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福兩相依
壽和宮的後殿里,凌仙兒側躺在軟榻上,方才被燙傷的手背,紅紅的一片。桂嬤嬤找來了冰塊兒,舒娘親用真絲手帕包裹好,給她敷著。
徐氏被眾人扶著坐在床角,看著小孫女兒的疼已經緩了回來,心口上才舒服了些,「蘇太醫呢?怎麼還沒來。」
太後身邊的鐘嬤嬤忙給太后順了順氣兒,「老佛爺您別急,已經讓小木子去請了,就該要來了。」
正說著,蘇仲景太醫背著藥箱,被小木子從殿外請了進來。徐氏一見,忙起了身對蘇太醫道,「免禮了,趕緊給七公主看看,燙著手了可看看她還疼不疼。」
蘇太醫從未逾越過禮數,太后雖免了禮,他卻也還得微微一鞠,道了句「太后吉祥」,才去了軟塌旁邊。
舒嬪和桂嬤嬤這才被換了下來。
蘇太醫看了看傷口,支著老嬤嬤們去換了盆冰水來,讓宮女們拿著乾淨絲綢,給凌仙兒又擦了擦,才從藥箱里拿出來一瓶藥粉,交給一旁的落落,「藥粉撒在傷口上,不用多,薄薄的一層就行,一天三趟,得換藥。」
落落聽得認真,小聲在口裡重複:「嗯,薄薄一層,一天三趟!奴婢記住了…」等著蘇太醫交代完,便來給凌仙兒上藥。
灼疼的勁兒過了,藥粉灑在傷口上,冰冰涼涼有些舒服。凌仙兒方才繃緊的神兒,這才鬆了松。被眼前的人影晃著,有些眼乏,迷迷糊糊晃了一會兒神過去。
壽和宮大殿上,帝後主持著家臣和嬪妃享宴,久久未見太后回來,這壽宴也著實不像樣子。凌鈞這才從席間起來,道是壽宴作罷,讓他們都早回去歇息了。
陸沉從席間被孫讓扶著出來。一行主僕從正德門出了宮。
馬車停在正德門門口,孫讓跟著上來,坐在他身邊。兩人年少相識,執手沙場十年,早已遠超了主僕之間的情分,多像是兄弟。高個兒副將吳憂坐上馬車,由車夫駕車,緩緩往侯府駛去。
車內,陸時捂著胸前傷口,比在人前咳得收斂了幾分。他身子確是不好,可在宮裡人前還是扮得重了三分。孫讓在一旁提起:「方才七公主,該是被六公主絆倒的。還好吳憂身手快。不然燙著的,可不止是手背。女兒家留了疤在身上可不好了。」
陸沉微微嘆氣,「早聽人說宮內女人的爭鬥,和朝堂上爾虞我詐一般厲害,今日算是見到了。皇上賜婚七公主,多有試探我病情真假的意思,等她嫁來,也定不能讓她壞了我們的明哲保身之計。」
孫讓微微一笑,「我倒覺七公主心眼兒未必有皇上那般深沉,侯爺征戰這些年累著了,實則可以放鬆一些,享享人倫之樂。」
陸沉怔了一怔,沒想到老謀深算的孫讓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咳嗽喘急,「怕是…沒那個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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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和宮後殿,凌仙兒睡了一小會兒,才緩緩睜了眼。方才蘇太醫把了脈象,開了副清熱的安神湯,便早早退下了。倒是凌鈞和皇後過來探望。
凌仙兒剛醒,看著眼前那個明黃色的身影,便受寵若驚,她何德何能讓父皇到她塌前探望,這在上輩子,可都是沒有過的事兒…她忙要扶著塌邊起身,被嬤嬤們扶著,支起了半邊身子,要下床做禮的。
凌鈞看著小女兒這般樣子,還想著注重禮數,早就如石頭似的一顆心,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輕微作疼。過來扶著小女兒的手臂,坐來她塌邊,「仙兒受了傷就無需太注重禮數。讓父皇看看,是傷著哪兒了?」
凌仙兒這才被嬤嬤們扶著躺了回去,聽父皇這麼一問,伸出右手,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剛剛上藥之前,還是好好的白掌玉腕,「怎麼包成了個豬蹄似的!」她忙又躲了回來,「太丑了,父皇別看!」
凌鈞許久未被逗樂了,不想小女兒可愛,他以前倒是忽視了她。他拉了拉女兒手上的手臂,「不醜,父皇看看。」
凌仙兒被他拉住,便不敢在動。這可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啊!她的生母養母,都難得他的垂憐,她怎麼敢…
