」
凌沁一臉疑惑,「為什麼?晚上燈火那麼黑,看畫本容易傷了眼睛的!」她說著便繞到凌仙兒身後把畫本搶了過來。
凌仙兒也不清楚舒嬪的用意,五姐姐要搶,她也沒好阻攔。畫本子被凌沁拿到手上,方才翻開第一頁,凌仙兒只見她雙眼睜得溜圓,「怎麼了五姐姐?」
凌沁的臉,從雙頰一直紅到了脖子根兒,一把將畫本子扔去了地上,雙手捂著眼睛站了起來,「這是什麼呀?!太難看了!再也不看了!」
凌仙兒還沒來得及過目呢,看著五姐姐的神情,更是疑惑,從地上把畫本子撿了起來,翻開封皮,裡面竟是男人和女人沒穿衣服還一起睡覺的圖案…她的臉也刷地滾燙,臉蛋比凌沁還熟透了幾分,明明光天化日卻突然像是做了賊似的,她連忙蓋上封皮,收好了畫本子。
難怪舒娘親說要晚上才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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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凌鈞每隔著一兩日,便會來一趟靖和宮,一來陪陪就趕上出嫁的小女兒,二來他和舒嬪重敘舊情正在熱乎頭上。用完了晚膳,想來凌仙兒還有兩日就要出嫁,凌鈞讓人在偏殿看了茶水,管教公主們一向都是皇后應做的,今日凌鈞要囑咐的是另一件事。
都是在靖和宮裡,他到也沒讓女兒們太守著禮儀,這些日子他夜裡來靖和宮裡看看書,陪著女兒們練字綉畫,心情倒也愜意。等凌仙兒抄完兩遍心經,送來他面前,「父皇,您看看我的字兒是不是不那麼丑了?」
凌鈞才從她手裡接過來那兩張布滿字跡的宣紙看了看,「字兒不怎麼樣,朕看心氣兒還是調和多了…」
凌仙兒還在琢磨著父皇話里的意思,小手卻被父皇拉了過去。順著男人手裡的力道,她被拉著坐去了他身邊。
「仙兒,還有兩日你就要出嫁,為父也是捨不得。你在宮裡的時候,朕冷落了你十餘年,心有愧疚。日後你若是想宮裡了,想你舒娘親,就常回來看看。陸沉的身子…」說到這裡,凌鈞更是幾聲哽咽…那時他未曾細想著親情,只顧著安頓功臣,倒是忽略了女兒的感受,「陸沉身子不好,太後派了蘇太醫多加照料,希望會有轉機。你嫁過去給他,亦要好生照顧。陸家為我大魏打下江山不易,切莫怠慢了。」
凌仙兒這才聽明白,父皇這是在訓誡,忙從他身邊溜了下來,伏倒在地,「女兒謝謝父皇教誨!」
這一聲女兒,叫的凌鈞心裡酸楚,一旁的悄聲聽著父女倆對話的舒嬪亦是抹了抹眼淚。
凌鈞將她扶了起來,「朕說過了,今日不必多禮。」他想來繼續囑咐了那件重要的事,「若是陸沉的身子有什麼變故,你定要來宮裡找朕,蘇太醫若是沒有法子的,朕可派整個太醫院去給他診治!」
凌仙兒連連點頭,「嗯…」
凌鈞看著女兒聽話的樣子,終是笑了笑,「好了,明日一早你還要去皇後宮里聽訓誡,這兩天還得多陪陪太后,早些休息吧。」
凌仙兒卻想起白日里答應過凌沁的事情:「父皇,兒臣想求父皇一件事!」
「嗯?仙兒可沒開口求過我。什麼事,說來給父皇聽聽!」
凌仙兒:「兒臣和五姐姐一塊兒長大,出嫁以後便少能見面了。兒臣自當多回宮看看父皇和舒娘親,可也想五姐姐能去鎮北侯府上看看兒臣。五姐姐定要看看清楚兒臣住在哪裡,吃食可好,睡得可好,夜夜才能安穩睡覺。兒臣知道這有違宮規,可還是想父皇能成全。」
凌鈞看了一眼旁邊不做聲響的凌沁,「沁兒,你可是這麼想的?」
