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戒

懲戒

入宮數十年,戰戰兢兢半輩子。

溫和恬淡如背景板的仁憲皇太后就從來沒這麼發飆過,以至於今兒火力全開。生生把滿殿妃嬪都給噴成了篩子,一個個小鵪鶉似的跪在當場。哭啼啼說:「太後娘娘息怒,臣妾/奴婢們知錯了。」

作為□□的佟妃跟惠妃更是瑟瑟發抖,臉上青白一片。

眾妃全體跪倒,太子妃石氏這個當晚輩的也不好直挺挺站著。忙跟玉錄玳倆一左一右的,攙扶著皇太后,各種勸她老人家保重鳳體。

等胤礽終於把自家皇父拐進仁壽宮,還附帶了一幫子孝心陡發的哥哥弟弟時。

就看著仁壽宮稀里嘩啦跪了一地的妃嬪仆婢,正中央的老太后神情激動,猶自滔滔不絕地怒罵著。姨母按品大妝,跟太子妃一邊一個攙著太后。嘴裡還叭叭叭特別流利地翻譯,嘖嘖,那小詞兒,簡直了!

太子餘光瞅著,皇阿瑪的臉色絕對勝過蜂窩煤。

「知錯?」玉錄玳冷哼,當沒看著康熙跟一眾皇子阿哥似的:「哀家看你們口服心不服,心裡不知道怎麼詆毀著。也對,你們生的時候好。趕著大清繁盛的時候,能守在紫禁城裡金奴銀婢地使喚著,自是高高在上。」

「以至於數典忘祖,都不知道自己根脈在哪兒了。」

「比如惠妃,在放女無再嫁之德的臭狗屁之前,都忘了自家老祖宗也是背德之人了。若女子二嫁是錯,你們這些個背德之物就不該出生!」

一個阻攔不及,就生生多聽了這麼些虎狼之詞,康熙整個人都不好了:「玉錄玳,你放肆!」

被點名的玉錄玳甩都沒甩他,只跟太子妃小心翼翼地把太后扶到圈椅上。

這才恭恭敬敬對康熙施了一禮:「回萬歲爺的話,並非玉錄玳放肆。實在是……懿旨之下,不得已而為之。」

嗯,奉旨罵人沒錯的。

誰叫你這些小老婆言語無狀,生生觸碰了太後娘娘的逆鱗呢?

誰都知道仁憲能當上這母后皇太后,而不是被順利廢掉給董鄂妃讓位多虧了孝庄。在仁憲心裡,孝庄這個護了她大半輩子的姑爸爸就是第一重要,絕容不得誰說半句不好的那種。

而當年,孝庄被迫下降多爾袞……

那不僅是順治、康熙心中的禁區,更是仁憲的。

本身玉錄玳這個經歷就很叫仁憲共情,忍不住將自己代入其中。再被惠妃幾個這麼一說,可不就分分鐘被戳了肺管子?

狠狠發作了一通也余怒未消,嘰里咕嚕地又狠狠跟康熙告了一狀。

嫡母庶子這些年,仁憲對康熙了解至深,特明白怎麼挑起他的怒火。這一地的妃嬪倒霉,那都是必然的。尤其是首當其衝的惠妃、佟妃與德妃幾個。

憤怒之下的康熙不但罰了禁足、抄經,甚至有心變變這幾位的位份。

子憑母貴,母憑子貴。

清廷的皇子地位從來都跟母家勢力與母妃受寵程度直接掛鉤,事件直接升級,跟在場的每個人都有了關係。諸皇子紛紛跪地,求皇阿瑪開恩。

態度最殷切的,就是直郡王、四貝勒與十四阿哥,八、十三次之。

太子倒是樂得對家倒霉,但……

皇阿瑪這會兒明顯不夠理智,四弟對他又忠心耿耿。而且,他的好姨母已經是眾矢之的了呀。再拉一波仇恨,胤礽都怕她活不過今年中秋。

罷罷罷!

為了姨母的生命安全,好外甥胤礽只得笑嘻嘻對自家皇阿瑪拱手:「平頭百姓還講究個堂前教子,枕邊教妻呢。沒得皇阿瑪您這萬乘之君還鬧騰得赫赫揚揚,讓天下臣民跟著看笑話不說,也平白無故的,給皇瑪嬤加個惡婆婆罪名不是?」

「而且母親得咎,當兒子的也跟著沒臉。皇阿瑪素來慈父,今次不妨也再慈愛咱們兄弟一次吧!」

說完,他就一撩衣擺,也直挺挺跪了下去。看也不看身後那一片複雜的、感激的、五味雜陳的目光。

康熙這會兒跟寶貝太子重新進入蜜月期,真真兒看對方什麼都是好的。

如此沒規矩的話,在他耳朵里也是熟不拘禮的表現。

是兒子跟他親呢!