凌鈞看著小女兒臉上敬畏害怕,又是幾分內疚,「仙兒不怕,朕今晚在壽和宮裡陪你養傷。」說著他看了看一旁的太后,「也陪陪老佛爺。」
徐氏接了話,「皇上可是得多陪陪這小女兒。其他人宮裡,你都去得多,這靖和宮你可是年年都冷著的。舒嬪憨厚不與你計較,你可不能對不起亡人。」
凌鈞聽得明白,太后這句亡人,說的是凌仙兒的生母綰嬪。
後宮榮寵不均,太后這話多有指責皇后的意思。立在一旁的皇后忙把話頭接了過去:「太后說的是。臣妾近日也多勸皇上,要雨露均沾。舒嬪妹妹宮裡,該是都要常去去的。」
凌鈞順著皇后話,微微對塌前眾人回頭:「那今夜就留舒嬪在壽和宮裡伺候,其他人都下去吧。」
皇后領著眾人,跟太后和皇帝行了禮,才從壽和宮裡退了下去。
鍾嬤嬤才走進來,報給太后聽,「七公主和五公主的卧房,都準備好了。可以請公主移塌。」
凌仙兒正要起來自己走,一旁的嬤嬤們趕著上前相扶,卻被凌鈞一揮手擋了回去,「朕來。」
她方才十五歲的年紀,骨架子還沒長全,被凌鈞一把抱起來,微微蜷在男人懷裡,她心臟都快撲騰出來了。父皇身上有淡淡的龍涎香,父皇下巴上尚有鬍渣,父皇的懷裡好暖…
從後殿一路被父皇送進寢殿,凌仙兒剛著了床,就把自己卷進了被窩裡,將被子悶著頭過去,「兒臣…兒臣謝過父皇。」
小女兒的聲音隔著被子傳來,朦朧可人,凌鈞不覺嘴角勾了一勾,「就這麼說謝過父皇,你可是不記得禮數?」
父皇說我沒有禮數?!糟了…父皇生氣了…她忙掀開被子,卻看到那張一向嚴肅的臉上,溫和笑著,才知道父皇定是在逗她,又一把將被子蒙過了頭去。
凌鈞這才伸手,將她的被子拉了下來,「睡覺不準捂著被子,憋氣把身子吃損了。」
她在床上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太過緊張的緣故,忙閉上了眼睛,嘴裡卻念念有詞:「父皇,兒臣要睡了。您快快出去罷!」
凌鈞心頭又是一陣暖意,想再跟她逗逗樂,又心疼她這副緊張的模樣:「行!朕出去了。讓嬤嬤們來伺候你安寢。」
「嗯嗯!」她睜開一隻眼,閉著一隻眼,「父皇安康吉祥,父皇好夢!」
凌鈞起了身,摸了摸她的額頭,才轉身往屋外走。怎的以前沒發現這小女兒的暖心,他整日被政務煩鬧的焦躁,已經消失無蹤,不怪乎太后平日里最疼的就是她…
凌鈞走了,凌沁才能進了凌仙兒的屋子,湊在凌仙兒床前,「仙兒,你可別說,我剛剛看得真真的!是六妹妹出腳絆的你!」
凌仙兒忙伸手捂著凌沁的嘴,「噓!五姐姐你忘了娘親教過我們的了,那些事情,主子們沒看到就是沒看到,主子們看到了,那才是看到了。你別亂說了,快快來跟我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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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慶宮,柳妃剛剛回到,想起方才凌仙兒摔到一事,還有皇后剛剛看著她們母女的神情,便坐立難安。
凌紫並未察覺得這麼多,她自是還以為,方才她絆凌仙兒那一腳,沒有別人看到。「母妃,您要不歇歇吧,這樣容易傷了身子,對肚子里的皇弟不好。」
聽凌紫出聲,柳妃的氣兒就不打一處來,撐著腰桿走過來,一個指頭戳在她腦門兒上,「你是長了個什麼心眼兒了?在太后的壽宴上去絆凌仙兒。她本來就是太后的心尖尖兒,如今又封了忠孝公主,連皇上都看重了三分了,你去觸她什麼霉頭?」
凌紫扶著自己剛剛被戳疼的額頭:「女兒…女兒就是恨不過!憑什麼她今日穿著紫色,皇后太后都不說她?我那日穿個紫色,就要被皇后斥責。皇后還說娘親您是舞姬,說我是舞姬之女,怎麼不說凌仙兒她娘,不過是個浣洗宮的洗衣婢?」
被凌紫這麼一說,柳妃卻也兀自傷懷起來,抱著女兒一塊兒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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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凌仙兒才和皇祖母告了安,被嬤嬤宮女們一行護著,從壽和宮回了靖和宮。靖和宮也因為她這個傷號,給皇后請安的事情,直接被免了去。