凌沁性子緩,不愛在凌鈞面前多說話,被問及,也只能答:「兒臣不想和仙兒分開,仙兒去哪兒,兒臣要看看才能安心。不然睡不安寢食不知味。」
一旁的舒嬪聽著,手裡忙著的活計都放了下來,小心看著一旁的凌鈞。連凌沁都想知道仙兒住得好不好,吃得香不香,她這個為人娘的,又何嘗不想。
兩個女兒一唱一和,凌鈞嘆了口氣,又看了一眼舒嬪,才只好開口,「那等仙兒大婚之後,朕就准你和舒嬪探望仙兒一次。可宮中規矩森嚴,不可有下次。」
兩個女兒一道下跪叩謝,連帶著舒嬪也跟著做禮,凌鈞這一番旨意,全是出於情誼,破了規矩,確是該要謝的。
扣謝完,凌仙兒這才同父皇和舒娘親請了晚安,和凌沁一起出來偏殿,回了自己的寢屋。
一路走,她拉著凌沁,「我怎麼覺著,父皇對陸沉上心得過了些。」
凌沁打趣:「還不是因為是你的駙馬?」
凌仙兒搖了搖頭,「總覺著哪兒不對勁,又說不大上來…」
凌沁拉了拉妹妹,臉上壞笑著:「別想了,仙兒,夜深了!」
凌仙兒一臉茫然看著她,不明所以。
凌沁嬉笑出聲:「可以看畫本子了!」
凌仙兒差些沒「噗」出聲來,「五姐姐你怎麼還想著那畫本子,晌午的時候,你不是說難看再也不看了的嗎?」
「那是白天!夜裡看,說不定就好看了!」
寢殿里,待得李嬤嬤和桂嬤嬤出去,凌仙兒和凌沁躲在被子里,翻起舒嬪那本畫本子來。方才她們故意道是怕黑,沒讓兩個嬤嬤吹燈。趁著燭火,一起翻看起來,一會兒羞得面紅耳赤,一會兒壓著封皮說再也不看了,可還是沒攔住這一遭洗禮,把那畫本子從頭到尾粗粗糙糙的翻看了一遍。
夜裡,睡夢深沉。
凌仙兒不知怎的走去了容池邊,一輪暗紅色的勾月掛在天幕上。陸沉緩緩走來湖邊,幫她撐船。他今日怎的不咳嗽了,好像臉色也不慘白了,跟五姐姐平日里一般的紅潤。
船在荷葉之間穿梭,不知怎的,荷葉突然長了一丈多高,把船身都遮住了。陸沉放下撐船的竹竿兒,朝著她走了過來。月色如血,照在他臉上,以前沒覺著他的臉俊,可今日看起來冷峻又詭異…
沒來得及細想,陸沉再靠近了一些,兩道衣袖一卷將她扣在他懷裡,他的呼吸清掃在她的脖頸上,細細痒痒,酥..酥..麻..麻。她的心跳得飛快,卻又好像沉在水裡。荷葉上的青蛙在看著他們,有節拍地發出咯咯咯地聲音,水裡的錦鯉一躍,竟然跳過了他們頭頂。
陸沉卻突然在她耳邊輕語:「聽說等我死了,你就打算回宮享福?」
「……」方才飛快跳在嗓子眼兒里的小心臟,噗地一聲直接跳了出來,她從夢中驚醒,一把從床上坐了起來,「沒…我沒有…」
夜色如雪,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地板上投出清晰的影子。房中的蠟燭早就被嬤嬤們吹熄了,她身上裹著夏日的薄被,旁邊的五姐姐睡得正香,被她吵著了翻了個身,半夢半醒囈語:「仙兒,快睡吧。夢裡有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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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明天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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