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醒來了
鄉下的夜裡,總是格外的寧靜,只有零星幾聲狗叫。
許采兒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的,她眉心擰到了一塊,口裡也在喃喃的念著什麼。
她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裡,自己又是那個傻妞,被老許頭和趙氏用大麻繩捆成了一坨,塞上牛車趕進了城。
那又傻又瞎的地主兒子娶了她,就沒日沒夜的折騰,連後院里的丫鬟也對自己動輒打罵,好不容易懷上了還被活生生的打掉了。
地主兒子還有個孩子,孩子也傻乎乎的,她還要給孩子換尿布煮糊糊,最後差點被正房給害死。
自己一身本領全給忘了,蠻力也沒有了,想反抗反而被按著打,那地主兒子還想把自己送給他朋友玩。
那朋友一臉麻子尖嘴猴腮,淫笑著靠近,猴急的脫著身上的衣服,許采兒驚恐,拿凳子砸了那人的腦袋,跑出了院子。
越來越多面容模糊的護院猙獰著臉靠近,而大麻子也奔了出來,咬牙切齒的叫人抓她。
許采兒被團團圍住,絕望之際看到院子里有個塘,一咬牙,直接跳了進去——
熟悉的憋悶感傳來,她嚇得一睜眼,才發現自己拿被子蒙住了頭,許采兒坐起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心有餘悸的拍著胸脯。
原來都是場夢!
冷汗貼在衣服裡面,風一吹,許采兒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而牆壁薄,李氏聽到這邊傳過來的動靜,立馬跑了過來。
看到自家閨女神情恍惚的坐在床上,李氏有些擔憂的走了過去,扶著許采兒躺下,輕柔的問:「采兒,咋不繼續睡了?」
天色已經翻出魚肚白,雞公也開始打鳴,許采兒聽見李氏的話,才緩過神來,她搖了搖頭:「反正也睡不著了,我去看看爹。」
李氏憐愛的幫她穿上破棉襖,雖然知道許采兒已經不傻了,但還是一直像從前一樣照顧,而許采兒也懂李氏的心,便從沒阻攔過。
還沒進廂房,裡邊便傳出了微弱的呻吟,許采兒心裡咯噔一聲連忙跑了進去,就見許海軍支撐著自己沒斷的左手,想要爬起來。
看著許海軍這副模樣,許采兒鼻頭一酸。
她的記憶里,許海軍一直都對她很好,知道村子里有人欺負她,一個糙漢子也會同別人爭個臉紅脖子粗,平日里種田插秧都是一把好手,李氏因為自己有這麼個相公,還被村裡其他媳婦羨慕過。
可如今為了救她,卻變成了連起身都困難的這副模樣。
許采兒吸了吸鼻子,努力剋制住不要哭出來,隨後跑上前攙住許海軍的手臂,將她扶起靠在炕上,聲音有些顫抖∶「爹,你醒來了。」
許海軍一張臉都瘦了下去,兩頰深深的凹了進去,許采兒見他嘴巴皮子全部翻了起來正想去接水,李氏跑了進來。
李氏看著靠在床板上,神智不清醒的許海軍,眼淚水刷刷刷就流了下來,她拿起大清早就熬好了的葯,坐在炕上,舀起一勺,往許海軍嘴裡送。
屋內一時安靜,李氏一直默默垂淚,她一雙眼都腫成了紅核桃,而許海軍聲音太過嘶啞,說了幾句話也沒聽清,喝完葯又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許采兒過來接過葯碗,而李氏怕吵醒剛睡過去的許海軍,於是一直捂著嘴哭,她拿著髒兮兮的手帕抹去眼淚,拉著許采兒走出門。
李氏的眼睛里,似乎有著一點點希望,她抽噎著開口∶「幸好你弟弟他倆在你祖公家,不然我肯定是熬不過去了,你爹他。」
「他今天都醒來了,指不定哪天就能好呢。」李氏憋住眼淚,坐在廂房外那塊石板磚上,拉著許采兒的手絮絮叨叨:「松兒也要啟蒙了,本來打算過完年去和你爺奶說的,可如今出了這事兒,唉。」
松兒是李氏長子許超松,長的鐘靈毓秀不說,腦瓜子還聰明,那趙氏最喜歡的孫子就是他,也沒提過啟蒙的事。
許采兒自然懂李氏是啥意思:「沒事的,弟他回來肯定能理解娘。而且爹又不是起不來了,采兒一定會想辦法的。」
許采兒眼裡透著認真,輕聲寬慰著李氏,而李氏也舒坦了許多,看看日頭,她走進灶房,開始忙活起這一天的事兒了。
吃早飯的時候,一大家子人都默默不語,偏生趙氏還興奮的擱那自說自話,目光還一邊看著許采兒,許采兒心裡有些發怵,她有種預感,這趙氏又要作妖。
果不其然,過了早飯,許采兒正給許海軍按摩,外邊突然開始吵鬧,那趙氏的聲音格外大,格外刺耳,還透著股喜慶。
趙氏領著一老婦人就往廂房這邊帶,那老婦人頭戴布絹花,身穿紅馬褂,都抱孫子的年紀了,嘴唇還塗的血紅血紅,手裡還拿著塊繡花帕子,一笑,臉上皺紋夾得死蒼蠅。
「老許媳婦啊,我知道你心疼傻妞,才叫我過來的。」媒婆捂著嘴呵呵呵的笑,她一邊奉承趙氏,一邊左顧右盼的:「你說的那傻妞呢,咋不帶我去看看?」
「傻妞屁股大,人憨實,保准你滿意。」趙氏擠眉弄眼的拍了拍媒婆的手,隨後對著廂房高聲一喊∶「傻妞啊,奶找你有點事,還不出來?」
一門之隔的許采兒,臉色難看至極,她停下手裡動作,正在想該咋辦,趙氏不耐煩,又叫了一聲。
沒法,許采兒只好抓了一把灰往衣服上抹,做出亂糟糟的樣子,這才傻笑著出了門。
媒婆上下打量了許采兒一眼,直皺眉,許采兒頭髮亂的像鳥窩,眼裡似乎還有眼屎,整張臉又肥又有紅痘,身上衣服還髒兮兮的,像是許多天沒洗,也不知道餿了沒有。
她正在挑三嫌四,許采兒卻直接沖了上來,像一尊炮彈,媒婆沒反應過來,驚聲尖叫,而趙氏生怕媒婆因此不要許采兒,連忙攔到了她面前:「采兒啊,你這是做啥子,這是周婆,來看你的。」
周婆是十里八鄉遠近聞名的媒婆,這一鬧,許家人都走了出來,紛紛圍觀,而許海民死死的握著拳,一臉陰冷,那許海盛卻臉帶幸災樂禍的笑意。
他走到這堆人面前,看了看許采兒,聲音里滿是嘲諷∶「喲,我老許家的傻妞也要嫁人了啊,是嫁給山頭那個死了媳婦的糟老頭,還是隔壁村那個死瞎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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