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何凝也從沒見過像周既這樣,探望岳母探望得如此頻繁的好男人。她忍不住問比她前半年來支教的李老師道:「怎麼每次都只看到周先生來,沒看到張老師的女兒啊?」
李老師是個四十來歲的女人,跟張秀苒更說得上話一些,雖然張秀苒沒提過沈來,但言談中偶爾露出的痕迹還是讓她知道,張秀苒的女兒已經不在了。
李老師把何凝拉到一邊,「她女兒沒了,你千萬別在張老師面前提,她受不住。」
何凝愣了愣,微微張著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周既會哭是因為他妻子去世了嗎?
有時候男人的深情一大半都是女人腦補出來的。像周既這麼頻繁來看望張秀苒,沒把沈來給感動了,倒是把何凝給感動得一塌糊塗了。
一期試驗終於結束了,沈來坐在醫生辦公室外的沙發上忐忑地等待著檢查結果,而周既比她還擔心,手緊緊地抓著沙發扶手,關節都泛白了。
即便是這樣,周既還做出一副輕鬆地表情安慰沈來,「結果肯定沒事的,你本來就遇到了奇迹。」如果不是奇迹,沈來也活不到現在。
可是這世上並沒有多少奇迹,就在前幾天,參加試驗的一個病人還去世了。周既瞞著沈來不說,卻不知道沈來早就知道了。
「要是結果不好怎麼辦?」沈來擔心地問周既。
「沒關係,最差咱們還可以做手術對不對?實在不行,我再陪著你去坦尚尼亞,如果那裡對你的病情有好處,我們就在那裡定居。」周既說得很乾脆,最壞的打算他心裡早就有過,也有了應對措施。
沈來側頭避開周既直視的眼神,「你不必這樣的。」
「知道你不願意我跟著你,你就當我犯賤成不成?」周既道。
沈來心想,周既這道行可是越來越深了,這種話都說得出來,果然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沈來。」陳醫生的辦公室終於打開了門。
沈來站起身深吸了三口氣才有勇氣往前邁步。周既比她更緊張,在旁邊一直吸氣。
沈來側頭瞪了周既一眼,讓他別那麼丟人現眼。
兩個人在陳醫生面前坐定后,周既一連換了三個坐姿似乎才找到合適的位置安放他的緊張。兩個人的視線都緊張地在醫生的臉上梭巡,試圖找出蛛絲馬跡來。
不過陳醫生的表情一向很嚴肅,完全看不出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不過沈來也沒抱著太大的期望,只要腫瘤不增大不擴散就算是萬幸了。
終於陳醫生將報告翻到了最後一頁,然後對沈來道:「檢查結果顯示,你體內已經沒有腫瘤了。」
這句話反覆回蕩在沈來的耳膜里,可卻怎麼也進不了她的腦子,因為沈來不敢相信她會有這樣的運氣。
「是真的陳醫生嗎?」周既已經激動地站起身,「我們需要複查嗎?」
陳醫生嚴肅的臉上綻放著少有的笑容,「這個結果已經是我們反覆核查過的了。」
沈來雙手捂著嘴,怕自己會哽咽出聲,她看向周既,周既也看向她。
「沒事了,來來,沒事了。」周既抱住沈來,輕輕地拍著她的背,然後轉頭十萬分真誠地對陳醫生道:「謝謝你,陳醫生,謝謝你。」他自己的眼眶也是紅的,聲音帶著淚意。
一直到坐在飛往雲南的飛機上,沈來都還沒敢相信自己的病居然好了,那是多令人絕望的病啊。
周既就坐在沈來的身邊,摟住她的肩膀,一直摩挲她的手臂。
沈來沙啞著聲音道:「張秀苒女士一定會很高興看到這份報告的。」那份最終的檢查報告如今就躺在沈來手邊。
周既點點頭。
「可是她會很生我的氣吧?」沈來近鄉情怯地問著周既。
「沒事兒,不是還有我嗎?」周既笑道。
沈來白了周既一眼,這會兒才回了點兒神,看向飛機內飾。一開始她以為又是上次周既借的私人飛機,登機的時候她腦子裡亂糟糟的也沒顧得上留意,現在才發現,飛機內牆上掛的裝飾畫居然是她的照片。
「這你買的飛機?」沈來問。
周既點點頭,託了很多關係才插的隊。雖然檢查結果沒了腫瘤物,但沈來現在還是需要每三個月複查一次,周既覺得這買飛機的錢還是花得值,就是不能跟周志國同志說,不然非得挨揍。
「你現在這麼有了?」沈來詫異。說實在的,她對周既的生意幾乎不怎麼了解,無論是當初結婚期間還是現在,她都沒怎麼留意過,只知道周既有點兒錢,卻不知道是這麼有錢。
「什麼叫現在這麼有了?」周既逗沈來道。
「康養山莊這麼賺錢嗎?」沈來問。
賺錢,但也沒那麼賺錢。周既投資康養山莊,一個是政府支持,二來么也是那麼點兒企業家的情懷。
周既後來想起來,才明白當初決定投資康養山莊,其實下意識里就是想沈來了。在圈地的時候,他就想如果是沈來來設計的話會如何如何。但當時羞於承認,所以堅決不去想。
周既捏了捏沈來的掌心,有些單薄,都說這樣的人沒什麼福氣,他卻不信邪,打定主意沈來將來的福氣由他來供。