而且這孩子仁義啊,這麼好的搬倒惠妃、給大阿哥重創的機會……

難得他非但不落井下石,還幫忙求情。

又雙叒叕地腦補了太子一系列優點后,康熙陰沉如墨的臉上居然奇迹般地放晴了幾分:「重罰不成,不重罰不能以儆效尤。那依你說,這事兒該怎麼處理?」

「這……」胤礽一臉無奈:「兒子縱有千條妙計,也不好對庶母做出處置吧?皇阿瑪向來慈父,可不敢這麼坑害兒臣。倒不如問問皇瑪嬤,怎麼才能一紓心中塊壘。」

有了胤礽那個基調在,眾妃的位份肯定是動不得了。

抄《女戒》、《女則》等倒是個好法子,但她老人家剛剛駁斥了人家啊!

仁憲太后卡殼,一時間琢磨不出該怎麼折騰這些不省心的嬪妃,又不願意這麼輕輕揭過。

餘光掃到玉錄玳,剛剛被當了一回槍的她分分鐘決定要報復回來:「保成不好多置喙庶母,玉錄玳與皇帝平輩,倒是沒什麼忌諱的。再者說到底,這個事兒也是因她而起。」

玉錄玳:「不是,不可以,我不能。臣婦區區一外命婦,焉敢以下犯上置喙諸位娘娘呢?」

「無妨。」仁憲擺手:「這是哀家的懿旨,准你暢所欲言。」

太后不按牌理出牌,皇上也是個任性的。

玉錄玳還能怎麼辦?

乖乖開動腦筋唄!

誰叫她膽大包天,小小利用了太后一波兒呢?

就當賠禮。

打定主意后,玉錄玳開始轉動腦筋:「既然太後娘娘嫌棄惠妃等人數……咳咳,隨著養尊處優的生活,漸漸丟失了老祖宗諸多優秀品格。那臣婦覺得不如從這方面入手,也不獨娘娘們。包括八旗閨秀,都少點《女戒》、《女則》的學習。多學點騎射、執掌中饋方面。」

「禁止八旗貴女學漢女裹腳,甚至也不許漢女裹腳。把這裹腳、背《女則》、《女戒》的時間來騎馬射箭,學習了解咱們滿人的傳統、思想與優秀品質。長此以往,別說上馬打獵,下馬管家,連民族歸屬感都能增加不少!」

玉錄玳可是厭煩死了裹腳那種畸形的審美,見縫插針地往裡面夾帶私貨。

可惜作為隊友,太子爺的關注點每每跑偏。

這會兒他就眉頭一挑,大喊了一聲妙:「民族歸屬感?是了,從小聽著祖先的英雄事迹,必然心嚮往之。兒子小時候就喜歡聽皇阿瑪講□□皇帝十三副甲胄起兵,從贅婿到天下之主的英雄故事。心生無限嚮往的同時也努力發奮,爭取勵精圖治,不做那崽賣爺田的不孝子。」

那贅婿兩字聽得康熙眉心一皺,想著回頭可得叮囑太子慎言。

雖然他不覺得□□當過贅婿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但□□本人、皇瑪法、皇阿瑪都不這麼想啊,為此還模糊了史書記載。當孫子的,當然不好再揭祖宗短兒。

不過編書這個,確實可行。

現在跟未來的兩個一把手達成了一致,滿蒙漢習俗冊子編寫提上日程。

得了主意,也為蒙古人在冊子上爭得了一席之地的太后喜笑顏開:「編書立傳那都不是一日之功,倒是習武等事可以隨時進行。唔,從今兒起,惠妃、德妃、佟庶妃就每人蹲一個時辰馬步吧,其餘人等時辰減半。等冊子編好,惠妃三人再抄十遍過來,其餘人等三遍,要滿蒙漢三種文字的。」

「哀家雖未學過什麼《女戒》、《女則》,但能被佟庶妃、惠妃、德妃如此推崇,想來也是個好的,她們倆每人抄個三遍吧。」

惠妃、佟庶妃:……

滿臉衰敗,生不如死。

無端被推崇女戒的德妃甚至想搖頭,來個我不是,我沒有,太后您真記錯了的否認三連。

然而不可以,好容易揭過了這一篇,誰再提起來誰是傻子。眾妃心中如喪考妣,面上卻都感恩戴德地磕了頭,連稱謝太後娘娘的仁慈。

三肅三拜之後,火速告退,都沒誰想暗戳戳給皇上送個秋天的菠菜了。

可見被打擊之深。

而作為殿中獨一無二的軟柿子,玉錄玳毫無疑問被遷怒。毫不誇張地說,玉錄玳感覺大阿哥直郡王看著她那眼神都彷彿沁了毒。

叫她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戰,臉上如同吞了N多個苦瓜:「太後娘娘哎,您這可把玉錄玳坑苦啦!從今往後,臣婦怕是再也睡不著一個安穩覺。行走坐卧處處提防,稍不留意明年的某天就容易變成我的祭日呢!」

明知道她在賣慘,太后也被輕易打動。

誰叫這個差不多慘的姑娘,硬把生活過成了她想要的模樣呢?

看著她,就好像看著另一個勇敢的、堅強的自己,自然而然地就忍不住多疼幾分。

所以任性的太後娘娘一揮手:「不怕,哀家既然能把你扔坑裡,就有把握再把你拽出來。來人,傳寶格楚、吉布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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