這頭靖和宮中,在給凌仙兒好好養傷,那邊坤寧宮裡,卻鬧得沸沸揚揚。
午時三刻,母女三人邊用著午膳,小路子和小安子一路小跑進了偏殿。
舒嬪見著下人們都亂著陣腳,忙拿出了一宮之主的氣勢,打算訓人:「小路子小安子,你們這是吃了豹子膽了,怎麼如此不知道規矩!」
小路子忙拉著小安子,在幾位主子面前跪了下來,「主子,您怕是還不知道。今個兒早晨,坤寧宮的主子,讓人打了安慶宮那位六公主的板子。是為了咱小主子昨日被燙傷的事情。說是昨個兒,在太后壽宴上留了三分情面,今個兒才在把六公主拎了出來,罰了三十戒尺!」
凌紫伸腳絆凌仙兒的事情,在舒嬪這裡是門清!昨個兒夜裡,她就想著,若她是柳妃,那可不得回去先自己把女兒的手掌打紅了,不然今日去請皇后早安,定是要被罰的。誰知,還真讓皇后動了手。「行了行了,再怎麼罰,六公主也是主子。你們收收嘴角,可別讓人抓了把柄,說我靖和宮的奴才們喜歡背後嚼人舌根子。」
小路子小安子連忙一叩首,「奴才知錯了…可奴才還聽說…」小路子想了想剛才舒嬪的教訓,忙捂著嘴,沒再敢往下說。
「聽說什麼?」舒嬪剛剛訓話道理一套一套的,這下聽他們這話到嘴邊卻不說出來,卻更是氣人。
小路子一時間匪思:「主子,這到底是說,還是不說?」
舒嬪整了整衣角,給凌仙兒加了一塊兒肥牛:「你先說!小聲的說!」
小路子這才恭敬作答:「奴才還聽說,安慶宮的主子,因為這事兒動了胎氣,要生了!」
舒嬪夾菜懸在空中的手頓了一頓,「這才七個多月啊,是早產了?」
小路子沒再答話,恭敬伏在地上。
「不行,這女子早產可是在奈何橋上走一回,我得去看看。」舒嬪忙起了身,一旁的李嬤嬤跟了過來。
凌仙兒和凌沁也跟著站了起來。
舒嬪繼續問了句小路子,「安慶宮裡,都哪幾個主子去了?打聽了么?」
「太后和皇后,都去了…」
舒嬪:「皇上沒去?」
「皇上忙著和太子宰相議事,沒請到。」
「知道了。」舒嬪這才轉身交代著:「桂嬤嬤,你看好了兩位小主子。沁兒仙兒,你們在宮裡守著,我房裡的畫本兒隨便翻著看,可就不能出宮了!」
「嗯!」兩個小姑娘齊齊一點頭,逗得她一樂,舒嬪才轉身帶著小路子和李嬤嬤出了去。
舒嬪一走,這午膳便也不用吃了。凌仙兒朝著凌沁使了個眼色,兩人嬉笑著,一咕隆溜進了舒嬪的寢殿。
杜嬤嬤在身後都沒追得上,被兩個小主子關在了門外:「二位小主子喲,你們不讓奴婢進去,可小心著點。特別是七公主,您那手背的傷口,可別再磕著蹭著,奴婢怕您疼!」
兩個小姑娘哪裡管桂嬤嬤的話,坐到舒嬪床上,在舒嬪枕頭旁邊翻起畫本兒來。
凌沁拿起一本,遞來凌仙兒面前:「仙兒,這本好不好看?」
凌仙兒:「這本我看過…說的是個女鬼附上了人身!然後認識了個書生!」
一聽這個「鬼」字,凌沁忙閃到了一邊,她膽子小,聽到鬼字都嚇得半死,更別說看鬼畫本了…捂著眼睛把手裡的畫本兒放回去,又摸了另一本出來,「那…這本呢?」
凌仙兒:「我也看過…說的是白娘子和許仙…」
「那…那我看看!」凌沁剛要拿過來,被凌仙兒拽住了,「那白娘子是條千年蛇妖!」
鬼都怕,別說千年蛇妖了,凌沁只好又換了一本。
舒嬪一去就是一整個下午,兩個小姑娘一直在寢殿里翻著畫本子,桂嬤嬤被特赦放進來換了兩趟茶水。直到傍晚,落落要按時來給凌仙兒換藥,她才不情願的過來開門。
門口一抹明晃晃的身影,卻不是落落。凌仙兒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龍紋上,抬頭看上去,凌仙兒忙一個機靈跪倒在地上,「父…父皇…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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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慢熱,需要被女主一點一點打動~
你們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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