「當初簽離婚協議的時候,你沒認真看嗎?」周既問。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沈來是好不容易才跟周既不計前嫌的,但這人就非要提。
沈來抽回自己的手,「認真看什麼?」
周既笑得眯了眼道:「看你錯過了多少億啊。」
「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啊?」沈來面對周既的時候真是沒辦法不仇富。
「是沒什麼了不起的,尤其是在咱們沈小姐面前,白送你你都嫌它們銅臭。」周既玩笑道。
沈來又白了周既一眼。
「說真的,我當初以為錢能留下你的。」周既道,他本身打的就是那個主意,結果沈來毫不猶豫地就簽了字,不次於狠狠地扇了周既一個耳光,她果然是變心了。
沈來覺得自己倒沒周既想的那麼清高,早知道周既這麼有錢,當初她簽字的時候心肯定要流很多血的。
不過現在沈來好像忽然意識到周既為什麼一直跟她糾纏不清了,她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覺得現在但凡是個女的喜歡你都是喜歡你的錢,只有我不是?」有錢男人的怪圈。毛病!
「想什麼呢?我不會有這種錯誤認識,這有錢跟有顏不是一樣的道理嗎?我也不會覺得人女的喜歡我,就是喜歡我的臉啊。」周既很自戀地道。
「而且你也別自視甚高,這年頭雖然喜歡錢的很多,但不愛錢的女性也很多,可不只有你。」周既道。
沈來氣得伸手去掐周既,這混蛋的本性又回來了,她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前陣子她在治病的時候,周既說話可不敢這麼刺她。
周既開始來回躲沈來的「九陰白骨爪」,「誒,君子動口不動手。」嘴裡雖然這樣叫著,但周既還是會故意停下來讓沈來掐住,然後再躲。
這方面周既的經驗太多了,雖然是玩笑,但如果他不讓沈來捉住,接下來沈來必然要生氣,覺得他是靠男人天生的體力欺負他。當然如果不反抗,沈來又會覺得沒趣,周既為了伺候沈來,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但這種打打鬧鬧,在有情人之間最容易擦槍走火。沈來掐夠了,停下來的時候,臉蛋白裡透紅,胸口上下劇烈起伏,微微喘著氣,怎麼看怎麼像是另一種劇烈運動的結果。
髮絲也有些亂了,不過亂得不難看,反而另外有一種慵懶的嫵媚。
周既這都素了兩年多了,真的是憑高超的自制力才能挺過來,以前看不見沈來的時候還好也沒覺得難熬,但是現在真的每天都在痛並快樂著。
周既伸手替沈來理了理垂到額前遮住眼睛的頭髮,順勢俯身替她別在了耳後,然後……
然後沈來就突兀地避開了。老夫老妻的,周既隨便一動,她就知道他想做什麼。
生病的時候還沒覺得,周既一直規規矩矩的,和以往幾乎判若兩人,但這會兒沈來立即就意識到,周既的攻擊性又回來了。她不該和他鬧的,主要還是前陣子周既太君子了,以至於沈來對他的防備心已經降到了最低線。
眼看著要發生點兒什麼了,卻戛然而止,氣氛自然就尷尬了。沈來撇開頭,清了清嗓子道:「我想喝杯水。」
周既輕笑了一聲站起身,雖然有空乘,但他還是親自去給沈來倒的水。
沈來不知道周既為什麼笑,笑她自欺欺人么?
下了機又轉乘直升機才到了村小對面。沈來道:「你還真在這兒修了個停機坪啊?」
「是啊,旁邊那棟房子也是我修的,今晚咱們就住那兒。」周既給沈來指了指。
沈來低著頭,「你經常來?」
「你把她託付給我,我怎麼能不來?」周既道。
沈來神情複雜地看著周既,她恨他,討厭他,可有時候又沒辦法恨他,討厭他。
「周既,我……」在如今的沈來看來,他們最好的結局依舊是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但是此刻的沈來已經不能如兩年多前那麼理直氣壯地跟周既說不要再來煩她的話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這話誠不欺我。
「來來,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周既沒讓沈來繼續往下說。
「什麼事兒?」
「你知道的,咱媽一直沒原諒我,這兩年多我每次來,她都沒搭理過我。」周既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我就想看看她知道你還活著的那個表情,不算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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